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痕微微一笑，道，“比不得孟姑娘進境快，不過，應該也配和並肩作戰了。”

他看向孟扶搖，幽瞳裡星火閃爍，問，“配不配？”

孟扶搖著鼻子，覺得自己運氣真差，原以爲雲痕是個老實孩子，不想居然也牙尖利。

然後一低頭，便看見蹲在地上的元寶大人，突然也邁出了一步。

孟扶搖瞪著地上那小小的一團，完全失去了語言功能，那隻也不理它，站在那裡，慢吞吞從口袋裡出個果核，抱在爪子裡。

孟扶搖吃吃的問戰北野：“……敢這是元寶大人的新式武？”

戰北野啼笑皆非的看著耗子，道，“別鬧了耗子，這不是玩的。”

元寶大人本不屑理他，倒是對面雲魂看著元寶大人，並沒有出惱怒或好笑的神，突然目一變，道，“你們哪來這東西的？”

孟扶搖攤手，道，“朋友的。”

“什麼朋友？”雲魂對元寶大人的興趣竟比決鬥還大，打破沙鍋問到底，“誰？”

孟扶搖微笑，“前輩，打死了我我再告訴你。”

雲魂想了想，突然道，“把這個給我，我不和你們打了。”

孟扶搖嗆了一下，不是吧，元寶大人竟然值錢到這個地步？早知道早就開個拍賣會賣掉算了。

元寶大人對於雲魂的提議，則是彪悍的吐了一口口水。

雲魂攏著袖子，懶懶道，“怎麼樣？一隻鼠，三條命，世上沒有比這更劃算的生意。”

瞟了一眼三人，悠悠道，“你們三人都很不弱，年青一代中數得著的高手，我在你們這個年紀，未必達到這般修爲，但是不管如何，你們現在和我手，下場還是死。”

說得平淡，孟扶搖卻知道沒一個字虛言，名天下垂三十年的強者，不說浸幾十年的純淨雄厚真力，是對敵經驗和駕馭自然之力的獨門法則，便不是他們這些江湖實戰經歷不足的菜鳥可比。

三條命……”

一隻鼠……

蹲下，盯著元寶大人，那丫回頭看著，目賊亮。

孟扶搖元寶大人，沉痛的道，“我以前真的不知道你這麼值錢……”

然後站起，對著一副有竹模樣的雲魂微笑，“前輩……”

雲魂眉懶懶一挑，手掌一攤，來接元寶大人。

“你還是來殺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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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抉擇做起來簡單，真要實踐，也是唯有慘烈兩字可以形容。

比如拼命。

一向刁的孟扶搖，在那句話說出口，雲魂一怔的剎那，已經腳一蹬，炮彈般的衝了出去。

人在半空，“弒天”已如黑閃電直劈雲魂天靈！

對於頂級大師，任何招式假作花哨玩意都已失去其存在的意義，唯有快，比快更快，靠速度和力量，拼著砍一刀是一刀。

同樣是人中翹楚的那兩人，比孟扶搖還明白這道理，孟扶搖正面衝出，那兩人已經一左一右了過來。

一如風雷之烈，九萬里長空霹靂之震，一如夜風之疾，三千仞絕巔按之威，平臺之上風聲烈卷，滿地碎石都被風聲激得哧嘛倒退，落半山絕崖，很久才聽見落地的嫋嫋迴音。

而空山寂寂，滿山裡都似乎著那般勁烈的回聲，一層層漾開，驚破山間嵐氣和霧靄，煙雲深，剛剛升起的日都似乎被迫散，在那超拔出衆的年面前，黯淡了幾分。

然而遇上自然浩瀚風雲吞吐，那般人力之巔的威猛，依舊高下立現。

雲魂只是懶懶的笑，一拂袖，平平淡淡一劃，便擋住了三個人三個方向的攻擊，渾氣流涌，行間飛雲流霧，子若若現，那些無聲無息無蹤無跡的真氣暗流，可以出現在各個刁鑽的角度各個不可能的方向，然後，如堅而明的水晶屏障般，將那般飛舞翻騰變化萬千的攻擊全數擋了下去。

“砰——”衝得最快的孟扶搖最先彈飛出去。

“嚓——”戰北野明明已經靠近前，凌厲的劍風已經在丈外哧的一聲劃破了襟，卻在靠近的最後一毫距離，突然無聲無息被倒退著了出去，傾斜四十五度的子扯了一面迎風的旗，靴跟在地面上猛力出一連串火花，直到撞上山壁才堪堪停住。

“哧——”雲痕的快劍一向比孟扶搖都快上幾分，如今更是快得追躡影五迷離，目無法追及那般影，只能捕捉到劍重重幻影的軌跡，然而他最快的一劍“分”從劍之幕裡疾然出直雲魂面門時，那子突然手指一擡，只一擡雲痕眼前突然便沒有了，只剩了一團雲。

隨即雲層中出一雙看似綿綿實則堅如鐵的手，輕輕將雲魂一推，一聲裂帛聲響，雲痕劍鋒倒掠過對方一抹角，子一錯居然從肘底反手又是一劍，雲魂卻已到了再次衝過來的孟扶搖後，懶懶笑著，將孟扶搖往雲魂劍上一推。

雲痕驚得目都變了，忙不迭收劍，心神一，後雲魂猛然一吹，雲霧層層遮起，孟扶搖和雲痕頓時都失了對方蹤跡，孟扶搖怕自已撞上雲痕前影響他出劍，也在而閃，這一閃，突然便覺得腳下一空。

不知何時已經換了方位，後就是懸崖！

孟扶搖直直栽落！

雲痕立即撲了過去，半空中大力一撲生生將孟扶搖撲住，這一撲山石嶙峋頓時割破他肘間，鮮順著山石紋理滴落，滴上孟扶搖的臉。

“拉住我——”

趴在山石上的年眼神急切，因驚慌而手指冰涼，孟扶搖擡首對他和趕來的戰北野一笑，抹一把臉上的，借力躍起，雲痕手一甩，躍得高過日頭，凌空下劈！

罡風四，雲氣驅散，雲魂形再無遮掩，仰首，便見一道虹霓般的刀直直灌頂而來！

“好！”

由衷一讚，雲魂不得不退，咻的白一閃，元寶大人趁這退開的剎那突然出，張就去咬雲魂咽。

雲魂忍不住笑，道，“你這小東西也來欺我！”

彈彈手指，元寶大人立即骨碌碌滾出去，被孟扶搖接住，然而這剎那空隙，戰北野和雲痕再次攻到。

雲魂贊，“默契很好！”袖一拂遊走三人之間，已知三人實力確實非凡，再不似先前漫不經心，那些飛舞的暗流也越發強勁，無窮無盡綿綿不絕。

雲魂自有明，看出兩個男子對孟扶搖都十分上心，所以一直將攻擊重心放在孟扶搖，得戰北野和雲痕不得不時時放棄聯手攻擊，然而孟扶搖的勇悍亦令心驚，這個本已滿是傷的子，居然像這種已經悟自然之力的頂級強者一般，真力不絕意志不滅，無論打傷多次，無論甩飛多回，下一個回合，都絕不會讓誰單打獨鬥。

元寶大人在人裡穿不休，這隻耗子十分眼毒，於招式空隙看得極準，往往一爪抓出，攻敵必救，而云魂對元寶大人明顯興趣不小，無論耗子怎麼挑釁都不捨得下死手，於是耗子越發有恃無恐，衝得勇猛，咬得歡快。

四人一鼠的大戰，整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一個時辰後元寶大人先舉白旗退出，傷魂累累的三人互一眼，都看見對方臉青白呼吸不繼，再打下去對方不殺自己也要活活累死，於是孟扶搖轉轉眼珠，舉手。

雲魂愕然，正待發出的招式收了回來，道，“做什麼？”

“元寶要換尿布。”孟扶搖義正詞嚴的答，“不換它會長痔瘡。”

被專門拿出來賣的元寶大人翻翻白眼，丫的，你就不能換個文雅的拖延時辰的理由嗎？比如——元寶大人要練舞，元寶大人要唱歌，不行嗎？

雲魂呆了呆，沒想到孟潑皮會說出這句話來，半晌道，“換吧。”

孟扶搖裝模作樣拉了那兩人，棒了耗子轉過山石，一轉過來，三人齊齊一側，孟扶覺得全骨頭都要碎了，搖齜牙喇的道，“戰北野，天黑……天黑支持不到哇……”

雲痕微微息，半晌纔開口道，“爲什麼要等天黑？”

“我也是猜測……或者說是一個希……今天是滿月之夜……”戰北野沉著，苦笑道，“撐吧，就看我們有沒有這個運氣了。”

三人抓時間調息治傷，孟扶搖把宗越給的金瘡藥不要錢似的分發，“吃！吃！死了想吃也沒用了。”

雲魂一直恍恍惚惚坐在山石後面，估計尿布換完了，招呼，“喂，繼續。”

這一戰又是一個時辰，幾個人番的被摔出去扔出去踢出去滾出去，平臺上到鮮斑斑，這一的戰利品是雲魂的一截袖子，半個指甲，以及白髮三。

於是孟扶搖舉手，“元寶要餵……”

下一，三人共添十八道傷魂，賺到雲魂小臂劍傷一記，戰北野給的。

孟扶搖舉手：

“元寶要噓噓……”

下一，雲痕一劍揮去，咕咚一聲從突然半空栽了下來，被孟扶搖拼命接住，兩人撞一堆，孟扶搖息著舉手：

“元寶……要嗯嗯……”

再下一，孟扶搖喃喃著“天黑……天黑……”試圖爬著去揍人，被戰北野拉了回來，他支劍站起，搖搖晃晃對著雲魂，“前輩……請……”

天將近黃昏，漫天雲霞如火燃著，燒得半天赤橙黃綠一片徇爛，深紅的日頭自蒼青的山後緩緩降下去，每降一分，都似多一分生的希，每降一分，戰北野眼底都芒閃爍，雲魂的神，卻都要煩躁上一分。

雲魂的臉也很差，激戰將近一天，縱橫天下三十年無敵手的，竟然被使盡全力也無法誅殺三名小輩，眉間泛出淡淡白氣，眼底微微發青，脣邊有沁出，被不耐煩的抹去。

有些焦躁的看看天，一改先前懶散神，突然冷哼一聲，形一掠，素白的手掌微屈拳，掌間亮一閃，多了一柄玉如意。

如意輝閃爍，亮若白虹，剎那間便挾風雷之聲，重重撞上戰北野膛。

戰北野拼盡全力轟拳而出，砰然一聲兩人相撞，雲魂後退一步，噴出一口，戰北野卻如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

他重重揮落孟扶搖旁，摔在一地碎石泥濘裡，他側雲痕已經暈了過去，孟扶搖則在不住息，掙扎著一點點挪到他側，道，“……我眼發花，看不見天……天黑了沒有？”

戰北野心底一酸，手輕輕覆在眼上，道，“……快黑了……”

“還沒…來吧……”孟扶搖有些失，隨即又笑了，扎手紮腳的往地上一攤，喃喃道，“戰北野，我們終究沒能堅持到底……”

戰北野緩緩拭去脣邊跡，看了看懸崖邊氣息起伏生出怒的雲魂，突然也笑了笑。

他笑得平靜溫和，心滿意足，全然不是平日裡暴烈豪放，爽朗明銳的大笑。

他道：“扶搖，我覺得我一生最快樂的就是此刻，一起作戰、一起殺人，一起拼命，然後……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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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都硝煙滾滾殺氣騰騰，千里之外，中州花紅柳綠歌舞昇平。

時間拉回到數日前，大抵是孟扶搖剛剛踏上天煞土地，在西子崖前沐浴時，那同時照進無極皇宮書房。

書房裡一室的明亮，滿地嵌金十二扣明磚閃亮如玉，倒映斯人埋首伏案的頎長影。

門輕輕開了，太監小心的捧著中書閣擬定的奏章節略進來，擱在明黃書案後。

長孫無極看見那些數量可觀的奏章，微微向後一仰，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皺一以前他從來不覺得理國家公務有什麼不習慣，如今卻覺得，管理一個國家是有點煩，事真多。

太監看看他臉，小心的退後，順手卷起了簾子，被細細的竹蔑害細，一點點在地面上寫整齊的詩行，長孫無極看著那層層疊疊的影，突然道，“公主近期都在做些什麼？”

“在各寺談講，拜訪有道高僧。”太監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曾經請見過一次，奴才們按您吩咐，只說不在。”

長孫無極“嗯”了一聲，道，“公主出來也很久了，璇璣皇后想必思念擔憂？聽聞公主在無極境，曾經遭遇盜匪？你命禮部修書，向璇璣致歉，稱未能接到公主，護持不力，險些令公主陷賊子……他們知道怎麼寫。”

太監立即躬，“是。”

他俯低的角微微勾起點笑意，知道太子終於不耐煩要趕人了，璇璣那位出了名的妒婦皇后，對聲名卓著譽七國、能夠鞏固後位的佛蓮公主十分上心，如今聽說遇險，還不趕派人接回？以後公主再想借拜佛之名暢遊大陸，只怕都難。

他轉想去傳令，突然想起一事，回道，“啓稟太子，前幾日皇后娘娘不知怎麼的聽說公主駕臨，曾經說過要禮部安排會見。”

長孫無極正在批奏章的手一停，他在細碎影后的容沒有波，只眉微微挑起，半晌淡淡道，“然後？！”

“禮部答覆說請報太子。”太監指了指那捲奏章，“節略就在其中。”

“哦，”長孫無極隨手一翻，翻出一卷來瞄了一眼，往旁邊一個描金盒子裡一擱，道，“留中。”

“是。”

太監退了出去，長孫無極卻似突然沒了興致繼續伏案，他輕輕將案上書卷一推，起下座，暮春的風從大開的窗戶裡飄進來，拂起紫檀花架上的白玉蘭花，滿室散逸開清雅馥郁的香氣。

長孫無極立在風中，看遠花園裡緋的宮挎了藤籃去採花，年輕子矯俏纖細的姿看在眼底，漸漸虛化另一個相似的影像，長孫無極微微的笑起來，拈過一朵花葉厚的雪白花瓣，用指甲在上面輕輕的寫……

後卻突然傳來悉的暗號聲，長孫無極拈花的手一停，卻沒回，只“嗯？”了一聲。

“天煞生，烈王在長瀚山脈遇伏失蹤……”

長孫無極霍然回，道，“呢？”

灰人影一擡頭看見太子的眼，嚇了一驚，竟然畏的退了一步才低低道，“據查戰南設數萬伏兵於長瀚谷口，當時有一人衝崖相救，事後和烈王一起失蹤，另外……”他不敢說下去了。

長孫無極閉上眼，半晌後睜開眼平靜的道，“說。”

“他們被潛長瀚林，那林，號稱死亡之林，據說從無人可以活著穿越，屬下們冒險進，發現一些只剩骨架的，從留來看，是數日新亡的，屬下們待再探，只行出一日，便折損三人，無奈之下只得迴轉……”

同樣是頂級英的無極上衛，在一個林子一日折損三人，這也是上宮從未有過的記錄。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作，室的空氣卻越來越沉越來越冷越來越令人窒息，似有人在用巨大的冰塊著人的呼吸空間，迫得人肺裂無可逃，灰人俯立著，滿額漸漸沁出了汗珠。

長孫無極一直沉默著，沒有任何反應，他指間寫滿字的白玉蘭花，卻突然慢慢的，無聲的枯萎下去，掐在掌心的翠綠飽滿的葉，漸漸折出一個不能承的弧度。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