魏無羨的神也是愣愣的。
一時半會兒,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怎麼瞬息之間就變這樣了?
不對。不應該。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他剛纔明明有好好控制住溫寧的。就算溫寧已經被他催了狂化狀態,他也應該控制得了的。明明以前都控制得住的。
明明溫寧就算髮狂了也絕對不應該離他的控制、一定會服從他的命令不會胡傷人的!
溫寧將刺穿金子軒膛的右手出,留下了一個心涼的窟窿。
金子軒的臉看上去很難過地了,似乎覺得這傷勢沒什麼大不了,自己還可以站著。但終究是膝蓋一,率先跪了下來。
驚恐萬狀的呼號聲開始在四下高低起伏。
“鬼……鬼將軍發狂了!”
“殺了,他殺了,魏無羨讓鬼將軍把金子軒殺了!”
“放箭!還愣著幹什麼!放箭啊!”
發出號令的人一回頭,就一道黑的影鬼魅般地近到了前!
“啊——————!!!”
不是。不是的。他本沒想殺金子軒的。
他完全沒有要殺金子軒的意思!只是在剛剛那一瞬間,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沒能控制住!忽然失控了!
金子軒的終於支撐不住,重重向前傾倒,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他一生都高傲自大,看重自己的外表和儀態,好潔淨,乃至有些輕微潔癖,此刻卻側臉朝下,狼狽萬分地摔在塵土之中。臉上的點點鮮和眉心那一點硃砂,是同一個殷紅的。
盯著他漸漸失去采的雙眼,魏無羨腦中混一片。
你不是說心如何你有數的嗎?你不是說自己控制得住嗎?你不是說絕對沒問題,絕對不會出差錯的嗎?!
“啊啊啊啊鬼將軍啊啊呃————!!!”
“我的手!”
“饒命。不要追我,不要追我!”
窮奇道中,已淪爲一片慘四起的海!
魏無羨腦中一片空白,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伏魔殿裡了。
溫和溫寧都在。
溫寧的瞳仁又落回了眼白之中,已經離了狂化狀態,似乎正在和溫低聲說話,見魏無羨睜開眼睛,默默跪到了地上。溫則紅著眼睛,什麼都沒說。
魏無羨坐了起來。
沉默半晌,心中忽然翻涌起一洶涌的恨意。
他一腳踹到溫寧口,將他踹翻在地。
溫嚇得一,握了拳頭,卻只低頭抿。魏無羨咆哮道:“你殺了誰?你知不知道你殺了誰?!”
恰在此時,溫苑頭頂著一隻草織蝴蝶從殿外跑進來,喜笑開道:“羨哥哥……”
他本來是想給魏無羨看他塗上了新的蝴蝶,然而進來之後,他卻看到了一個猶如惡鬼的魏無羨,還有蜷在地上的溫寧,一下子驚呆了。魏無羨猛地轉頭,他還沒收住緒,眼神十分可怕,溫苑嚇得整個人一跳,蝴蝶從頭頂落,掉在了地上,當場大哭起來。四叔趕勾著腰進來,把他抱了出去。
溫寧被他一腳踹翻之後,又爬起來跪好,不敢說話。魏無羨抓著他的領,把他提起來,瘋了一樣地吼道:“你殺誰都行,爲什麼要殺金子軒?!”
溫在一旁看著,很想上來保護弟弟,卻強行忍住,又是傷心又是驚恐地流下了眼淚。
魏無羨道:“你殺了他,讓師姐怎麼辦?讓師姐的兒子怎麼辦?!讓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他的吼聲在伏魔殿中嗡嗡作響,傳到外面,溫苑哭得更厲害了。
耳中聽著小兒遠遠的哭聲,眼裡看著這對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的驚惶姐弟,魏無羨的一顆心越來越暗。他捫心自問:“我這些年來到底是爲什麼要把自己困在這座葬崗上?爲什麼我就非要遭這些?我當初是爲什麼一定要走這條路?爲什麼要把自己弄這樣?我得到什麼了?我瘋了嗎?我瘋了嗎?我瘋了嗎!”
若是他一開始沒有選擇這條道路就好了。
忽然,溫寧低聲道:“……對……不起。”
一個死人,沒有表,紅不了眼眶,更流不了眼淚。可是,此時此刻,這個死人的臉上,卻是真真切切的痛苦。
他重複道:“對不起……
“都、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
聽著他磕磕地反覆道歉。忽然間,魏無羨覺得稽無比。
本不是溫寧的錯。
是他自己的錯。
發狂狀態下的溫寧,只是一件武而已。這件武的製造者,是他。聽從的,也是他的命令:屠殺所有敵人。
那時劍拔弩張,殺氣肆,再加上他平時在溫寧面前從來不吝於流對金子軒的不滿,在溫寧心底種下敵意的種子,是以金子軒一出手,無智狀態下的溫寧,便將他認作了“敵人”,不假思索地執行了“屠殺”的命令。
是他沒能控制好這件武。是他,對自己的能力太自負。是他,忽略了至今爲止所有的不祥徵兆,相信他能夠住任何不良影響,相信他不會失控。
溫寧是武,可他難道是自願要來做武的嗎?
這樣一個生怯弱、膽小又結的人,難道以往他在魏無羨的指揮下,殺人殺的很開心嗎?
當年他得了江厭離饋贈的一碗藕湯,一路從山下捧上了葬崗,一滴都沒撒,雖然自己喝不了,卻很高興地看著別人喝完了,還追問是什麼味道,自己想象那種滋味。親手殺了江厭離的丈夫,難道他現在很好嗎?
一邊把錯誤都攬到自己上,一邊還要向他道歉。
魏無羨揪著溫寧的領,看著他慘白無生氣的臉,眼前忽然浮現出金子軒那張沾滿了塵土和鮮、髒兮兮的面容,同樣也是慘白無生氣。
他還想起了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才嫁給了心上人的江厭離,想起了金子軒和江厭離的兒子,那個被他取過字的孩子,才一丁點大,纔剛剛辦過滿月宴,在宴會上抓了他爹的劍,他爹孃都高興壞了,說這孩子今後會是個了不起的大劍仙,說不定還是仙督。
怔怔地想著,想著,魏無羨忽然哭了。
他茫然地道:“……誰來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