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當年

宮裡誇人都這麼誇。李薇就被人誇過說像孝獻。要是四爺能被人誇一句有先帝之風，他能高興半個月。

但這誇人也要看拿誰當比方。

雖然都是年早夭的皇后。孝獻皇后董鄂氏的名聲就不如孝懿皇后佟佳氏好。誇李薇像孝獻就好像說君一樣。

李薇心道至誇是絕世人了。董鄂氏的可是千古流傳啊。有時對著鏡子臉，懷疑自己是不是越長越了？怎麼小時候都沒人誇自己得這麼禍水呢？

孝懿皇后的名聲就好聽得多。年氏能被人這麼誇，也說明至在外表的德行方面做得相當出，沒有可供人詬病的地方。

但李薇能想像得到皇后不可能會高興。

這宮中能被人以‘賢德’誇讚的只有皇后，歷來妻娶德，妾納就是古訓。

誇李薇像孝獻也多是形容君王，讓四爺被迷得不知東南西北，把皇后和弘暉放到一邊不搭理，只哄著和生的四個兒子。這絕不是什麼好名聲。

所以李薇才最不喜歡這個名，寧願外頭沒人認識，沒人知道，沒人替傳頌這份‘好名聲’。

可這事由不得作主。

年氏這份讚譽來得太快、太急，仿佛還很沒道理。

但覺爾察氏看得清楚，見李薇說想不通還笑話道：“以前你小時候還聰明得很，怎麼現在嫁人後反倒越來越傻了？你跟著萬歲多年，生了五個孩子才能皇后一頭。這年庶妃無功無娠，現在卻在宮裡了皇后，代行後職，你說人家不說說誰？”

李薇恍然大悟，還真沒把自己當參照。

覺爾察氏卻還嫌不夠，繼續拿話：“何況聽說那年庶妃是雍正三年才進宮的？年輕水靈的小姑娘，哪是你這都有孫輩的人能比得上的？”

李薇捂著心口將要吐，有氣無力的求饒道：“額娘，別說了……”

之前宮裡傳來一個好消息，弘暉的福晉戴佳氏生了一個格格，洗三時李薇還讓人送上賀禮。

這是四爺的第一個平安落地的孫輩人，就算是孩也貴重。何況皇家的孩都是有用的，九貝子前腳去替他哥哥送端靜出塞，後腳他自己府裡的二格格就被帶進宮養了，雖然還沒封，但日後爵位當不會遜于其姐。

聽說九貝子在家裡罵四爺搶別人的兒，好在只是謠傳，外面把這個當個笑話說而已。但宗室格格的稀罕之也可見一般，不見貴為皇上也要搶別人家的兒了嗎？

今年便是選秀年，四爺不在京裡也不要，有皇后主持此事當可萬無一失。

李薇住在圓明園裡逍遙自在，宮裡多次遞話出來問養得如何，都是今天好了，改天暑氣一重又不好了，等稍稍能養得好些了，再轉天下雨天涼了，就又不好了。

哪怕是甯壽宮過來關切垂問，都沒有鬆口說要回宮。

宮外多自在，而且跳出宮後，再看宮裡的事就顯得多了幾j□j在局外，與已無干的趣味。

換言之：看別人跳腳就是爽。

選秀年各種瑣事甚多，年庶妃的好越發的傳揚開來。皇后不能事事親歷親為，就把長春宮的蘇答應推出去爭風。蘇答應聽聞也是個機敏之人，在持選秀上多有建言，仿佛比年庶妃還要高段。

大家都等著看好戲呢，年庶妃竟然退避三舍，凡是蘇答應想接過去的，一概一分不爭，不但拱手相讓，在外面說話也都是稱自己年輕識淺，不能擔當重任。

結果反倒顯得蘇答應借著長春宮之勢盛氣淩人，不如年庶妃謙虛，顧全大局。

如果只是宮中的事倒罷了，偏偏這次四爺南巡伴駕的隨行員中有年庶妃的二位兄長。長兄年希堯是康熙朝工部侍郎，一向忠心王事，次兄年羹堯康熙三十九年被先帝賜同進士出，家父更是由先帝一手拔擢，至二品，更由先帝賜字‘丹心秉冊’，可謂一段君臣佳話。

這拉出來就是一串閃瞎人眼的履歷。

李薇不暗自慶倖，如果還在宮裡肯定也要被年氏給震得無法安枕了。

其實跟年氏在家世上本沒有可比。

倒是皇后，雖母族是烏拉那拉氏，可自康熙朝起卻沒什麼子孫在朝稱得上顯赫。吃老本吃到現在，因為供出個皇后倒是又起來了。

不過有名聲和有權勢是兩回事。

皇后家最缺的就是能在前說得上話的人了。

李薇不管這些，反正有額娘在就算天天被罵也甘之如貽。四爺的信也是隨著每天送回的奏章送到圓明園，有時幾句小詩，有時一段抒發的旅途見聞，有時隨信附上江南水邊的一枝柳條，幾朵幹花。

話不在多，寥寥數語而已。倒讓李薇好像正在跟他一同南巡，仿佛他正坐在面前。

有時四爺大概也是路上太忙，隨手扯過一張紙就給寫信，有時寫在某張紙的背面，翻到前面竟然是他寫得罵某位不知名的員‘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有時則是添在送回來給的禮盒上一角‘知君掂念，朕一切安好’。

聽每回回來的人報信，四爺這一路確實趕得很，今天在甲地，明天就到了乙地。可說是一日都未在路上停留。

而每到一地，便要接見當地員、士紳、豪族，也就是俗稱的地頭蛇。

當然還有當地的學子，如果有書院，特別是流傳以久的書院，那還要親自拜祭當地的孔祠。

在山東時，四爺特意多停了幾天。就是因為至今仍有人替蔣陳錫喊冤，還有說四爺殺他是為了剛登基立威，又捨不得殺滿人，所以挑了個苦讀出的漢人大一砍了之。

四爺幾乎氣得手抖，那兩天送回來的信全是草書，不但筆幾乎要飛出紙面，還讓看起來頗為費勁，連蒙帶猜的。

只有最後一句用重重的筆墨寫道：世人多愚昧。

李薇對這個最有，最近剛剛才悟出來，還熱騰騰的呢，剛好跟四爺分。

道有很多事都是人力所不及的。比如平常讓人侍候著穿、洗漱、梳頭，還有一聲令下就可以蓋很漂亮的宮殿，也可以把金銀珠玉都堆山。

可是當高臥雲床上，由數十個宮圍著侍候，不管是點心還是茶水都能讓們給喂到邊時，尿急便意卻催不得不自己起來去屏風後方便了。

可見侍候的人再多，有些事也替不得。

再有，常嫌夏天太熱，冬天太冷，若是四季如春就好了。可惜老天爺不聽的把這二季給均均，把夏天的熱借到冬天使使。

另外，宮裡常有人妒恨，不止是皇后，就算一二小妃嬪只怕也沒在心裡盼著倒楣。常想能不能命令這些人把恨的心都換的心呢？

其實也知道，要換得們的忠心，只要把們送到陛下面前就行。可陛下知道是無論如何也不肯這麼做的。

可見這人心總要用東西去換，平白無故人將心送上是不可能的。有以人心換人心的，也有以財帛人心，更有以權勢相換來的忠心。差別只在兩邊是否都心甘願做這個買賣。不然賣的人覺得賣賤了，買的是覺得買貴了，這份生意就不能長久做下去了。

最後，最懼烏髮堆雪，容蒼老，常想青春永駐，與四爺恩長久。

可這些全都由不得做主。

所以就算富貴至此，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不能隨心的事啊。

願與陛下共勉之。

之後四爺考察了蔣陳錫之弟蔣廷錫，說他學問扎實，由翰林院編修升禮部侍郎，更傳口諭讓他速速前往山東伴駕南巡。算是給這蔣家之事做了個結尾。

七月時，宜爾哈適婚烏拉那拉•星德。

整個紫城的熱鬧勁也傳不到圓明園裡來。

覺爾察氏見李薇還真就打算不回去了，道：“你不回去真的沒問題？”

李薇搖頭，道：“萬歲都說我不必回去了。”

宮裡那個大舞臺還是留給皇后吧。也品出味兒來了，紫城還是有其代指的意義的，遠香近臭不是一句假話。至離得遠了，皇后就夠不著了，而近在眼前的年氏又明晃晃的刺人眼睛，讓想忽視都不行。

覺爾察氏也不想讓回去，不說現在扛著肚子，就算平時也不願意把自己姑娘送上門去讓人作踐。皇后且放到一邊，咱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就是怕不回去對不好，既然萬歲都準了，想必是無大礙的。

李薇在那裡一個接一個的吃荔枝，被一掌拍下來道：“吃多了上火，你也省著點吃。”

管著一天只讓吃十個，可每次端上來都要一口氣吃完。

“怎麼出去幾年變饞了？”覺爾察氏一看盤子裡還剩四個，就讓宮端走。“以前在家裡時還知道留下來慢慢吃，現在怎麼好像不吃完會有人來給你搶似的？”

李薇這些日子讓額娘管得習慣了，做出小兒態束手坐好聽教訓。

覺爾察氏歎氣：“好了，別裝出這副樣子來。你這脾氣也真是大變樣了，又又怪，不像小時候那麼懂事了。”

聽了這話後，李薇後面幾天一直在回憶當年。

當時剛穿來還天真的，立志要做個人人稱頌好姑娘，就是那種別人一提起來就豎大拇指誇的。

現在好像很久都沒有那種念頭了。

的世界也變得越來越小。小時候了一條街的朋友還不夠，恨不能半拉北京城裡都是好朋友。遇見的人都願意結個善緣。

可現在的世界裡只有四爺、孩子們和李家。連以前在府裡時結的田氏等人也早就不聯繫了。

每日送到永壽宮的請見牌子越多越多，可這些人全都是工作，也從來沒生出過結的心來。

到底是把路越走越窄，還是這就是高不勝寒滋味？

但是就連李家的弟妹如佟佳氏等人都不能放心信賴，何況旁人呢？

深知每一個湊上來的人都是為了想要借四爺、這個貴妃，甚至是弘昐等人的勢。所以難求真心。

現在想起在府裡時與田氏際還總覺得二人的友誼不純粹，可現在想想，當時好歹地位相當，已經是難得的友了。

現在與地位相當的卻都是同四爺後宮的敵手。

總不見得讓去東六宮找朋友吧？

多有些明白了四爺為什麼現在才對的越來越深。如果都覺得邊除了他和孩子之外再無親眷，恐怕他的只會比更深刻。

晚上，與覺爾察氏在屋裡。覺爾察氏做針線，拿著戲本子看不進去，不由得問出困擾幾日的問題。

覺爾察氏抬頭想想，道：“當年我嫁給你阿瑪時也覺得不習慣。”

覺爾察家住在哪兒呢？有老覺爾察和兩個哥哥在，覺爾察氏素日來往最多的就是街邊做針線，賣茶湯的母，酒館家的孩等。既是滿族，又有家傳，所以覺爾察氏倒是從來沒有子不能出門，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意思。

知道漢人都是這麼教子的，但是僅僅是知道而已。

等嫁到李家後，才發現不能三五天就回家一趟，只能讓塔福和費揚古來看。也不能去替李文璧買紙買筆，這個要吩咐家裡的下人去做。

每天只能在這個家裡轉悠，去看看灶臺，在婆婆那邊侍候茶飯，或者去書房給李文璧紅袖添香。

李文璧見在家長日無聊，就請街坊來陪說話。

然後覺爾察氏就要天天坐在那裡跟街坊做針線，納鞋底，說八卦。一坐一天，喝茶嗑瓜子吃點心，就坐在榻上哪裡都不去。

所以一年之間，覺爾察氏的針線活突飛猛進，一日千里。

“你懂事後，我不知道多高興呢。都說生兒好，兒是額娘的心小棉襖。我就想這話說的真是不假，知道我最發愁什麼，就送你救我來了。”覺爾察氏笑道。

當年李薇小小年紀，坐在那裡一會兒還搖呢，就會打絡子陪人說話。街坊知道他家有了孩子就帶著自家孩子來串門，把自家兒往那邊一送，就能把大的小的都給招待的妥極了。

就正好能逃出來借著理家躲到一邊，總算不用再跟們一起做針線了！

李薇沒想到的‘早慧’還有這種作用。

母兩個由當年開頭，話題歪到了十萬八千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