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不喜 正文 第四章 或濃或淡的影 （十五）

“反倒是去上課，還能靜下些心來。”靜漪說著，扶著母親下橋。“不為了什麼文憑，為了多念一日，總有一日的收穫。”

宛帔停下腳步，看著靜漪白皙的麵孔，半晌才說：“但願你真的安心放在書本上。”

靜漪冇有再說什麼。

著遠去的小舟，和已現頹勢的荷塘。

瑟瑟秋風吹過，搬進來還是盛夏時分的草木蔥蘢的園子，不久之後，便會變的蕭瑟起來……隻是想，也不知道一旦離開家，是否還有機會看到哪怕是蕭瑟的園子汊？

……

開學的日子漸漸近了，文定之日也就近了，程家上下雖然不宣之於口，都在為了陶程兩家的這樁婚事忙碌準備著。

對需要配合的準備，靜漪無不順從最新章節。沉默的順從朕。

因為婚前要準備的東西多，雖然量裁服，選購綢緞等等都是讓人上門來的，杜氏見靜漪發悶，擔心悶出病來，還是發話允許靜漪出門走走。

靜漪出門，最遠也就是去姑母家中與兩位表姐相聚，再就是去探了大表姐無憂。探無憂後回來，有整晚都不說話。宛帔以為是累了，不想靜漪卻在睡前說了一句“所托非人，真替大表姐難過”。這句話撥了宛帔的心絃。靜漪默默的回房了，宛帔卻徹夜未眠。

然而靜漪卻冇有再提起無憂的事，好像把這件事從心裡抹去了似的。

等到學校開了學，每日裡司機管著接送上課下課。總是按時來回，幾乎從不在外麵耽擱，杜氏和宛帔就更放心些。

這一日靜漪早上出門之前，就同宛帔說今天課，下了課要去書局買書。宛帔囑咐早些回來，因今日會有一批新服和新首飾送到，需早些回來試穿。

靜漪答應著走了。

出門上了車。同之慎一起走的。車子到燕京大學門口，先將之慎放下來。之慎還問靜漪，放學要去哪間書局，正好他也要買幾本書。

靜漪就說：“鬆風書局。”

鬆風書局在燕大後門，之慎聽了就說：“那放學的時候，鬆風書局見吧。”

靜漪點頭。

下車前，同司機說：“到時候你也到鬆風接我們吧。”

“十小姐，不是每日都先來接了您嗎？”司機問道。

“我忘記了，今天下了課要和同學一起去陸軍禮堂參加一個典禮，就在燕大附近，我自己去就好。”靜漪吩咐完就下了車。

進校門時還隻顧著低頭走路，待到進了教學樓，從三樓的走廊裡看到自家的車子已經離開，趁著上課鈴還冇有打，教室都冇有進便下了樓。從學校的後門出去，在車行了輛出租汽車，直奔城外的戴鎮而去。

忍了一路的顛簸到戴鎮，靜漪冇有貿然的到戴府去，而是在鎮中心的一個小茶館裡打聽清楚戴孟元的住，托一個堂倌找了人送張便條去戴府門上，寫明瞭是給戴孟元。

茶館裡冷冷清清的，要了一壺茉莉香片，心忐忑的等待著戴孟元。

堂倌給斟茶，這茉莉香片的味道濃鬱到有些嗆人。

隻用它溫暖自己的手。

今天起了風，有點冷。

而且這樣等著戴孟元……好像總是在等他似的。

但是微笑，知道自己距離他很近，就好像這樣已經很幸福……

戴孟元拄著柺杖走到離茶館不遠的地方，就已經看到了坐在茶館靠窗那張桌子邊的程靜漪。

穿戴已經儘量的樸實無華，完全是普通的學生的著，不知道是不是從學校跑來見他的——他想，在上海唸書時，靜漪上學就總是穿的很普通，可的氣質就是出眾的，整個人不管在哪裡，都是讓人無法忽視的奪目。

戴孟元站在那裡看了靜漪很久。

低著頭，看著禿禿的桌麵，在微笑。笑的樣子很傻。

並不是個明的子，多數時候，都有點兒傻乎乎的勁兒。因為眼睛近視了，常常看不清楚這個，看不清楚那個，就更顯得迷迷糊糊的。

就像現在，捧著一個瓷茶碗，低著頭微笑，連茶館裡掌櫃和堂倌都在瞅著傻笑的覺得詫異，都冇有察覺。

戴孟元正尋思著要靜漪一聲，靜漪恰在這時抬了下頭，看到了他。

呆了一呆，立即扔下手裡的茶碗，從茶館裡跑出來。

跑的那麼急，就差從窗裡穿出來了似的。

“彆跑！”戴孟元怕跌跤，急忙喊道。他撐著柺杖還冇走兩步，靜漪已經來到了他麵前。他笑著說：“讓你彆跑了。你忘了你連走著走著都會跌跤？摔著了怎麼辦？”

他在開玩笑。

在笑……是的，也不是第一回了，見到他就要跑，還冇跑幾步就摔了。最慘的那一次，在外灘公園，當著人，摔的子和手都破了，險些就疼的要哭出來……被他托著手吹氣，小心的將一點點浮塵都掉。等能走路了，陪著去一個國人開的診所，親手給手上藥水……那麼疼，想起來竟然是無比的甜。

“孟元……”靜漪含著淚看他，“要不是怕失禮，我就直接闖進門去找你了。我是怕……伯母介意。我扶著你走。”

“傷的不嚴重，我能走。你忘了我是也是醫科生。”戴孟元微笑著。

大概傷減了走的緣故，他顯得比上次見麵時胖了些。在較之往日稍稍顯得臃腫的同時，上也冇有那些讓靜漪覺得不安的東西了。

靜漪竟然覺得眼下的孟元更好。但隨後便打消了自己這個念頭。知道自己這個念頭無疑是自私了些的。

小心翼翼的扶著戴孟元進了茶館。

茶館掌櫃和堂倌跟戴孟元是識的，稱呼他戴爺。因為對戴爺尊敬，也順帶的對靜漪比先前更為恭敬些。

靜漪便知道戴家在戴鎮，應是極尊崇的。

戴孟元餘外的要了幾樣點心，跟靜漪說：“這裡的東西糙，多吃一點。”

他語氣極溫和，靜漪聽了卻想哭。

潤髮紅的眼著戴孟元，半晌才說：“我不知道你後來會傷的這麼重……”

早知道，該更早些去求父親，不會等著孟允上門找了……

戴孟元不在乎的說：“冇什麼。比起送了命的，我這樣已經算好的了。”

靜漪握著他的手。輕聲的問戴孟元的傷。問的極為仔細，像坐診的醫生那樣。戴孟元看著隻是微笑，靜漪不有些著急，說：“你倒是說話啊，到底傷的怎麼樣？”

總不能在這裡就給他檢查，雖然很想那樣做。

“你真的忘了我也是醫科生。我說不要，自然是不要的。”戴孟元說。

他這麼一說，靜漪倒想到他被學校退學的事來，愣了。

“學校裡都還好嗎？功課能跟上嘛？”戴孟元見發愣，另找了話題問。

點頭。

“真的？”戴孟元臉上的笑意加深，“協和醫科可不好混日子。你要加倍用功才行。要不，我幫你做功課？”

“誰要你幫忙。”靜漪見戴孟元逗，想笑。笑是笑出來了，眼睛裡淚花在閃。

“瞧瞧，又這樣了。”戴孟元。

堂倌送上來點心，戴孟元了手，將碟子推到靜漪麵前。

靜漪毫無胃口，卻抵不住孟元盯著，隻好吃了兩塊薩其馬。

“要看我，也看了，等下就回去吧。出來久了，你恐怕跟家裡不好代。”戴孟元看看街對麵等待的汽車，說。

“孟元，”靜漪重又拉了戴孟元的手，“現在，你怎麼想？”

戴孟元轉過臉來，著靜漪的眼，半晌無話。

靜漪就覺得手心裡孟元的手更涼了些似的，冇來由的就有不太好的預。

但固執的等著孟元回答。

戴孟元輕聲的說：“靜漪，我和你怕是冇有未來的。”

“你說什麼？”靜漪隻覺得戴孟元的話像是另一個陌生人口裡說出來似的。

“我和你，尤其是你，我們從來冇有想過，真正要在一起生活會是什麼樣子。”戴孟元說。臉是嚴峻的，這讓他國字型的臉更加顯得棱角分明似的。隻是那棱角，尖銳的彷彿能刺傷人。

“我想過無數次。”靜漪說，戴孟元要開口，阻止他。說：“我也明白你擔心些什麼。如果我要的是富貴榮華，想必不難辦到。可我要的不是。我隻要和你在一起，什麼樣的苦我都能夠承。”

“你將事想的太簡單，靜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