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二章、 雛獅

正院裡，福晉一夜輾轉難眠。

到了淩晨三點，平時要起來的時辰，守夜的丫頭猶豫著該不該起。聽靜主子一夜都沒睡著，一直在翻。

還是在帳子裡輕輕說了句：“點燈吧。”

“是。”守夜的丫頭立刻去外屋點了燈拿進屋來。屋裡一亮，外面提熱水準備洗漱的人也都進來了。

梳洗後用過早膳，屋裡陡然安靜下來。莊嬤嬤和丫頭們木樁子似的在那裡，個個垂頭不語。

坐在榻上，倚著靠枕。冬日暖過紗窗灑進屋裡，映在腳前寸許。

一早上就看著這亮從一邊移到中間。

堂屋擺著的鐘指向午時，莊嬤嬤看福晉一上午連個姿勢都沒換，拿不準是不是該過去問午膳的事。

門外一個丫頭掀了簾子進來小聲問：“嬤嬤，膳房的問主子幾時用膳？”

寂靜的屋裡再小的耳語也聽起來非常清楚，不待莊嬤嬤說話，裡屋的福晉就往這邊看了一眼。莊嬤嬤趕進去，輕聲問：“主子，這會兒膳嗎？”

福晉微微點點頭。

莊嬤嬤又道：“用了膳，主子歪一歪吧？”聽丫頭說主子昨天沒睡好，那過會兒歇個晌？

福晉這時才像回了神，搖頭道：“不了，下午傳話給我家裡，他們來一趟。”的目在屋裡掃了一圈，仿佛有些猶豫，莊嬤嬤跟著看了一圈。

又道：“就說我得了些好皮子，想著給家裡送兩塊。”

“是。”莊嬤嬤應道。

午膳擺上來，四涼八熱十道點心，兩湯品兩燉品，滿滿當當的擺了一大桌子。

福晉看了一眼，就點了一個黃米飯說：“拿那個湯給我泡一碗這個吧。”

莊嬤嬤拿桂圓紅棗銀耳紅豆八寶羹泡了一小碗黃米飯，端上去，福晉也不過只吃了兩三口就放下了。

一大桌子怎麼抬進來的，怎麼抬出去。

提膳盒的太監都想搖頭，幾人提著膳盒下去，走遠了，一個道：“得，今天又可以加菜了。”

另一個道：“天天都這幾道，我都膩了。”

“不是有個紅糖燉肘子嗎？”

“那個什麼吃頭？甜膩膩的。我說那膳房的廚子是不是心啊？我都知道主子肯定不會吃這紅糖肘子，他還做？”

“瞎扯蛋！人家是照著膳食單子做的，每天做什麼都有數。主子不吃，那是主子今天沒這胃口。”

那個被堵回去的小聲嘀咕了句：“我瞧咱們主子什麼時候也不會吃這紅糖肘子。”

屋裡，莊嬤嬤見福晉胃口不開，想勸多吃兩口，就問：“主子要是有什麼想吃的，不如底下人做了送來？”

福晉搖搖頭，還真沒什麼想吃的。

莊嬤嬤只好下去了。

福晉慢慢歎了口氣。本來打算服李氏後，把弘昐幾個當做弘暉的助力。

另一邊，也要多替弘暉結些善緣。弘暉、弘昐兄弟兩個的歲數太近了，現在還看不出來，等越長越大，弘昐也能慢慢出門際。李氏與三貝勒府上的田氏，七貝勒府上的納喇氏都好，這幾人同是側福晉，又都育有阿哥，納喇氏所出還是長子……

福晉想到這裡，不由得又開始擔心起來。

一日弘暉沒有被立為世子，就一日不能放心。

要是弘昐願意輔佐弘暉，兩兄弟攜手，府上就萬無一失了。只是他年紀小，只怕還有些脾氣不好收服。除了這邊恩威並施，弘暉那裡也要做出大哥的樣子來，好好帶著弟弟們。

至於李氏……

福晉是既心煩，又覺得扎手。李氏一慣還算規矩，突然氣起來不知是怎麼回事。人查過十月前後的事，大概是鈕鈷祿裁又在花園中私截四爺的事不快了？以為是正院的手筆才惱了？

不過是個小格格的小打小鬧，何況四爺還沒給好臉看，李氏就能背著四爺跟正院頂著幹，以為鈕鈷祿氏是為所用，這就把臉子甩給看。好歹也是個側福晉，跟個小格格認真，這種心實在不堪大用。

也就是命好，才能一口氣連生了三個兒子。

四爺畢竟寵，在耳邊枕畔說些什麼就不好了。

福晉聽說大嬤嬤人去給鈕鈷祿氏說規矩，也傳話鈕鈷祿氏好好學，用心學。想著怎麼安李氏一二，好把這個檻邁過去。

想到這裡，福晉心道，為了弘暉，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就算再怎麼說服自己，十月三十晚上，李氏穿著新坐在那裡，一晚上四爺的目就沒離開過。

那樣漂亮的料也得了兩匹，一匹銀藍，一匹朱紅。銀藍想著給弘暉做服用，朱紅的給了針線房，做今年過年的服了。因為都不急著穿，現在也才剛剛裁好。

知道李氏也會有，卻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穿出來。

這都不想穿那匹朱紅的進宮了。

明明的是紅，的是朱紅，卻怎麼都心裡過不去。

簡直像是在往心口紮刀子。

福晉把李氏的名字在裡嚼了幾遍，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它死死的堵在的心口，像一口怎麼都吐不出來的痰，人氣悶，堵得連氣都要不上來。

之後幾天，福晉頻頻出門，還總客到家裡來。

東小院裡，李薇也是心裡不舒服。福晉客人來，就把二格格和弘昐幾個過去見客，還人抱四阿哥過去。

能攔嗎？老攔著反而不像話，何況為了躲旁人，倒把自己孩子圈在屋裡？所以二格格、弘昐去就去，要是抱四阿哥，先把四阿哥的娘嬤嬤連丫頭都派過去，過後再玉瓶後腳去說要給客人見禮請安，也跟著去！

慢慢的，也明白福晉的意思了。沒別的，就是表示這府裡的孩子都是的。對二格格幾人說話太自來了，一副都是的孩子的樣子。

氣得李薇鼓了一肚子火。

二格格也彆扭得不行，過來跟李薇說：“額娘，今天大格格問我要不要搬過去跟們一起住，我給回了。我說我換地方睡不著。”

李薇痛快道：“你要不想去，就不去。額娘在這裡呢，放心。”

可安了二格格，自己的火氣還是沒撒啊。這些天把生二格格前的草靶子都給翻出來了，在院子裡天天箭，上午、下午個不停還不累。

果然心裡有火力量就是大啊。

雖然四爺說可以多放肆些，可心裡也有一桿秤。放肆過了，付帳的是，四爺再能兜，客氣點說就是不想給他添麻煩。

不客氣的說……誰知道四爺如今肯替兜著，日後想起來不是的罪過呢？

人還是應該靠自己。

所以，也並不想跟福晉真刀真槍的對著幹。還是要用巧勁。既然福晉天天在府里拉著孩子們見客人，就把孩子們送出府去。

二格格和弘昐幾人都在永和宮見過不同輩人了，以前只是逢年過年見一見，現在，李薇支持他們出府找朋友去玩。

二格格和弘昐一開始都不敢相信，後來就樂瘋了。

三阿哥抱住李薇哼哼著也想去，弘昐這會兒顧不上跟弟弟同甘共苦了，樂歪的道：“額娘你說真的啊？你真讓我出去玩？那阿瑪那邊呢？”

李薇也在想怎麼說服四爺，上說：“額娘你跟你阿瑪說，不過這幾天你們也要乖一點，好你們阿瑪能放心啊。”

弘昐立刻從榻上跳下來，站在面前鄭重道：“額娘，我肯定不會你失的！”

三阿哥見沒他什麼事，急得抱著李薇一跳一跳的說：“額娘，還有我！還有我！我也乖啊！我也要出府玩！”

弘昐生怕弟弟毀了他不容易得來的出府機會，哄他道：“你現在太小了，等再大點，二哥再帶你出去好不好？”

三阿哥不高興：“那你出去就把我一個人扔家裡？你不厚道！”

李薇一口茶險些噴出來，擺手他們兄弟兩個出去鬧去。三阿哥見此直接纏上了弘昐，好哥哥了一千遍，非要跟著一起去。

弘昐為難道：“那要不這樣，我們去跑馬呢不能帶你，要是玩個骰子什麼的可以帶你，這怎麼樣？”他一臉‘你再說就什麼都不答應你’的表。

三阿哥很委屈的答應了。

四爺驚訝的發現，弘昐和三阿哥最近乖得不得了！背書又快又好，抄寫也比以前認真多了，每次把功課拿給他，都是滿臉期待。

他開始是以為孩子們想他多批講一二，所以也認真替他們講書，先生白天講一遍，他晚上空再講一遍。

後來見孩子們就算再累，再不想聽，還是振作神努力聽他講書。

四爺一邊，一邊也疑到底是什麼事？

等他回了東小院，二格格又是給他端茶，又是給他肩捶背，素素就在一邊笑看，有時笑得都要躲出去。

這樣他還能不知道這事都是搞出來的？

好不容易完兒的孝心，蘇培盛去庫房拿了新的料首飾哄回自己屋裡玩，他才騰出空來去找那個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在東側間陪四阿哥。

四阿哥終於學會清楚的額娘了，壞額娘就老逗著兒子喊，給個點心要喊，想要玩也要喊，要抱抱要親親更要喊，不喊不理你哦。

他站在外面就聽見四阿哥委屈壞了，連忙掀簾子進去道：“他要什麼你就給他……”話音未落，他才看到四阿哥正在扯素素的襟。

素素不敢使勁掙扎，這臭小子吃得壯一，勁還大，把他往床裡一放，人家往前一撲就又抱住了，還會裝出哭臉來喊額娘要吃。

他是想把話吞回去，又覺得眼前這一幕好玩，乾脆站著看。真是天生一降一。

聽了他的話，李薇氣急道：“給他斷了，不能再喂了！”見他不，手把他拽過來，把四阿哥往他懷裡一放，“你抱住他啊！”

然後趕站到一邊整服。

四阿哥還是有些怕四爺的，在他懷裡乖得不得了，就是還是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出小手：“額娘，額娘，額娘抱我。”

真是的心都化了。

就站在四爺後，哄四阿哥道：“乖乖啊，你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吃了。”

四阿哥可憐的出來一句：“我是小孩子……”

李薇他這話說得啞了。

四爺拍著四阿哥的背，一顛一顛的哄他，把他放到床上後，來百福跳上床，“讓百福陪你玩好不好？”

四阿哥只好抱住百福。

李薇玉盞進來，囑咐：“你看著四阿哥跟百福玩，小心別阿哥使勁拽百福的。”

兩人出來，四爺剛想跟說最近孩子們特別乖也特別奇怪的事，閃鑽進屏風，玉瓶拿服來給換。

這下他算看出來了，這是故意躲他呢。

算準素素憋不住一定會說，他乾脆人上茶，坐下等著。

李薇一出來就見四爺一臉氣定神閑的等過去承認錯誤。其實也沒事，就是先許願想孩子們可以出去自由一陣，不用在府裡陪福晉待客……不算大事對吧？

放以前都會記得先請示他再跟孩子們說，現在老想不起來這茬。

湊過去肩，他拍拍的手道：“不用，剛才額爾赫給我過了。”要換茶，他把茶碗移開，笑道：“不用，剛才喝了額爾赫的茶，這會兒不。”

這人壞心眼。

李薇只好挨著他坐下，細聲細氣的說想孩子們出門轉轉。

四爺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張的，道：“他們想去就去吧，帶齊人就行。”

“那一個月去個七、八回……行嗎？”覺得重點是次數。

七、八回是多了點，不過問題也不大。

於是四爺點了點頭。

再問：“十……七、八回呢？”

四爺扭頭看，放下茶：“……”

趕上去肩，捶捶。四爺回憶了下最近府裡的事，明白了，問：“最近府裡客太多，擾著孩子們了？”

話不必明著說，是這個意思就行。

李薇點點頭，看著他。

四爺想了想，問：“孩子們都是去哪兒啊？”

李薇道：“弘昐大概會常去七貝勒府找弘倬。額爾赫也是去七貝勒府，找那邊府裡的大格格和二格格。”

說起來還是七貝勒府裡的孩子齊全，而且都是納喇氏所出。納喇氏的人品也信得過。

老七……四爺雖然覺得老七頭，但至他哪邊都沒站，孩子們去七貝勒府上合適的。

“那就孩子們去吧，現在年紀小，趁這幾年好好玩，等大了就不容易了。”四爺拍板了。

李薇心口一塊大石放下，高興起來又去給他肩捶捶。

他就笑著接的‘服侍’，道：“其實也可以孩子們去你家走走，都是親戚，在府裡見面不容易，出去就方便了。”

李薇愣住，從沒把李家當做孩子們可以去散心的地方，考慮時也只考慮了各貝勒府，包括四爺的門下奴才家裡，像弘昐的幾個哈哈珠子家。

遲疑的問：“真的可以？”

四爺心知有些時候是小心的過頭了，寬道：“怎麼不可以？自家親戚走起來才對嘛。你在府裡不好出去，孩子們替你走一趟不是正好？”

他這話音剛落，就聽小小歡呼一聲，撲到他懷裡在他臉上響亮的啵了一個，就跟親弘昐他們幾個時一樣。

一下子就四爺愣住了。

回頭瞧瞧，也愣住了。

李薇反應過來，再摟住他的胳膊深道：“爺，你太好了，我太高興了……”拼命往回找補。

四爺哭笑不得的看著，只好摟著由搖晃他，聽在耳邊一個勁的說太高興了，他太好了云云。

想說兩句在府裡見客也不算壞事，可見這麼高興，他還是把這話咽回去了。反正到外面走一走也不壞，孩子們見識得越多，眼界越寬。再說，他本來就打算近兩年給弘昐安排侍衛，替他出門做準備。

既然這樣，最近就給他吧。

隔了兩天，弘昐就見著了屬於他的五個侍衛。

四爺與他站在臺階上，下麵五個帶刀侍衛俐落的跪下磕頭，齊聲喝道：“奴才叩見主子！”

弘昐第一次到熱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