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弘昫
更深夜重,舟上寂靜無聲,但兩岸卻傳來陣陣竹。
聖駕南巡,江南兩岸無不歡欣鼓舞。要表達對天子的熱之就只能用晝夜不歇的慶祝來表達了。
雖然四爺再三說不得擾民,他本人也不喜歡南巡這一路上夜夜宴飲——他沒那功夫!
但民間的慶祝活卻屢不止。何況江南本就是繁華之地,民間有錢的人太多了,有錢的人通常都要找一些花錢的機會,平常鬧個花燈都要比一比哪家的花燈絕倫,何況這種皇上南巡的好日子?
至於花燈年年都有,皇上南巡可不常見,先帝才巡了六次呢。
所以這一路上各地民間爭著向四爺表忠心的事是層出不窮,地方們也從不止。他們不好大拍龍P,治下百姓去拍那比他們拍了還要好!
曾有經過數個村鎮時,道旁跟著一群人叩頭,前頭的探馬報來問清楚回來回稟才知道早在多日之前,他們就天天來跪著了。
因為不知道皇上幾時從這裡經過,所以聽說四爺一出京就聚了全村的村民,老一起過來跪皇上。
皇上啊,難得一見啊,見一次長命百歲啊。
四爺本來聽說有百姓來磕頭,起意要見見,就讓侍衛帶著村裡的人過來。村裡選出的代表是一個老態龍鍾的老爺爺,聽說已經活了九十八歲了,真正的人瑞。還有個據說是他們村子裡最聰明的小男孩,七八歲就能通背《論語》,日後肯定能考秀才中進士當大,那他們村子就能出個了。
四爺就請那老爺爺用了頓膳,怕老爺爺這牙口不好啊,特意讓人做得清淡些,爛些的菜。
結果老爺爺喝起玉泉酒來,二兩都不事,回話的聲音還越來越響亮,連傳話太監都不用,每說一句必要加上‘回萬歲爺!’。
四爺發笑,見此老丈不吃廚特意給他做的豆腐,專挑擺在遠的一盅腐燉五花吃。
說起這腐還有件事。素素當時在宮裡吃豆腐配粥時,不知怎麼想的,說想吃臭豆腐。一說,膳房算是忙翻了天。蓋因沒人吃過聽過這個,何況只怕味不甚雅觀,送給皇上吃更是大不敬。
還是素素不管這個,雖是突發奇想,也說得出道理,說酸菜也是發酵的,酒也是發酵的,所以豆腐說不定也能這麼做呢?
結果膳房還真搗鼓出來了。就是那個味兒,實在是讓人不了。
但這次出巡,四爺還特意讓人帶上了。
四爺坐在船室,聽著外面岸上約傳來的歌舞聲,不免皺眉。
他這般兢兢業業、朝乾夕惕,幾曾像他們這般悠閒?
他放下手中的奏摺,想起素素說的‘摺子永遠批不完’的話來,道:“送些夜宵過來。”
蘇培盛趕應道:“是。”
夜宵送來就有一碟香油拌好的臭豆腐。
四爺早就吃慣了這個滋味,拿餑餑掰開,用筷子頭把臭豆腐抿在上頭。
那老丈逮著那拳頭般大的方塊紅燒狠吃,玉泉酒生生灌下了兩壺。與他同在一席的員勸他食惜福,您老平常沒這麼吃過,小心再吃壞了就辜負了萬歲的一番心意了。
老丈卻道他今年都九十八了,誰知道還能活多久呢?他活到九十八才見過這一次皇上,還吃了皇上的膳,不說他能不能再活一個九十八歲,只說下回來給皇上磕頭的,只怕就是他的孫子了。不趁這個機會吃夠怎麼行?
四爺就揮退其他人,由著老丈吃個痛快。
鄉人如此也是人之常。豈不聞窮寇莫追?都是一個道理。這老丈是認為他再也活不了多久了,何不快活一日是一日?他砍了蔣陳錫,如果再不任用蔣廷錫,那就是讓蔣家再也沒了活路。
他給蔣家留一條活路,讓他們能繼續指著蔣廷錫,這山東學子如果再出來鬧事,不必他開口,蔣廷錫自會出來說話,替他的兄長認罪伏法。
就像皇后再怎麼嫉妒怨恨,他委任的長兄星輝為鑲紅旗蒙古都統,讓弘昐出宮建府,就不會認為和弘暉已經走到了末路,不會再事事盯著素素和的孩子們。
人總要捨不得死,才能學會留餘地,學會畏懼。
捨不得烏拉那拉家的前途,捨不得榮華富貴,就絕不再敢拿自己去素素和弘昐他們。與素素比,自認是的玉,與素素和普通旗人出的李家比,當然是烏拉那拉家更不起。
素素不在意的,偏偏是在意的。
所以自認貴重的東西,素素不當一回事。素素能舍,不能舍。
正因為這樣,他才能周全此事。將原本膠著在一起不死不休的局面給分開。爭得一息時間,容他再做安排。
也免得讓那群小人在一旁伺機做。
四爺盤算著等這次老九回來就再給他找個差事,就像這次送嫁一樣,既能占著他的空閒,又無礙大局。
這讓他想起當年封貝勒前夕,他足有兩年都在忙著蓋房子。
想想看這差事真是與國與民無益,跟朝政也是半份干係都沒有。可先帝就是用這一招牽了他兩年的鼻子,他卻一直沒想明白,還興頭頭的忙個不停。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才明白,當時先帝大概就是盤算著大封諸子,卻又不願意封一堆郡王出來,怕他聞到風聲四下蹦噠,這才白白使喚了他兩年。
先帝的意思很明白:一邊待著去,別礙事。
他現在是想這麼對京裡那群兄弟的。最好能把他們都給隔開,別私下串聯,也別來礙朕的事。
用過夜宵,四爺拿著卷書打算讀兩章就歇息了,結果蘇培盛匆匆進來,捧著一個匣子道:“萬歲,八百里加急。”
四爺翻坐起,打開一看是留在京裡的十三爺遞上來的。
上面寫道:臣弟叩請聖安,八月初十辰時許,貴妃于圓明園產下六阿哥弘昫,母子均安。
四爺一下子站了起來,蘇培盛就見萬歲面上這笑越來越大。
“五斤一兩,五斤一兩,好!”四爺忍不住拍案好!
蘇培盛猜到了一點,可萬歲不說他也不敢接話,這恭喜賀喜的話就憋在嗓子口吐不出來,可憋死他了!
四爺放下信就立刻寫了回信,須臾便發了回去。
八月十六日,聖駕回鑾。
京城,五爺府。九爺去了一趟塞外,曬得像個黑猴子般,他是特意來給自己五哥說侄他親自送的,公主府他也是親自進去遛了一圈,裡頭侍候的人也都親自敲打過了,還給住在旁邊的端靜姑姑,他們的姐姐恪靜公主打了聲招呼,讓記著照顧著侄。
九爺還特意帶回了五爺這個便宜婿納穆塞的禮,好幾大車讓他這麼拖回來真是辛苦死了。
五爺笑著聽九爺說完,還特意請他喝了頓酒才把這個好弟弟送走。然後讓人把這些東西全都送到側福晉劉佳氏那裡去,然後他轉頭去了瓜爾佳氏的院子裡。
瓜爾佳氏見他一酒氣的進來,忙笑盈盈的侍候他更洗漱,再捧來解酒茶服侍他喝下。
“九爺走了?”拿著一柄團扇輕輕給他扇著。
五爺嗯了聲,閉目養神。
瓜爾佳氏輕聲誇了句:“爺與九爺真是兄弟深,最難得的是爺心寬廣,換別人只怕早要氣死了。”
五爺閉著眼睛笑了下。他很清楚這京裡不人都以為在老九封了貝子之後,他們兄弟倆就要反目了。就連坐在金鑾殿上那位只怕也是這麼想的,才封了老九,把他晾在這裡。
就如同十五、十六兩兄弟一樣,懂事的十五落空了,倒把有些衝的十六封了安郡王。宗室封爵有時就這麼回事,聰明能幹的反倒一路坎坷,酒囊飯袋的卻能得封高位。
不過他要是當著老九的面說他是酒囊飯袋,這小子非跟他急不可。
像老九或十六這樣的,平素不謹,腦子又不夠機靈,小辮子滿頭都是,皇上平時放過了是皇上大度,想斥責了什麼時候都方便。
所以他很清楚,就算他真的跟老三似的去抱皇上大,皇上也不會痛快的封他。與其這樣,倒不如把這個機會給老九。
皇上一開始看中的就是老九,這才老九一往上,皇上很快就賞了他貝子下來。
而且同母的兄弟之中,皇上不可能兩個都封,最有可能的就是封一個,一個。這樣再好的兩兄弟都有可能會離心。皇上的龍座才能坐得安穩。
而他本意就不想做出番大事業來。上頭是自己阿瑪時尚且如此,換兄弟了當然就更不會出頭了。
只要他安安分分的,到哪兒都有他的一碗飯,不管他進或退都是個太平日子。既然這樣何不保全老九呢?他那個脾氣,有個爵位護著才安穩。
他自己盤算著,誰都沒說,連老九那裡都沒打招呼。事果然如他所料,意外的倒是老九似乎以為對不起他這個哥哥,現在比以前待他還要更親熱。
五爺想著想著就發起了笑。
瓜爾佳氏見他笑了便也笑起來,問:“爺有什麼好事,也說給我樂樂?”
五爺拿過手裡的扇子瞧,道:“這就是圓明園貴妃賞的?”
瓜爾佳氏道:“可不?就是上次去請安時得的。”
五爺拿著扇了扇,道:“貴妃那裡可好?”
瓜爾佳氏遲疑道:“我沒見著貴妃的面兒,聽說是這一胎一直懷得不安穩。那孩子看著倒是不算大,不過貴妃的年紀也不小了,可能生的有些艱難吧。”
說著倒好奇那個宮裡的年庶妃,聽說年庶妃厲害著呢。貴妃當時懷著孩子都被給衝撞了,結果年庶妃被皇上翻了牌子,還接到了養心殿去,貴妃在永壽宮連夜的太醫。後來皇上要南巡,貴妃求著皇上避到了圓明園裡。
現在宮裡連皇后都被這年庶妃兌得沒站了,今年的選秀倒是管了大半的事。
把這個給五爺說,五爺也被勾起了興致,坐起來道:“外頭真的這麼說?”
瓜爾佳氏擔憂道:“這都是我聽來的,只是我想著不至於吧……那年氏長得什麼樣啊,能把長春宮和永壽宮都給下去?”
是信了五分的,沒別的,還是這男人翻臉無起來還真是沒話說的。就拿佟家隆科多那事,他那個寵妾都快寵翻天了。早年大家還都當貴妃是禍水,跟年氏一比,貴妃與皇上相伴二十多年,育有五子一,這份功勞哪裡是年氏之流能比的?
五爺見瓜爾佳氏有傷其類之,安道:“皇上的子我還是知道一些的,最是個念舊的人。那年家兒就算有寵,皇上也不會讓去下貴妃的面子。”
話音未落,外面突然來人稟報說有快馬京,背黃旗,直圓明園了。
至晚間方有消息傳出,說是皇上得知貴妃產子後遣人回來探。
再隔兩日,聖駕已經回轉的事才眾所皆知。
長春宮,元英才從甯壽宮回來,心俱疲。在甯壽宮裡,太后只問了三件事。一是選秀的事都大致清楚了吧?等皇上回來就該最後閱看了。
二是貴妃在圓明園產子,宮裡也不能疏忽了。
三是宮裡也該打掃房舍,準備迎駕。
迎什麼呢?
皇上回來後還不知道回不回宮呢。說不定就直接去圓明園了。可是就算他回宮了,說不定就把年氏給宣到養心殿了。
元英閉上眼,只覺得心口的火都快要衝出來了。
貴妃好歹伴駕多年,更是跟皇上生了那麼多的孩子。只看在孩子的份上,皇上寵也說得過去。
可這年氏算什麼呢?
元英想不!
對皇上來說是不是除了,哪個人都比好?
如果說給當年在阿哥所時就給貴妃種種優待,開府後更是把給忘到了腦後,讓貴妃接連生下四子一。等有了圓明園,就帶著貴妃住到園子裡去,好像那裡是他們的桃花源。
這些事如今想起來就元英恨骨髓。
但現在的年氏什麼都沒有,只是去伴了一夜的駕,還沒有承幸,中途還被貴妃把萬歲去了,可萬歲卻好似真的看中年氏了。
竟然讓一個什麼品級都沒有的庶妃來替做事!
確實頭疼、失眠,但服過太醫的藥之後已經好轉了。皇上卻問也不問,就讓年氏來替發放宮中份例,雖然只是個核計名單,查看疏的差事,平時也是給蘇答應去做的。可是出去的,跟萬歲親口諭旨讓年氏去做是兩回事!!
朝野之上卻都在稱讚萬歲恤,重。
哈!重就是拿著的脈案替他的新寵鋪路嗎?!
元英獨自在屋裡,莊嬤嬤在角屋裡問宮:“你說寧嬪給年氏送東西的事有幾分準?”
宮忙道:“十。甯嬪娘娘本來就住在咸福宮,平常往來也沒人注意,就是個前後殿而已。這次是我親眼瞧見的。我替我們娘娘去給甯嬪娘娘送東西時才看到的。”
莊嬤嬤幾乎要歎氣了,一時也騰不出空來賞這宮,只好道:“我知道了,你先回恪嬪那裡去吧。”
宮問道:“那我要不要跟恪嬪娘娘說啊……”
莊嬤嬤沒空理:“想說你就說。”說罷將那宮給攆走了。
還要再去查問下,看這寧嬪是不是真的要去抱年氏的大了。當初可是自請去咸福宮,說是要把西配殿讓給皇上新封的蘇答應,去咸福宮也好教那些庶妃們規矩。言猶在耳,這就轉頭去奉承年氏了!
武氏還要不要臉了?!
圓明園裡,李薇頭綁紅巾,抱著孩子做鬼臉。覺爾察氏在一邊看不下去,忍不住把弘昫抱過來:“好了,看看你還像不像個當額娘的,還是小孩子嗎?”
弘昫是個特別乖巧的寶寶,現在生他生得特別容易上。子時陣疼,早上四點就落地了,簡直就是火箭般的速度。
李薇就圖這個也他。說實在的,生完他後柳嬤嬤給按肚子都疼得更久。按了半個月,疼了半個月,每天半個鐘頭。絕對的酷刑。
弘昫只能每天抱來給喂一次,剩下的時間都由娘喂。這孩子也不認誰是媽,有就吃,跟他幾個哥哥一樣好喂。
覺爾察氏也說這孩子好喂,不過的比較件很讓李薇吐:“像你大弟的那幾個孫子、孫一樣。”
‘孫輩’對李薇來說是大殺。宮裡弘暉那邊算是給生了個孫。雖然是庶母,但輩份上是這麼論的。而李藝的孫子,當然也是的侄孫。雖然接到喜信時也讓人送了禮過去,但聽覺爾察氏親口說,這個殺傷力是不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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