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七十五章

行宮，寢殿。

梁九功守在殿外，掏出懷錶看著時辰。昨晚上皇上歇得晚，今早就有些起不來了。他咽下一個哈欠，抹了眼角打哈欠打出的淚花，每逢早上這會兒人是最困的。

這時，殿外進來一個太監沖他使眼。

梁九功看看屋裡，另一個人過來守著，他跟著那人出去，站在外頭問他：“什麼事？”

那太監道：“昨晚上萬歲爺幸的那幾個，嬤嬤過來問要不要賞藥湯？”

這事，皇上昨晚上倒是沒吩咐。

不過梁九功侍候皇上久了，這點小事不必去問也知道皇上會怎麼置。他略一想就道：“賞了，嬤嬤盯著們灌下去，一口不許剩。”

那太監領命而去，梁九功站在外頭這初春的寒意鎮一鎮他的困勁，也不急著回去。

他呼出一口白煙，這天是真冷啊。

天剛濛濛亮，行宮各的小太監兩人一擔挑著洗漱用的熱水給主子們送去。

後殿住著隨皇上來的兩個去年選進來的小貴人和幾個答應。行宮地方大，皇上又難得來一趟，所以專給後妃們備的宮室是足夠住的。

可這群小貴人小答應在這生人地界，反倒不敢獨居，多是兩人一室。

小太監挨著門外喊人，隨行的宮把熱水接過來，口上稱謝就行了，不必像在宮裡似的還要給賞錢。

反倒是送水的小太監捨不得走，對宮賠笑道：“姐姐，奴才姓路，姐姐要是想從外面帶點什麼，只管我去，不要姐姐的銀子，算我孝敬姐姐的。”說完，還掏出一盒上好的胭脂送給宮。

宮無所謂的接下來，草草打發他走。

把熱水拿進屋，兌好才貴人出來梳洗。

屋裡的貴人早聽到門外的靜了，教訓道：“他們也是可憐人，你要帶東西只管拿銀子去，別他們自掏腰包了。”

行宮的太監說不定這輩子都見不著皇上的面，卻也切了子孫，這輩子都沒個指了。能在皇上駕臨後搶了這個送熱水的活，也不知道他四下打點了多。

可不管他怎麼打點，怎麼盼著得了貴人主子的喜歡好給帶回北京去都是不可能的。

宮笑嘻嘻的說：“貴了，我知道了，不過逗逗他罷了。”

洗漱後送上的早膳也人喜歡，不像在宮裡就那麼寡淡的幾碟幾碗，送上的東西都夠嬪的份例了，還全是熱的。送膳的小太監還說要是貴人想吃個什麼，只管吩咐。

貴人吃得開心，見還有好幾樣點心，笑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出來呢，這出來是福啊。”

早膳後沒事幹，貴人和答應們就聚在一打牌賭骰子打發時間。皇上帶上們，也就是在路上解解悶，偶爾過去說說話，到了行宮自然有各地送上來的新鮮子，此時皇上就想不起們了。

沒有皇上，幾人說笑一陣也無趣了。跟著就聊起了昨天那幾個被帶回來的人。

一個道：“我瞧著裡頭倒有一個長得不錯有，有宜娘娘的樣子。”

馬上有人嗤笑道：“可拉倒吧！就們也能跟宜娘娘比？不過是野地裡長的野花野草，萬歲爺嘗個野趣罷了。不說各宮的娘娘們，只說咱們，們就連咱們的一指頭都比不上。”

這話說得得人心，坐一圈的人都笑了。

外頭，幾個宮不用侍候主子，也在倒座房裡圍著火盆吃花生磕瓜子，一個眼生的行宮宮輕輕掀了簾子進來，賠笑張口就喊姐姐。挽了個不大的籃子，掀開上面蓋的小棉褥子，裡面居然是一甕的豬油白糖大元宵。

熱騰騰的還冒熱氣。

道：“這是我娘親手做的，給幾個姐姐試試味兒。”

雖說十五已經過了，可這元宵卻沒有不喜歡吃，看那個頭都有小孩拳頭大小，白生生的窩在碗裡。

這宮還帶了小碗，親手盛了送到手邊，幾個宮吃著東西，待自然就親熱多了，一起坐下說話。宮們都是宮裡打滾出來的，自己侍候的貴人答應能跟著皇上出來，那就都不是傻子，們自然也都是人子，話裡話外打聽這行宮宮的來意。

這行宮宮說得很痛快，家裡跟保定府的族程家有舊，昨天程家的姑娘進了行宮，就是被太監帶進來的其中之一。程家姑娘想托這位行宮宮問問，看能不能來給宮裡的各位貴人磕個頭，說說話。

這是來送禮的。

屋裡的貴人答應們聽了，頓時就是一場笑。

這個道：“這倒是個聰明的，這就跟咱們姐姐妹妹上了。”

那個說：“這也未必，說不定是想見見咱們，好估量著能不能把咱們比下去，上來。”

說完又是一場笑。來遞話的宮也陪著笑。笑完笑夠，桌上坐主位的貴人道：“既然人家想來，咱們也不好閉門不見。午後再過來吧，別太早，咱們都要歇個午，來了可沒人給開門。”

話音落地，屋裡更是笑連連。

宮出去把這話給那行宮宮說，屋裡的繼續玩牌。其中一個突然道：“你們說，外頭會不會有人來拜見咱們啊？”

其他人都看，不太好意思的說：“咱們……好歹也是跟著皇上出來的……”

屋裡此時卻是一靜，主位上的貴人冷笑道：“我看你是樂糊塗了，真把自己當什麼貴重人了不？”

那人不敢再說，屋裡剛才高漲的歡樂氣氛一掃而空。這牌再打下去也沒意思了，主位那貴人散，其餘各人都紛紛告退。

說話那人出去時眼圈還發紅的一臉委屈，等人走後，主位那貴人獨坐半晌，一臉的淒涼寥落，道：“……自己不過是人取樂的玩意東西，沒那飛上枝頭的命，就別做那白日夢。”

張家宅子裡，李薇起來時，四爺早起了，卻沒去西廂書房辦正事，而是坐在屋裡看昨天寫了一半的家信。

昨天他去行宮了，一個人就正好把給弘昐的家書寫出來。

這會兒見他已經把這段時間的家書看完，又在看寫的回信，道：“幹嘛看我寫的？你寫的都不我看。”

四爺笑了，放下通道：“你想看？自己去拿，就在那邊桌上。”

開玩笑吧？他的信，能隨便看嗎？

先的是，結果人家一接招，了。

“我才不看，把信給我，讓我寫完它。”自覺被四爺將了一軍的人覺很沒面紙，主要求寫信去了。

這段時間他們不在家，弘昐和二格格這兩個當家的人課餘生活卻相當富。不知道是不是臨出門前矯枉過正，以前二格格是恨不能把幾個弟弟全鎖東小院裡都不出去，可信裡這兩個不說天天有活吧，但至每回信來都能彙報出他們見了什麼客，出了幾趟門之類的。

弘昐就去過七貝勒府一趟，第二次七貝勒府的弘倬出來玩，弘倬還帶上了他大哥弘曙。第三次幾人上了五貝勒府的二阿哥弘晊，最後一封信就說他們準備一起出去跑馬。

臭小子你是不是玩嗨了！小心額娘回去打你PP哦！

李薇看得信是不知道該為弘昐終於活潑起來了而高興，還是應該生氣他趁大人不在家沒人管就這麼瞎跑！

與他相比，二格格按說是乖了點，不過就是常把四阿哥帶到前院去玩。李薇跟商量過，要是東小院關不住四阿哥，前院當然比後院更好。但沒想到的是四阿哥是天天都去，還跟弘昐他們一起上課。

還不到一歲半的小孩，筆都不會拿呢，上課真的沒關係？先生沒生氣？

四爺也不打擾寫信，拿著家書邊看邊笑，笑得都沒辦法寫了，忍不住湊過去看，原來是二格格寫四阿哥在弘昐的課堂上自己坐不住，就下來拿著筆在桌上畫。先生不敢管，弘昐認為沒關係，三阿哥很想跟四阿哥一起試試筆畫。

最後毀了兩張桌子。還有弘昐站著寫字，四阿哥蹲他腳邊，等他寫到一半覺腳面滴，低頭一看，四弟正用墨給他塗鞋面，一筆筆認真極了，站旁邊的三阿哥憋笑憋得非常辛苦，一見二哥發現了就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李薇看到這裡也不由自主的就笑了，不過考慮到四爺的嚴厲，還是譴責道：“太糟蹋東西了！”

四爺反道：“這有什麼？不過兩張桌子罷了，管男孩不能管太嚴，管得嚴了就失了靈了。”說到這裡就是一歎，他想起進宮後越來越跟兄弟們疏遠的弘暉了。

李薇這一刻心有靈犀技能滿點，領會到他的潛臺詞是弘暉，怕再接下去就要討論府中第二代的和睦問題，迅速坐回去認真寫信。

四爺想的是一回事，可不樂意強迫自家兒子去兄友弟恭。弘昐與弘暉，能當兄弟就當兄弟，不能就當親戚。關係不夠好的親戚，逢年過節發個短信問候下就行了。放在這個時代，待人準備好年禮按時送去也夠了。

可四爺仍然繼續一副沉思者的樣子，這樣下去早晚要關心一下，不能一直視而不見啊。筆下的字越來越雕細琢，力求能再多拖些時間。

恰在這時，玉瓶進來道：“主子，外頭十三爺家的石佳氏來了，要不奴婢說您這會兒沒空？”很，現在主子正跟主子爺在一起呢，怎麼會去見這個石佳氏？

結果驚訝的是，主子馬上放下筆起，還說：“怎麼好人家白來一趟？我這就去。”

玉瓶只好馬上去準備見客的服。

四爺一開始是想弘暉，後來就想到了自己和十四上，又從十四想到了十三，從十三想到了老八，跟著就是這次一起伴駕的老九。

他跑神跑得有點遠，也不耽誤看出素素在躲著不敢跟他說話，看那一個字恨不能磨上一刻鐘的架勢，兩人用一張桌子，他怎麼可能會看不見？

看見了，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總在他面前用這些小心眼，還天真的以為他都看不出來。

四爺心存故意，還是擺出‘我有很為難的心事’的架勢，果然見更認真寫字了，丫頭進來傳話，迫不及待的起來。

還裝樣子對他說：“爺，那我出去一趟。”

他輕輕歎了聲，擺手道：“去吧，去吧。十三是我的好兄弟，你是該出去見見，唉……”

素素落荒而逃。

看的背影，他是既好笑，又有些生氣。

明知他在擔心什麼，就在一邊看著也不幫著想想辦法。可想起那次聽到跟嬤嬤說的話，能當兄弟不能當奴才，就他沒辦法接。

當兄弟能從弘昐這邊勸服，可不當奴才，卻要從弘暉那邊下手。

他不能替弘暉打包票，只能側面影響這對兄弟。

這事他有時想起都會睡不安穩。

素素也真是，把這事全扔給他，是一點都不心了。

外面，李薇見著了石佳氏。

兩人說實話沒什麼，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們都是為了各自的男人出來際，為了男人們的，這話自然是什麼好聽說什麼。

都拿話捧著對方，稱得上是賓主盡歡。

李薇送走石佳氏後，自我覺也很好。有種這事辦得很漂亮的滿足。

看時間差不多快到午膳點了，不忙著回去，來玉瓶吩咐下中午上什麼菜，到了保定，不如吃吃這裡的口味？

兩人正商量著，又遞來一張子，是九爺的侍妾郎氏，說是下午要來拜訪。

李薇奇怪了，十三爺的人來還說得過去，四爺跟九爺有？

拿著子回後面，四爺還以為要躲到午膳才敢回來呢，見拿了張子來問，才明白已經把剛才的尷尬忘了。

李薇翻著子道：“爺，你看，九爺家的這個郎氏給我下子，說下午要來看我，我跟可不認識啊，見都沒見過。爺，九爺跟你說過要讓人來嗎？”問完一抬頭，四爺的眼神很古怪，好像在笑，又好像在說‘笨蛋’。

這個問題很蠢嗎？

馬上反省：“唉，是我沒想到。人家大概只是客氣客氣，跟拜山頭一樣吧。”

四爺笑著把子拿過去，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不想見，等人來了人打發了就行了。不過是個奴才送去的丫頭，老九帶著出門侍候而已。”

哦，那不張了。

於是李薇客氣道：“來者是客嘛，沒事見見也無妨。”

結果四爺把子往桌上一扔，人往後一靠，長長一歎道：“唉……就知道素素是不想陪著爺的……”

李薇有一瞬間跟不上節奏，但也馬上湊上去說：“哪有！我當然想跟爺在一起啦！”

四爺一手蓋臉，一手握住手：“那剛才有人來，你馬上就出去了。”

爺，你這是撒啊還是逗我啊還是真難過了啊！求看臉！

李薇在榻上跪直，拉著他的袖子想把他的手拽下來，看看他的表到底是什麼意思，急道：“爺，那都是沒有的事！我下午哪都不去！就跟您在一塊！”

他左躲右躲，就是不把手拿起來，還在說：“我誰都不見，就看著爺，天天看都不煩，爺你把手抬抬。你不是真哭了吧……”

四爺實在憋不住了，放下手大笑起來，摟著被他笑傻氣暈的素素：“哈哈哈……不氣，不生氣，爺逗你呢……不能認真，認真就不識逗了……哈哈哈哈哈！！”

李薇氣得渾無力，沒好氣的打了他幾下，“你怎麼這麼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