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孟扶搖微笑，“在下直到目前還算是無極的臣子，自然無權過問皇太子伉儷婚期，只是……”

話說半句，隨即停下仰首而笑，佛蓮靜靜看著，居然不問，孟扶搖崩潰——這人咋就這麼能裝呢？

好在還有個雅蘭珠，可的珠珠立即眨著大眼睛可的問：“只是什麼啊？”

真是瞌睡遇上了熱枕頭，孟扶搖歡欣鼓舞，立即道：“只是我怎麼聽說，無極太子和佛蓮公主的婚約，早在十年前，就取消了呢？”

“真的啊！”雅蘭珠代表羣衆發出驚呼，“我們怎麼沒聽說過？”

全殿的人都齊刷刷轉過眼睛來，驚愕的看著孟扶搖，連一直靜觀其變的戰南都向前傾了傾子。

長孫無極和淨梵早已取消了婚約？這消息實在太過驚悚，衆人此時都不肯相信，一是畢竟從未聽說過這種風聲，二是因爲佛蓮的態度，如果取消了婚約，佛蓮怎麼可能當著七國貴賓的面再度提起？當真毫份和臉面都不要了？

八是這個孟將軍，被佛蓮公主詰問得無言可對，急之下胡言語吧。

諸國貴賓目灼灼，四皇子卻忍無可忍，霍然站起，蒼白的臉漲得通紅，怒聲道：“豈有些理！實在太過放肆！陛下，這個孟扶搖滿厥詞辱我一國公主在先，又胡言語造流言中傷於後，請您將這狂妄無禮之徒，逐出此皇家尊嚴華貴之地！”

戰南皺眉看著孟扶搖，他也覺得孟扶搖太過大膽，就算和佛蓮公主有宿怨，也不能在這樣的場合胡攻擊，只是他先前和孟扶搖談得合契，又知道孟扶搖其實不是無極人氏，去掉心中一塊大石，心中實在也先存了籠絡之心，猶豫頃遂道：“孟將軍，你大抵是喝醉了，還是早些回府吧。”

“陛下打算就這麼輕輕提起淡淡放過麼？”孟扶搖還沒回答，佛蓮先開口了，端坐如常，平靜微笑，笑容裡卻難得的生了寒意，聲道：“佛蓮是半個出家人，帶髮修行，清靜無爲，不知怎的得罪了這位孟將軍，平白他侮辱，這也罷了，如今竟當著七國貴賓面，暗指佛蓮欺騙世人不知恥——凡事可一不可再，便是佛祖也有一怒獅吼，佛蓮素日與人爲善，今日事關名節，事關我璇璣一國國尊嚴，卻不得不和孟將軍計較個明白——孟將軍，你說兩國婚約取消，證據何在？”

“是啊，證據何在？”四皇子大聲接口，目中怒火熊熊，“你若拿不出證據，便是辱我公主，辱我璇璣，敝國上下，誓不與你干休！”

“哎呀，我不過就區區一人，螻蟻之力，閣下用舉國戰車來碾我，不是殺用牛刀嗎？”孟扶搖微笑，搖頭，“我好生害怕，璇璣，一國咧！”

“孟將軍難道只有一張利口足以人麼？”佛蓮一擡袖，拉住了憤然起的四皇子，淺笑道，“還是答正題罷，證據呢？拿出來罷。”

“還是公主厲害，永遠不偏不倚直達中心，不會被憤怒衝昏頭腦。”孟扶搖微笑看，手一攤，在衆人盯隨的目中，漫不經心的道：

“證據，沒有。”

“什麼？沒有？”

“這事也由得你胡謅言的？”

“當真找死！竟然於金殿之上，七國來賓之間，公然污衊佛蓮公主！”

“公主善名，舉世皆知，今日竟被你這心思平陋的宵小所辱！”

轟然一聲，輔天蓋地的責罵聲立時淹沒了孟扶搖——佛蓮在七國的名聲可比新進崛起的孟扶搖好聽多了，廣結善緣常有善舉，又經常借拜佛之名遊走各國拜會宮眷，今日大殿辱，委屈中依舊不改尊貴鎮定風範，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看得部分王公心中著實心疼憐惜，更添敬重，反觀孟扶搖，一介剛剛發跡的草莽將軍，傳言中男寵級的曖昧人，無緣無故對尊貴公主發難，咄咄人言辭如刀猶自不罷休，竟然意圖污衊公主，將置萬劫不復之境，實在太太太太太過分了！

“你無故辱我公主清名，璇璣定不與你干休！”四皇子一拍案幾，脖子上青筋綻起老高，連戰南都皺眉盯著孟扶搖，考慮要不要先把這個混世魔王給請出去，這小子太會惹事兒了。

羣憤然的當口，當事人卻十分冷靜，孟扶搖斜倚桌案剔牙，佛蓮則巋然端坐，輕輕拉了拉兄長袖子，巧笑嫣然道：“哥哥，無須氣，公道自在人心，今日七國王公、五洲武林高人都在場，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一些人小人得志，肆意傷人，諸家叔伯們都心中有譜，自會爲侄兒侄們尋個公道，你急什麼。”

“是呀你急什麼，”孟扶搖大力鼓掌，“瞧你妹妹，多厲害啊，輕輕巧巧，七國貴族就被綁上了的戰車，以後我孟扶搖就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七國之下，誰會容我？你拍桌子打板凳一跳三丈，不抵你妹妹坐那兒上下皮子一翻，四皇子啊四皇子，難怪你不了皇儲，玩弄心計的把戲，你得和你妹妹多學學！”

“孟將軍不必在這裡東拉西扯挑撥生事。”佛蓮瞟一眼被著痛面鐵青的四皇子，又擡眼一眼，冷然道，“更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宮不懂你那許多七拐八彎的心思，也不須懂，本宮只知道，凡事憑公義說話，憑證據說話，今日你拿不出證據，便舌燦蓮花也是無用。”

“我燦不出蓮花，你燦得出。”孟扶搖味味笑，“公主不僅舌燦蓮花，全上下都是蓮花套兒，連頭髮都恨不得用蓮花水給泡了，務求從每個孔裡都能散發出極度聖潔的蓮花味兒來，好讓天下人記得您是含蓮而生的聖品，這蓮花一詞，就是專爲您設的，可別扯到我上。”

“論起胡扯，沒人比得孟將軍。”佛蓮手擱在案幾上，平靜的端詳自己晶瑩纖長的五指，淡淡道：“還是那句話，沒有證據，你便是璇璣永遠的敵人，是這殿中所有人不齒的賤人，你說到現在，就一句話說對了，從此後，七國之下，無人容你。”

孟扶搖不笑了，子向後一仰，盯著佛蓮，森然道：“我沒證據，你有？大家都沒證據，憑什麼委屈的就是你？”

“你怎麼知道我沒證據？”佛蓮一擡眼，目剎那亮如閃電。

“你有？”孟扶搖怔了怔，眼變幻，又問了一句，“你有？”

“我有又如何？我沒有又如何？”佛蓮並不正面回答，靜靜看著孟扶搖，“孟將軍不覺得應該就此給個說法麼？”

“你有，我任你置。”孟扶搖揮揮手，滿不在乎的道，“你沒有……我覺得已經用不著我置你了，你看著辦。”

佛蓮似乎等這句話等了許久，目裡那種只有孟扶搖看見的針尖般的利的幽火再次一閃，立即微笑道，“很不幸，我有。”

“你有？？”

“我自然有。”佛蓮垂下眼睫，恰到好的出一分小兒態，面向殿中聲道，“本來本宮於提起，只是今日之事到這等地步，說不得也只好和諸位叔叔伯伯承認……”似是鼓足勇氣擡起頭，環視周圍一圈，眼波流轉含帶怯地道，“諸位想必都知道，當初無極和璇璣聯姻時，聘禮是太子親手繪製的璇璣圖。”

衆人都點頭，這是五洲大陸人人皆知的事兒，至今各國皇宮裡，還以擁有這著名的璇璣圖副本爲榮，當初太淵宮變時齊尋意就曾用這圖吸引了齊太子注意力，藏兵法三十二策的璇璣圖，向來是宮藏的珍品。

“佛蓮心思愚拙，極爲仰慕太子才華。”佛蓮聲音越說越低，不自勝，連脖子都紅了，“是以，自得贈璇璣圖之日，日日……帶在邊……”

這一說，衆人都出恍然大悟心領神會的神，佛蓮公主傾心無極太子，這事各國也多有耳聞，本就不是，再說人家是早早定親的未婚夫妻，喜歡有什麼錯？難得人家坦親口承認，想到這裡又覺得佛蓮可憐，這等兒家最難言的心事，今日被這惡毒宵小得當著天下英傑的面自認，貴爲一國公主，又是何等難堪？轉念又想到長孫無極遲遲不大婚，年近二十的公主苦苦等待，還要被這傳言中以男勾搭太子的男寵當面欺辱，這等悽慘遭遇，這金尊玉貴的人兒，是怎生承得下來的？

眼見佛蓮公主從懷中取出一方明黃重錦，上面以淡墨、孔雀藍、深紅、明紫四繡著靈逸灑若有仙氣的字跡，衆人中有人約聽說，當初無極太子作璇璣圖，由天下第一繡娘蘊孃親手繡制，蘊娘善繡字，筆意勾連，清雋超撥，往往能得原作者髓，如今衆人一看便知是蘊娘真品，何況諸國宮中有的也藏有些圖，雖然不得其神韻，卻字跡相同，自然瓣得出真假。

最關鍵問題是，蘊娘早夭，的所有作品都已爲絕品，再也無人能仿造。

佛蓮著那璇璣圖，盈然泣，一言不發，只默然將圖捧在手中，起高舉而起，向著衆人緩緩繞圈一示，話未出口，眼淚已經一滴滴落在圖上，將那鮮豔繡字，染得越發明豔驚心。

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殿中濟濟一堂，除了冷笑的雅蘭珠和皺眉不豫的戰南，其餘眼齊刷刷帶著敵意盯過來：不平、憤怒、譏嘲、鄙視、厭惡……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所謂人辱，怯怯不勝，向來看在男人眼底，是最能激發不平之氣和保護的，滿殿憤然裡，一個畢年突然站起，大聲道：“孟扶搖，你今日欺人太甚，見公主弱便想肆意妄爲，視滿殿王公豪傑於無麼？本侯今日便代公主教訓教訓你！”

孟扶搖斜眼看著他，一言不發，認出他好像是天煞皇族遠支的一個什麼什麼小侯爺，蹺著，看著那年赤手空拳衝過來——金殿之上是不得攜帶武的，大聲贊：“好！有膽氣，此乃孤勇也！”

坦然坐著，滿面微笑，出雙手狀如懷抱——等你自找苦吃也。

可惜那小侯爺衝出一半，被其及時趕出的中年男手喝止：“鴻智！陛下前，不得放肆！”那中年人看來是這年的長輩，一邊拉他回去一邊道，“有些人狂妄無知，自有該收拾的人收拾，要你多什麼事！”

他將人拉了回去——開玩笑，孟扶搖再無恥放肆，也是此次真武大會的魁首，贏的是真功夫，在面前強出頭，找死麼。

孟扶搖悻悻嘆口氣，唉，真可惜，不能將事鬧得更大些。

此時璇璣圖已經傳過一週，衆人都頻頻點頭，這般絕品繡，奧妙深藏，不是傳說中的兩國聘禮璇璣圖，還能是什麼？

佛蓮執著那璇璣圖，轉，遙遙對著孟扶搖一展，笑得雍容高貴：“孟將軍，你說本宮該如何置你好呢？”

“公主，無須你置，那小子早就該愧自裁了！”

“孟扶搖，要不要天煞之金借劍給你？”

“他便覥不死，日後也是行走，有臉再見世人麼？”

“呸！”

……

“珠珠啊……”孟扶搖彷彿什麼都沒聽見，著雅蘭珠的袖垂淚道，“真是人至賤則無敵……”

雅蘭珠皺眉盯著那璇璣圖，此刻側有些不安了，拉了拉孟扶搖袖子，低聲道：“喂，那好像真的是真貨，你有沒有證據啊，今天鬧這樣，那死人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孟扶搖哈哈一笑，道：“珠珠，我突然覺得，人和人真是天差地遠。”看了看雅蘭珠，想起這孩子說起來也算“敵”吧？怎麼這心區別就這麼大呢？

此時已經有人按捺不住，先前那個待出手卻被半路拉回的某侯爺再次衝了出來，取過一個天煞之金護衛的刀，嗆啷一聲往孟扶搖面前一扔，冷笑抱看。

連鞘的刀過來，在潔如水的金磚地面上過一道流麗的火花，孟扶搖一腳踩住，腳尖一挑掂在手中，彈了彈劍鞘，鏗然清越聲響裡點頭笑道：“留著，你用得著。”

也不說那個“你”是誰，只睨視著微笑看等回答的佛蓮，淡淡道：“公主，你說你這個是璇璣圖，但是，誰能證明，它就是呢？”

衆人被孟扶搖一語驚得霍然一怔，這纔想起一個大家都忽略的問題，是啊，璇璣圖真本誰也沒見過，誰就敢肯定這個就是真品呢？

“你又在大放厥詞混淆視聽！”這回說話的是個來自軒轅的男子，看那著，好像是軒轅長生劍派的掌門，一張清癯的臉滿是憤怒之，大聲道：“這圖我曾經在宮中見過拓本，和這個一模一樣，難道這各國拓本，也是假的？”

“你真相了！”孟扶搖盤膝而坐大力鼓掌，“都是假的！你們的圖，都是從這位各國竄的無極未來皇太子妃的手中悄悄拓印下來的吧？知道不，是造假工廠，你們就是不明真相購買羣衆，是三鹿總公司，你們就是各大經銷商。”

“孟將軍，璇璣圖四百四十一字，縱橫兩列皆二十一字，縱、橫、斜、互、正、反讀或退一字、迭一字讀均可句，句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分戰陣、爲將、使兵、謀局四章，本宮相信，普天之下，除了本宮，再無人能更悉此圖，不過，正如本宮說璇璣圖真未必是真一樣，你說假，也未必就是假，還是那句話，證據呢？”佛蓮不去理孟扶搖的怪話，還是淺笑，“圖窮匕見，垂死掙扎，是不是就是拿來形容孟將軍此刻言行的呢？”

“拿來形容你也一樣。”孟扶搖冷笑，從懷裡慢吞吞掏出個東西，往桌上一扔，道，“我的證據就在這裡！”

那一卷舊兮兮的佈散開，淡紫，不現則，邊沿還帶著邊，皺皺，布上很隨意很潦草的寫著極小的字，倒也確實是璇璣圖的容，卻沒分，更沒那般絕品的刺繡緻的筆意，別說是世所轟傳的名品璇璣圖，倒像是從某件服的襟上撕下來，隨便抄襲璇璣圖容的破布。

這東西拿出來，說那是璇璣圖，實在沒有任何說服力，衆人安靜了一瞬，都轟然一聲笑了起來，有人前仰後合，有人笑得直拍桌子，還有人笑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