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裡很有這樣的好天氣，沒有下雨，天空中出著太，卻也不顯得炎熱，東南亞季風從海面上吹來的朵朵綿雲給江海帶來了難得的蔭涼與清爽，靈靜起了個大早，清晨的時候與東方路通了電話，之後吃過了早餐，在房間裡整理東西。自己以前的，以及從維也納帶回來的，預備著將聖心學院那邊的房子也整理一下。

四年的時間了，要換的要洗的，櫃子裡要拍去的灰塵。以後是不是住到那邊去還沒有考慮清楚，沒有想這些事的心，最初兩天那種歇斯底裡的痛還在約持續，但見過了雅涵姐之後，時間與心都仿佛被踩上了剎車，變得緩慢起來，今天見了東方路，自己可以追尋的或許就到此為止了。仿佛在等待判決結果的囚犯，心境反而變得遲鈍起來。

被帶去了維也納的東西其實不多，因此帶回來的，也不過普普通通一個大箱子，除了換洗的服，課本，真正私人的東西不多，那本帶著他們婚紗照的大相冊自然是其中之一。

相對來說自己臥室裡要整理的東西反而更多，一樣樣小東西拿出來，沉湎或是驚訝於過去時的那種心境。朱利安老師過來的時候，正坐在床邊翻閱著一個文件袋，這是家明最後給帶去維也納的東西，一些曲譜，銀行卡，以及某個人的聯系方式。這東西跟在邊四年的時間，前幾天聽說了家明的事後，才第一次地打開它，試圖找到哪怕一丁點家明要留給的信息，然而令悉的只有家明四年前的筆跡。到得今天，才將這些東西拿起來，細細地開始翻閱。

“德比最近跟他的一些朋友聯系了一下，我知道你最近地心不好，所以對你的安排大都拉長了時間，不過昨晚他跟我說了一件事，我覺得機會很難得，所以來問問你。在維也納的幾年我也大概注意到。你喜歡聽方雨思的歌，現在算是中國地區最紅的星之一，最近巡回演唱會正好到江海，德比跟的經紀人聯系過，如果你有這個意願，們將邀請你去演唱會做一次客串表演。對於你以後的星途來說，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最難得機遇。”

聽到方雨思這個名字，正在看著曲譜的靈靜有些恍惚地抬起了頭:“嗯?”

朱利安頓了一頓，讓在腦海中消化方才地信息，過得片刻，方見到靈靜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撥開垂在眼前的一縷發，“謝謝你，老師，但我現在還沒確定……以後幹什麼……”朱利安笑了笑:“我明白你的心。不過……相信我。時間會過去，有些東西會漸漸變淡的，你的事的我雖然不明白，但我大概也有過類似地經歷，那段時間我的選擇就是沒日沒夜的工作，作曲啊。表演啊，把時間排得滿滿的，很多東西不去想，靈反而源源不絕……不用立刻回答我，這幾天不妨考慮一下。”

這幾天都沒有在靈靜面前說太多，只是任其自然，讓將傷度過去，此時見看著那些曲譜，似乎沒有前幾天那種形諸於外的悲痛。朱利安趁機跟多聊了幾句。他並不在意靈靜有些心不在焉的偶爾應和，著那張落寞的側臉。那麗廓上籠罩的猶如剪影般的邊，他幾乎能覺到一種震撼靈魂地。

對於音樂家來說，這種麗比毒品更加令人深陷，在維也納時也常常看見落寞地樣子，卻沒有眼前這般深刻，猶如維系靈魂始終的一縷堅韌，若不用心或許你本就不能發覺，然而卻使得那滿滿的弱與傷都升華燦爛的芒。西方的子太過於單一，若堅強獨立的往往比男子更強，若弱無力地則實在讓人無法忍，而眼前這種複雜或許就是東方的真諦了，他想。

“說起來……本來說好到了江海由我盡地主之誼，可是這幾天的事，都沒時間帶著老師和大家到逛逛呢……”說到某一刻，靈靜想起這些事，抬頭說道。

朱利安趁機道:“那還不簡單。今天就可以啊。要不下午?”

“抱歉。下午要去見一個以前地朋友……已經約好了。”

“喔……要我陪同嗎?”

“不用了。謝謝。”

朱利安點點頭。兩人再說了幾句。他知趣地告辭離開。靈靜著男子地背影。隨後將目收回在那些樂曲上。芒從窗外灑進來。將一半地收藏其中。

上午從深圳寶安機場坐地飛機。十一點地時候便抵達了江海。與東方路同行地就只有友師娜娜。領著朋友回到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帶著媳婦見公婆。師娜娜張得不得了。中午只是吃了個便飯。妹妹據說在弄新公司地事。沒有回來。他也就不免打趣一番:“嫂子來了也不乖乖回來拜見。\\該打。”這話自然是在師娜娜面前說地。說完自後。朋友地臉就笑了一朵花。隨後連忙為未來地小姑子辯解一番。

中午這小兩口陪著東方凌海吃了頓便飯，同席的也有跑過來送資料的許毅婷，飯局上師娜娜一口一聲伯父得可甜，聽說許毅婷是未來小姑子的手下大將，也是親熱無比。

吃過飯後讓傭人給師娜娜準備住的房間，兩父子則在花園裡略略散了散步，說起昨天軍隊出的事，說起最近這段時間面臨的局勢，也說了那天靈靜照過來的況。對於他的朋友，倒只在最後提了一句:“略嫌小家子氣了一點吧……”隨後說起，“我覺得毅婷這孩子倒是不錯了……”東方路也就沒心沒肺地笑笑。

與靈靜約的是下午三點，兩點一刻的時候他便驅車出門，到達約好的步行街時。只是兩點半左右，他找到約定地那間咖啡館，走在對街的人群裡往那邊看，咖啡館側面靠窗的座位上，一名穿著白碎花長的子就在那兒安靜地坐著，面前擺了一杯咖啡，正在靜靜地看著一些資料。

他著那道影，看了看手表。隨後在道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點上了一煙，和煦的日從上方帶格子的屋簷上灑下來，斑斑點點地落在上。步行街上人來人往，人影喧鬧，空氣中有歌聲在回。他就這樣著對面人群空隙間不斷閃出的嫻靜側影，輕聲歎了口氣:“都長大了啊……”

兩年前地時候他去過維也納一次，表面是為了公司的某些事順帶看看，實際上何為主次卻難說得很，那時候他給家明建了一個墓，心中有些事想說想做，可是到了維也納之後，見到那個完全生活在封閉天地裡的，才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於是就那樣閑聊了幾句便走掉了。如今在人群之中看著那安靜坐著的影，才忽然發現，兩年前的沉默大概是對的，有些事水到渠，不說地時候你想說都說不出來，該說的時候。大概也是避不過去的。

他坐在那兒，看著那影偶爾抿一小口咖啡，低頭翻閱著手中的東西，就這樣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概兩點五十的時候，子看了看手表，隨後抬起頭隨意地了路上的行人，又低頭看資料，兩秒鍾後。再次抬起頭來。目疑地向這邊。東方路笑了笑，摁熄了煙頭。從長椅上站起來。

“來很久了吧?”在靈靜面前坐下，東方路道。

子猶如靈般的笑了笑:“剛到。”

“那我可在對面坐了半個小時了。”

咖啡廳裡樂聲悠然，侍應生過來，他隨意點了一杯咖啡，兩人閑聊兩句，靈靜倒也沒有多拐彎抹角:“我見過了雅涵姐，也大概知道了當初烏河嶺的事，我想知道他的事……”

東方路點了點頭:“他地墓其實是我給他立地，不過……”

話才剛出口，一道影映眼簾，他微微皺了皺眉，子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阿路，居然真的遇上你了。”

從咖啡廳前方走過來的，正是才從家裡分開不到一個小時的朋友，帶著燦爛的笑，隨後直接坐在了他地邊，挽住男朋友的手臂:“我跑出來玩，伯父說這個步行街可以逛的地方很多，我還在想是不是會遇上你呢……”親熱地朝東方路邊了，隨後笑著向靈靜出了手:“你好，我師娜娜。”

“葉靈靜。”

兩人握了握手，東方路歎口氣，隨後朝師娜娜指了指:“我朋友。”靈靜也就淡淡地點了點頭。聽得東方路這樣坦率地介紹自己，師娜娜頓時一陣高興，一時間:“我剛到江海。”“沒什麼人陪。”“不會打攪你們吧。”“靈靜你好漂亮。”“怎麼保養的。”之類的話語說個不停，這主要是想表現一下自己與男友的親近並且同時不聲地打擊下假想中的“敵。”靈靜回答幾句，東方路不好說完，隻得用目表示一下歉意。

事實上師娜娜原本倒是不打算跑進來的，隻決定看一眼就走掉。東方路早上與靈靜通電話約時間地點的時候也在旁邊聽到了，下午待到男朋友一出門，也就跟著離開了東方路，跟傭人問咖啡館地路線時，在旁邊聽到了地東方凌海倒是很熱心地指點了一番，到了這邊又是一路詢問，大概找到時，正好看見男朋友進到咖啡廳，與那名葉靈靜的子見面。

原本也是相當出地孩子，樣貌不錯，材好並且活力十足，對自己相當有信心。先前在深圳時黎雅跟說起小路之前喜歡的那個孩子如何如何還有些不以為然，但眼見著男友拋下了手上一筆大工程而趕回江海見人，心中畢竟有危機，此時見到了靈靜的樣貌與氣質，便陡然間有些自慚形穢起來，眼見兩人好幾年沒見了。一坐下便是無比融洽的樣子，腦袋一熱，便跑進來了。這時與靈靜的聊天，見對方也不是非常有興致，心中便是高興:這人，多半對阿路由想法，這下見到自己便沒氣焰了。

不一會兒，那侍應生又過來了。正要點咖啡，邊的男朋友輕咳了一聲:“娜娜，先出去等一下好嗎?”師娜娜一怔，只聽得東方路又說道，“斜對面那家烤串不錯，你先去佔個位置。我和靈靜說完就出去找你。”

“呃……好。”

師娜娜臉不忿，但反正自己已經出現了，面前這個人也該擺正自己的位置，目的已經達到，在男友地手臂側狠狠擰了一下，與靈靜打個招呼，起離開。待到朋友的影消失在人群中，東方路方才搖了搖頭:“抱歉，見笑了。”

“很不錯的孩子。”

“家明的墓是我幫他建的。但其實是假的。”知道靈靜並不喜歡拐彎抹角。他喝了一口咖啡，直接說了出來，“你去見過了張老師，大概也知道那些事了，他是二月五號那天離開的，這之前我們一直都有看著他。但事實上我們知道的也不比別人多，二月五號之後，他離開了江海，負責跟蹤地人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那墓……”

“他曾經跟我待過，對外說他已經死了，但是只要往上面查到殯儀館的部分，就會知道本沒有這個人的被火化過。他有一些敵人，他也害怕之後會有人來找你的麻煩，這個是他的一種妥協。跟大家說。我已經死了，讓他們有個臺階可以下。但問題在於找不到他，他就始終保持著一定的威脅。”

靈靜著他，漸漸地靠上椅背。

“我明白你地心，你不肯相信，但他的確是得了瘤……”東方路放低了聲音，看了看靈靜此時的狀態，“當然……他的病癥其實是世界首例，那地方原本不應該長瘤的……不管怎麼說，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確實是死了，當然也沒有證據證明他能……活下來……”

原本是想要安幾句的，但話到臨頭，覺得自己也未免有些多余了，世界首例的瘤子歸結也是絕癥，靈靜對於家明的心如今並非來自於客觀證據，只是來自渺茫的希和本地幻想了，如此過得片刻，靈靜吸了一口氣:“我會……等他回來……”

東方路點點頭。

互相之間沉默了大概一分鍾，靈靜站起來，看起來輕飄飄地:“那我先走了……”東方路順口想要說點什麼，一句話陡然間說了出來:“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過。”

靈靜回過了頭，疑地著他，他在微微一愣之後，倒也是坦率地攤了攤手:“本來不想說這個的，老實說，已經四五年都沒這麼想過了，但是剛才坐在外面看你在這邊的樣子，忽然覺得，或許我們可以在一起……當然，不是現在，我是說假如你始終忘不了他，有些地方又需要……譬如說份啊，什麼的，也許我們可以在一起。”

“謝謝你。”靈靜點了點頭，轉離開了，他坐在座位上想了想這次見面，隨後喝了咖啡走出去，明而和煦，白雲朵朵，人群之中，依舊能看到靈靜離開的背影，四周的音響店裡響著方雨思地歌聲，這首歌據說也是家明給寫的。不知道為什麼，襯著眼前的一幕，他就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個黃昏，夕如火的海堤邊，家明輕輕唱歌的景。

“你說起那條回家的路，

路上有開滿鮮花的樹，

秋天裡風吹花兒輕舞，

會碎落一面湖。

陌生的城市讓人想哭，

又一次已經辜負，

能不能把未來看清楚，

尋著流星方向，

可不可以找到幸福……”

他聽著歌，慢悠悠地點了煙，在門外地椅子上坐下來，著步行街口地斜對面的公車停靠點，那等待著人回家。弱而堅韌地子偶爾在人群中現出的潔白的長，略略歎了口氣，朋友正從斜對面氣呼呼地走過來，一把將他的煙扔掉了。

“你說過過來找我地！”

他坐在那兒，手又掏出了一煙，被朋友扔掉之後，又拿了一出來，點燃。師娜娜心頭有著不好的覺，以往東方路被人勾搭時也是強勢地將其余的孩子轟走，那時的東方路只是開心的笑，約卻覺得今天有些不同了。片刻，男子抬頭看了一眼，目依舊淡然和煦:“娜娜。我們分手吧。”聽起來，就像是談論今晚吃點什麼一般的隨意。

“你……你不能這個樣子！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