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六十五章、弟弟

前面，四爺選在一個花廳裡招待的十三。

現在這個季節無法賞花，所以廳裡的大軒窗全是關上的，門口的地方擺了一架屏風擋風。廳裡就一張大圓桌，四爺位居上首，十三陪坐在左側下緣。

桌上已經擺滿了菜。

四爺倒酒侍候的人下去，親自執壺道：“今天咱們哥倆好好喝一杯，就不旁人來礙眼了。”

十三趕起雙手擎著杯子迎上去，等四爺把酒倒好，他直接幹了，連幹三杯後，四爺放下壺，拉他坐下，道：“行了，趕吃兩口菜一，你這臉已經紅了。回頭回了府再弟妹罵我。”

他又親自挾了一瓣松花蛋，舀了一勺鹽水花生放到十三的碟子裡。

十三連忙使勁吃，把塞得滿滿的，胡嚼嚼就吞下去。

這時，清燉羊腩和炭烤羊都送上來了，四爺指著十三面前道：“把羊給你十三爺放到這兒來。”

十三剛才連灌三杯冷酒，又連吞幾口冷菜，這會兒從嚨到胃裡都是涼的，看見清燉羊腩的鮮湯就想喝。可炭烤羊擺在面前，他還要馬上把腰刀拿出來，連片幾片烤下來，裝作吃得很香的樣子來吃。

幸好，蘇培盛可記得李主子說過的，主子爺用飯前最好先用一碗熱湯暖胃的話。這麼些天下來，四爺自己都習慣了。一見羊湯，就示意蘇培盛。

蘇培盛盛了兩碗，先奉給十三爺，這是客人，再給四爺端。結果他剛給四爺放下，一回頭就見十三爺已經端起小碗一飲而盡了！

四爺喝湯是自家人的叮嚀，見十三爺意外的也喜歡，親自給他盛了碗，道：“喜歡就多喝點。”

見十三點頭應是，四爺心裡也是很高興的，今天十三來的態度他都看到了，這個弟弟果然是打心底跟他親近的。老八那邊雖然也給了好，可十三明顯能看出來誰對他是真心，誰是假意。

四爺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沒白忙。這個弟弟懂事，會記，不是個忘恩負義的。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飯畢，十三終於找著機會說他帶來的禮了，人抬上來，拆了外麵包的木條和油紙，居然是個一人多高的鏽跡斑斑的細鐵框，鐵框裡頭鑲著幾玻璃，拼出了個人樣。

四爺看出這是西洋那邊的手藝，走近看，覺得那個抱羊的人很眼。有點像他給素素的那個拉丁文的西洋書中畫的人，都是抱羊的，看著應該是畫的同一個人。

十三也過來，道：“這是法蘭西商人帶來的，據說是他們那邊廟裡的窗戶，他的水手給拆了下來帶上了船。”

兩人繞著這洋廟的玻璃窗轉了幾圈，四爺笑道：“真是難為他們帶這麼大個東西飄洋過海的來，聽說這是他們神的生母。”

十三也是打聽過的，道：“大概就跟咱們的觀音差不多。聽那商人說，水手是怕在海上風浪無，才把這塊描著神之生母的玻璃窗從廟裡出來的。”

“結果他們船主發現給賣了？”四爺噴笑。

十三也笑，道：“在商人面前，這也就是個比西洋畫難得點的東西。”

四爺知道十三這是聽說他人買了些西洋的畫作，這才特意帶來送給他的。他要不收，才會十三為難。

他便道：“那哥哥就不跟你客氣了。”

十三把禮送出去，才算一顆石頭落了地。他本來想要是四哥不收，他就想辦法人扮賣家，悄悄跟四哥的人談筆買賣，到時一樣能把這玻璃窗送出去。就是要費點事。

他不好意思道：“這東西弟弟也是剛到手，沒顧得上給它洗一二。”

玻璃窗四邊的鐵框也確實是難看了些，而且鏽汙也有染到玻璃畫的邊緣的。

四爺當然不會就這麼送到東小院，至要弄得好看點。而且，這麼抬過去也不好擺，還是應該修修，看能不能弄上屏風樣的東西。

人把這西洋玻璃窗抬下去，兄弟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更融洽了。

從花廳換到書房暖閣，上茶兩人繼續說話。

十三爺起了個話頭：“皇上要去直隸那塊轉轉，四哥是個什麼打算？”

雖然是才過完年，但皇上一年都要出去個幾回，這次也是二月左右出發，隨駕的人還沒定下，但已經有話了出來。

直郡王和太子都是必去的，餘下的幾個兒子就看皇上的心了。

四爺最近也在想這個，反問十三：“你怎麼想？”

十三不想去，可這事不到他做主。前幾年都是他跟太子一塊陪皇上出去，結果皇上和太子打擂臺，都拿他過招。

想起就他又怕又煩，他歎道：“……聽意思，皇上大概還是會上我。”

四爺不說話，半晌，十三試探的說：“我看皇上的意思，倒像是咱們兄弟自己上摺子自請。”

老爺子擺出讓你們獻孝心的架勢，誰想陪朕去就上摺子，要麼親自來跟朕說也行。

這個，四爺也看出來了。過年那幾天在宮裡領宴，皇上說了幾句‘你們都大了，皇阿瑪想帶你們出去玩，就怕你們自己的事多，不樂意跟朕出去’。

下面的兄弟們當然是拼命說都非常想跟皇上出去，只是怕皇阿瑪嫌棄他們笨，不會說話云云。

但當時是這麼說，下來後幾個兄弟心中都自有思量。

至三爺是很明確的說他不去。

“我這一到冬天就恨不能在屋裡待著，地還沒化凍呢，出去我不了。”

當時他沒說話，老五看神也是不想去，他就是不想趁這個熱鬧。老七說的是不好，就不去給皇上和眾兄弟添了，到時玩也玩不好，大家還要照顧他。

他說完，跟著老八等人走在前頭的十四回頭笑了笑。

四爺當時就皺眉很想罵他一句。他這笑不就是指老七腳不好，皇上也就不會帶他出去嗎？

在一堆兄弟中間，老七出門的次數確實是墊底的。連排行很靠後的十三和十四都比他出去的多。

但說人不揭短。看老七的樣子是裝著沒看到十四的那個笑，但走在後面的幾個哥哥誰又是瞎子？十四是顯擺聰明來了還是招恨來了？

老三就在十四轉過頭去後也笑了笑，那嘲諷勁四爺都想跟著臉紅。欺負哥哥往公了說是以下犯上，往個人品上靠，足見十四不是個有容人之量的。

出了宮門，老七就先走了。四爺也只能略帶歉意的拍拍他的肩送他走。有時說破更傷人，倒不如糊塗著來。

現在，四爺就是猶豫要不要順著皇上的意思表一表孝心，遞個摺子上去表示他也願意奉皇上去直隸？

十三也沒指一次就把四爺說了，他自己是橫豎不敢獨個一人再跟著皇上和太子了，更別提今年還有直郡王。這群神仙打起來，他這個小鬼還不夠他們一指頭的。

他能看出四哥是心了。那他就先告辭了，四哥是不能催的，說得越多他越不會去。

十三走後，四爺看看表，還不到弘昐和三阿哥從校場回來的時間。這時，中午跟十三喝的酒的酒勁上來了，有了困意。可在書房睡不安穩。

去東小院吧。

東小院裡，李薇正在歇午覺。四爺進來時，也差不多該起來了。結果他了外褂坐下道：“不用起來，我也躺一躺。”

那沒話說了。玉瓶進來侍候他靴倒水，給使了個眼。四爺這一躺不知道躺到什麼時候呢？等四阿哥醒來，弘昐他們差不多也該回來了。不能出來照顧他們，只好給二格格了。

玉瓶點點頭就出去了，臨走還輕輕合上了門。

裡外屋就剩下他們兩個了。

李薇說是睡夠了，可躺下也是一會兒就睡著了。四爺腦子裡轉著十三、皇上和一堆兄弟，睡意沒這麼好醞釀的，結果被這一室的靜謐和邊人睡得正香的的節奏給帶跑了，不知不覺就睡了。

一覺安恬。醒來時，四爺有種比睡了一夜睡得還踏實，還要飽足的覺。

而且他大概是真睡著了，一醒來才漸漸聽到孩子們的聲音其實就在隔壁。隔著一道簾子，素素和三阿哥都在說話。

“這個燒起來真容易啊，特別好點火！”三阿哥道。

四爺在屋裡想了會兒才想起他蘇培盛送些麥秸桿過來，早上素素說的，他也是一時興起就想他們見識見識。

二格格跟著說：“這不是草嗎？怎麼能燒啊？”

素素給孩子解釋：“草就能燒啊，有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說完李薇覺得好像不太對？

跟著，弘昐回憶半天說：“額娘，這是哪位詩人或詞人所做？我都沒讀過……”

……好像是太祖。

李薇只好呵呵。

四爺此時掀簾子出來，他現在也習慣自己穿了，睡醒起來也不人進來侍候。這時出來特別有震撼意義，他先無奈的瞟了一眼，跟著對弘昐道：“大概是你額娘沒事時自己想的，意思還是不錯的。”

弘昐瞬間明白他揭破額娘的短了！馬上狂拍馬屁：“這兩句氣勢驚人！”

太祖嘛，那當然！

李薇自豪的謙虛微笑，出睥睨之態。

四爺更沒撤了，沒見過這種被孩子當面拆穿還自得的人。他哭笑不得的過來轉換話題，道：“這是麥子的桿，種地的老百姓拿這個當柴燒，比再去山上砍柴還方便些，這東西也好燒，點火快。”

話題終於轉回來了，孩子們和李薇都專注的聽四爺說。

蘇培盛在外頭看到主子們圍著地上的麥秸桿說話，頓覺自己這一天的辛苦都值得了。早上四爺他準備麥秸桿，他去哪裡找？府裡不用這個啊！說白了，城裡都沒人用！只好快馬從郊外的田莊上背來兩捆，再人把頭尾都切了，帶刺的都剪了，過過細，賣相不好的都挑出來。

於是整理出這麼半捆整齊乾淨又好看的麥秸桿給主子們玩。

屋裡，他聽李主子還讚歎呢：“這切口多齊啊，都是一邊長。我見過他們割麥子，刷刷刷可快了！倒下來的麥子都特別整齊！”

蘇培盛搖頭笑，還見過割麥子呢，這是他們拿刀剁的！不一樣齊才怪了。

跟著，二阿哥也道：“這就是能生巧吧？”

蘇培盛繼續笑。

最後，四爺道：“所以，那些農民也都是很厲害的。這世上，任何人專一門時，都會有不小的就。你們也要記得時刻懷著敬畏之心，不要小看哪怕是一個百姓。”

蘇培盛：……

主子爺說的就是有道理。

李主子突然又蹦出來一句：“這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蘇培盛：……

呸，讀書人都要被這話氣死了。

屋裡，四爺孩子們繼續燒麥秸玩去，把也想去玩的素素拉住，道：“你啊你，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李薇沒反應過來，他想也不是故意的，但這話說出去就不好聽了，何況素素現在居高位，本來就該更加謹慎言行。

可話說出口，就完全不是這個味了。

他道：“你現在是主子了，老說這些民俗哩語未免不合適，下回就別這麼說了。”

那就是儘量多掉書袋唄。李薇想像下自己滿子曰的樣子，被腦補逗樂了。

四爺見又莫名其妙樂起來，雖不明原因，也被給帶笑了。

算了，反正也見不著外頭的讀書人，偶爾見客也不會說錯話。在自己家裡就自在些吧。

晚膳時，桌上是清一的大米粥，一盤對半切開的鹹鴨蛋，一盤燉豆腐，一盅山藥燉排骨，還有醋溜白菜和香菇燉五花。

李薇看著這一桌如此家常風的菜懷念死了，這才吃飯。要不是邊的人全古裝，桌子盤子都太緻，真覺得自己回現代的家了。

對這一桌全是養胃的菜和粥，四爺微笑了下，算是心懷激的接了。他先拿了個鹹鴨蛋，當著孩子們驚訝的目用筷子把蛋白蛋黃全剜到粥碗裡，這種吃法他可是從來沒當著孩子們的面做過。

李薇排第二，給四阿哥把咸鴨蛋弄碎拌在粥裡，免得他一口吃太鹹，還催其他幾個孩子：“快吃，快吃。”

二格格和弘昐面面相覷，也都了手。

一頓飯吃完，孩子們都告退了。四爺剛才睡得足，這會兒神就好。李薇抄完四爺給寫的字後，無所事事的坐在榻上，他還在練字，突然對說：“皇上這個月去直隸，你想不想去？”

李薇抬頭：“？”這個邏輯是怎麼回事？

寫完最後一筆，他過來坐下道：“回頭我上摺子，到時帶你一起去吧。”

公款旅遊帶家屬。

這七個大字砸的腦海，比起去馬爾地夫，直隸也行啦！

直隸是哪兒？

從落地沒出過北京城的李薇有些搞不清這古代地名指的都是什麼，可又不好直接問，總覺得這也顯得太沒文化了。

但四爺看出來了，心的解釋說：“就是保定府。”

保定府有印象，馬上道：“是座古都吧？”

四爺道：“宋人時就有了，也有七、八百年了。”

李薇突然覺得，是歷史之中沒錯，可站在清朝，離前面的唐宋卻也有上千年的距離。跟它們比，清朝也只是個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