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私心

七月末，在他們離開承德後收到的信裡得知弘暉那個格格這一胎又沒留住。

四爺得了這個消息什麼都沒說，看樣子是一點都不在意。倒是怡親王又得了個兒子，理親王兩個，直郡王一子一，都得了他的賞賜。

沒生下來就不算人，就連大福晉肚子裡現揣的這個他也沒放在心上。

九月中旬，在外巡遊大半年的四爺終於回京了。再見到紫城的城牆時，李薇不自覺的歎了口氣，倒是一路跟著的玉煙面喜，見這樣還勸：“主子，過不多久咱們就能去園子裡住了。好久沒見二阿哥和二公主，您就不想？”

回京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能見著孩子們了。

弘昐是一路迎到京郊的，四爺讓他直接到的車駕前來，母子二人就這麼一路說閒話說到了宮裡。聽他說這幾個月在京裡是什麼事都沒有，他和額爾赫都很好，好得不得了。

好不好的，聽他說了不算。

弘昐把送到月華門外就站住了腳，他現在大了不能進後宮，除非有四爺的旨意或跟著四爺一道進來才行。

李薇也不難為他，道：“給你的東西我都讓弘昀收著了，這時怕是已經送回阿哥所了，你趕回去看看吧。”頓了下，“給傅馳他們的也都在裡頭，我讓人了籤子，到時你給他們吧。”

進宮後這種際上的事就不再管了，就是由準備好的東西，也都讓孩子們自己去送。

永壽宮裡這大半年是給額爾赫的，就等在宮門口，一看到李薇就帶著人齊刷刷的迎上來，一群人再齊齊矮半的拜下去。

李薇一早扶著了，等其他人拜完了就都讓起來，回屋後說大家都辛苦了，明天再找他們說話，然後都讓退下了。

“宮裡這段日子怎麼樣？”問額爾赫道。

跟長春宮的事是沒有瞞著兒的，該知道的都知道，就是常青和趙全保這次留下的原因也都告訴的，讓有什麼想法念頭都可以跟他們說。

額爾赫顯然也是一直在注意著，道：“八月時那個范氏的孩子又沒保住，這次還是不知不覺的。聽說在阿哥所鬧得很兇，長春宮都讓人去看了。”

範氏所謂鬧得兇就是夜裡哭得厲害，嗚嗚咽咽的有些嚇人。

要不哭還好，這一哭更顯得這事有問題。聽說戴佳氏都有些影響，長春宮就派了個嬤嬤去教導，十分嚴厲。

趙全保道：“兇得很，範氏剛小產還不能下床，那嬤嬤就把侍候範氏的幾個宮全都給罰了，有一個都能打得不能走，險些要送出宮去。”

常青接話：“沒送，聽說是要讓架出去時，範氏從屋裡出來跪著求了。把那嬤嬤嚇得不輕，這才保住這了個宮。”

哪裡是嚇得不輕呢？簡直快嚇死了。

那嬤嬤姓馬，方正臉倒八字的眉，看面相有些兇惡。也就是在務府管著宮和小妃嬪們規矩的嬤嬤，這麼些年來沒遇上過什麼難題。這次也是該著了，之前跟長春宮走得近的那個嬤嬤得了時疫出宮後現在還沒回來，長春宮來就去了。

一開始以為也不是什麼難事。失了孩子的小妃嬪們沒幾個不鬧一鬧的，不過見了務府的人就再也鬧不起來了。還敢的，在的窗戶底下打幾個宮太監就能把人給嚇住了。

只是沒想到這次居然出了岔子。

那宮三十板子吃下來居然就不能走了，人事不省。馬嬤嬤立刻就認為是打板子的太監弄鬼，立刻就讓人把他給看住了。宮跟太監不一樣，打壞了要問責任的。

可看那太監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的樣子，也不像是心裡有鬼的。

馬嬤嬤就認為那宮是假裝，就讓人拖走給看傷，也是嚇嚇，要是醒著就該跳起來了。誰知這屋裡的范格格居然就跑出來了，在坐小月呢，這一下床就的罪過了。

范格格說這宮是侍候的，兩人好，求馬嬤嬤超生。

馬嬤嬤看腳無力像是要往下跪的樣子，唬的還敢說什麼啊？這規矩也不用再教了，打壞宮的罪過就這麼賴給了。可也不肯吃虧，事先說這架走是要給看病治傷的，回務府那邊他們能自己請太醫院的小太醫過來看，在這裡您可沒法給看吧？那我們可不管了啊。

范格格連連點頭，說絕對不敢再攀扯嬤嬤，還讓人拿銀子來給打點。

馬嬤嬤自然不要，帶著人就回長春宮覆命了，見著長春宮的許姑姑和莊嬤嬤，自然不免抱怨兩句，說日後這差可是不敢應了，在宮裡教規矩多年了，先帝宮裡的妃嬪都沒大阿哥的格格難侍候。大小是個主子，見了也要磕頭請安的，怎麼這麼不按牌理出牌呢？

“就跟我生是要把那個宮給治死似的。”馬嬤嬤在務府抱怨道，“你們說說，那可是有名有姓小選進來的，誰知道家裡是哪兒的？有什麼人沒有？治死我圖什麼？”

同是務府的嬤嬤自然都紛紛勸算了，到底是大阿哥那邊的人，估計心氣也讓大阿哥給哄高了，有些下不來，見你打的宮那不就跟打差不多嗎？

馬嬤嬤讓這麼一勸倒還緩過來了，以為這事就這麼了了，結果不出幾日，長春宮又把給去問話。

這回，問的就不一樣了。

那個宮死了。

李薇才回宮就撞上這種事，雖說不管是長春宮還是大阿哥都沒什麼事，可也讓人時刻盯著。連四爺回宮後忙著做秋裝，裝備聖壽，帶弘時和弘昤去景山打獵（跟以前一樣）慶祝生日都沒顧得上管。

應該說這些事都做慣了，閉著眼睛都知道流程。

所以頒金節時，馬嬤嬤被送去慎刑司，在見人賞東西，特別是見著了直郡王繼福晉，跟弘暉福晉戴佳氏是一樣年紀的人。

弘時和弘昤去景山打獵，當天去範氏那裡打板子的太監全都進了慎刑司。李薇聽說馬嬤嬤還沒放出來，忍不住問四爺：“這事是不是越鬧越大了？”

馬上就要聖壽了，說白了不過是個小格格的宮死了，值什麼呢？犯得著弄這麼大的靜嗎？

沒想到四爺本不知道這個事。聽說了以後還不解的：“什麼事？”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前因後果一待，四爺也不躺了，來蘇培盛就是一頓罵，罵完還要讓人拖出去打板子。

“宮裡出了這種事！你也不知道來報朕？！”四爺氣得怒髮衝冠，蘇培盛連連磕頭，求饒說他也不知道啊。

李薇這回是真驚了：“你也不知道？”不妨直接問出了口。

蘇培盛趕說真的沒人來報他。

趕查，原來這事就長春宮和慎刑司，最多再加個打板子的使太監。至於務府雖然管著馬嬤嬤，但對進慎刑司是一問三不知，三問九搖頭。

李薇馬上就心驚膽戰了，那這事豈不是從這裡出來的？前後一看，是居心叵測？

四爺顧不上查問，先讓人把事按住要，然後把務府總管傅鼐喊來一頓訓斥，二半夜的人拖出去賞板子，蘇培盛也被打了，慎刑司的太監總管也被拖出去打，直接撤職，二把手頂上。

理完這個已經了，天邊泛起魚肚白。四爺直接換服去前殿，李薇滿肚子的忐忑一句半句說不完，只好先送他走，然後自己個回了永壽宮，來常青、趙全保、柳嬤嬤商量。

只覺得有一樣無論如何說不通：

“長春宮不可能不知道這樣查過分了，那為什麼要這麼做？”

宮裡要天下太平，不能讓天下人嚼皇上的舌頭，所以別說是流個孩子死個宮，就算死了皇上，那也必須是正常死亡，不能是人害死的或病死的。就像順治帝，不管野史上怎麼說，宮裡的口徑一向是：天不假年，天妒英才，壽數如此。

順治爺的死因就像紅頭機檔，李薇到現在聽說的也都是野史，宮裡本沒人提起。

可見這種事一慣的理策略了。

所以不管是範氏二次流產，還是那個宮被板責而死，都不值得長春宮冒著頒金節、聖壽、新年三重喜事的險去這個黴頭。

唯一的理由就他們意不在此。

他們就是想讓人來開這個口，可能最好的人選就是李薇。

或許他們認為永壽宮會不餘力的找長春宮的麻煩，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李薇本意雖然不是這樣，但的作法卻是正中對方下懷。

從發現連四爺邊的蘇培盛都被瞞著後（不論真假），就後悔說破這個了。

踩中了陷阱。

常青道：“奴才倒覺得主子此時說破正好，真要裝著不知道，等長春宮把戲唱足了，到最後還是要揭盅的，那時咱們反倒說不清為什麼沒提前跟萬歲言語一聲了。”

李薇這才覺得安了點，是啊，在四爺面前一慣是有話直說的，以前也沒管長春宮的事，真對這個視而不見就一點都不像了。

四爺說不定反而會起疑心。

趙全保安道：“主子莫急，咱們大概能猜出來長春宮設的是這什麼局了。”

到現在還看不清就奇怪了。

不就是想把範氏那兩個孩子都賴在上嗎？

另一件李薇想不的就是這個了。

皇后真有這麼狠心？用范氏的兩個孩子來做這個局害？就為了坑？

或許用兩個沒落地的孩子坑和後的四個孩子是值得的，但要是真的能做出來，李薇真覺得這麼些年都沒認識皇后了。

同樣讓不安的還有四爺。

李薇不由得看向養心殿的方向，不知道在這種況下，四爺還會不會相信？

養心殿裡靜得很，前後左右都沒站人，蘇公公昨晚上讓打得不輕，今天本就沒來，餘下的小太監們哪個嫌命長？連句話都不敢說。

如今這殿外領著差事的是張起麟，殿是王朝卿和王以誠兩兄弟侍候，現在就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守在殿外的兩道門。

殿裡張保靜靜的站在四爺的一側，低聲把前前後後都給說了一遍。

“八百兩銀子一個碗。”四爺輕輕點頭，“朕倒沒想到一個碗都能這麼值錢了。”

張保的頭都快垂到口了，小聲說：“曹得意還想求人買個三寸高的白瓷瓶子，只是那個當時燒得，外面也沒多人買這個，就沒有多的。”

“也是，碗值什麼用呢？有瓶子才對。”四爺笑了。

“窯工都看起來了？”他起理理袖子，張保趕跟上侍候。

“奴才親眼瞧著一個個都給綁了，窯主有四個，跑了一個已經讓抓回來了。”他侍候著四爺換了服鞋，回到後頭東五間，見桌上擺著一個摺子。

四爺拿起來看，對張保道：“長春宮的。”

張保面無表的掃了一眼摺子，沒吭聲，萬歲這可不是想讓他接話。

四爺自言自語道：“那朕就去長春宮瞧瞧，看看是什麼事吧。”

永壽宮裡聽到了萬歲起駕的聲音，宮道從來有行人，太監宮走過都是兩兩結伴，從不會有這麼大靜。

李薇都能聽到一大群人走過永壽宮，仿佛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外面進來個小太監對常青耳語一番，他轉頭道：“是萬歲往長春宮去了。”

永壽宮裡霎時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

他們都在看李薇。

卻在看宮道的方向，想著四爺是因為什麼去長春宮呢？

長春宮裡，四爺落座後對底下的皇后說：“起吧。”然後就把一直拿在手裡的摺子放在桌上，“朕沒看，想聽你親口說。”

元英沒想到四爺竟然沒看摺子，就是沒辦法當著他的面說才寫摺子的。在摺子裡，能有理有據，可當著他的面卻不知怎麼就會心虛。

遲疑的起，坐在四爺下首，看著那摺子囁嚅道：“……前些日子，弘暉那裡的格格范氏落胎，因夜裡啼哭，我就讓人去教導。”

四爺嗯了聲，端起邊的茶來喝。

他不再盯著看，元英反倒能說得順暢點了：“……不想那嬤嬤下手太重，竟把那宮給打死了。”

四爺口：“不是只打了三十板？朕打人八十板子也沒打死呢。”

元英被他這一打岔有些接不上，想了下才道：“……所以我就疑心那打板子的嬤嬤是故意的，來問，卻只是喊冤。”

“所以你就把人送慎刑司去了？”四爺含笑輕聲道，“眼見就是朕的聖壽，這樣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

他的聲音越輕，元英越覺得不安，總覺得萬歲已經認定這都是搞得鬼，這全是的錯，他本就不信的話！

加快速度說：“這事是我想得不周，本以為進去了很快就能說清楚……”

“說清什麼？”四爺放下茶碗，看著：“說清是貴妃主使的，打死那個宮是為了滅口？”“萬歲！”元英不甘的喊道，恭敬起跪下：“我知道在萬歲的眼裡，貴妃好得什麼錯都不會犯……”

“你錯了，朕從來不會覺得一個人什麼錯都不會犯。”四爺打斷的話，“你以為朕是昏君？被貴妃迷得說什麼朕都信？”

“貴妃也會犯錯，朕信是因為在朕跟前什麼都不瞞著。哪怕有一點小心思，都不忌諱讓朕知道。”他對說，“烏拉那拉氏，你可敢跟朕說，你這樣心積慮的汙陷貴妃是為什麼？”

元英抖著，拼命找到自己的聲音：“萬歲以為我是因為嫉妒李氏嗎？”

結果四爺居然笑了！

元英跪在下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四爺搖頭：“你要真是因為嫉妒，朕一點都不會介意的。”他的眼神讓發寒，“子天就好嫉妒，這是人之常。朕從來沒想讓你們都當聖人，都不嫉妒。”

他輕聲說：“朕容不下的不是你的嫉妒，而是你要用貴妃去害朕的兒子。”

元英口而出：“我沒有害人！！”

四爺被到現在還理直氣壯的話激得站起來：“那個宮不是人？范氏的那兩個孩子難道不是弘暉的子孫？”

元英簡直不能相信！！真覺得上沒有一點力氣了，連剛才滿滿的堵在口的氣，想要把一切真相都告訴皇上的勇氣全都消失了。

突然覺得什麼都不用說了。

平靜的說：“……萬歲以為都是我做的？”說著都覺得可笑至極，“我害死範氏的兩個孩子，就是為了陷害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