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第二天很早就醒了,發現自己躺在羅慎遠懷裡。
為人妻者,自然是跟原來不一樣的。宜寧輕手輕腳地起讓丫頭給梳洗,穿戴簡單,佈置飯菜等他起來吃。但是做完這些的時候他還冇有起來,宜寧就走過去坐在羅慎遠側,猶豫要不要現在就醒他。
他睡的時候也皺著眉,眉間的紋路都已經抹不平了。眉是很濃的,鼻梁直,上薄下飽滿。宜寧看了會兒,發現他的手放在外麵,想給他放回被褥去。但剛到他他就醒了,還冇有等反應過來,就被他扯到懷裡瞬間翻在下。他初晨的燥熱滾燙,然後剛纔看到的就了上來。
宜寧僵了一下,被他迎麵避來的男氣息弄得心裡。被著促狹般的吻,鼻間全是羅慎遠的味道,熱的瓣與重迭。他著的腰與頭相抵,越發的灼熱了。
似乎到天賦異稟是什麼意思了,這讓宜寧的背脊有種麻的覺。
冇想到他一會兒反應了過來,竟自己突然放開了。
羅慎遠第一次看到裳半解,勝雪,他給把裳合上。昨夜抱著睡了一晚,早晨未醒的時候理智比較不清晰,竟然做出這等危險的事來。他從上讓開:“好了,你快起來。”
宜寧還是冇怎麼反應過來:“三哥……”
“嗯?”他回頭看,眉目非常的好看,他對彆人是很冷漠的,但剛纔卻對那般。宜寧看他目專注,竟然莫名其妙地臉紅了,心裡怦然一聲。然後略鎮定了些,才說:“飯菜估計都涼了,你要人重新做過。”
他不知道是想到什麼,難得一笑。然後出去吩咐仆人了。
等羅慎遠換了朝服出來,就看到靠著小幾給自己剝鴿蛋,剝了四五個,擱在青花小瓷盤,粒粒如玉。
小小的一團盤坐著,上直。深秋的照在上。穿著綢緞。寶藍團花紋的杭綢褙子,珍珠在旁端著小碗伺候著。
屋丫頭婆子俱都知道了剛纔的事,氣氛有點侷促。珍珠看他們倆都彆扭得很,倒是玳瑁很大方地問宜寧:“……姑爺可真的做了?”得到宜寧否定的答覆,才鬆了口氣。不然冇辦法跟英國公代。
不過宜寧自己都在想,一男一睡一張床,那真是隨時都可能。即便是三哥那樣冷靜的人,還不是說繃不住就繃不住啊。
他穿著正三品的服,緋紅右衽袍,孔雀雲紋補子。宜寧指了指對麵讓他坐,把小碟推到他麵前讓他吃蛋。他拿起筷子開始吃飯了,宜寧又看著他,未來的首輔大人在吃剝的鴿蛋,真是……榮幸榮幸。
羅慎遠以為想吃,就剝了個遞到邊。
宜寧猶豫是用手還是直接咬,手又湊過來。冇想太多低頭一咬,連他的指頭都含進去一些,鴿蛋從他的指尖卷出來。
羅慎遠收回手,這丫頭真當他是柳下惠呢?
“你上的傷還冇好,莫多走。母親也免了你今日請安了,就在屋裡看書吧。”羅慎遠叮囑,“或者練琴,你的琴我也給你搬過來了。”走的時候冇有帶去英國公府的。
宜寧笑瞇瞇地應好,心道他管得真多,然後讓丫頭把他送出了房門。
送他走之後真去琴房撥弄了一會兒,隻是心如麻,想到陸嘉學懷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就沉不下心。乾脆停下來讓珍珠找了信紙來,給魏淩修書一封。問他是否還要去宣府,若是有什麼調令,要告訴一聲。
宜寧卻想起什麼坐起,讓珍珠找沈練進來。能知道陸嘉學最清楚的,也隻有他了。
雖然不到萬不得已,真的不想請求程瑯的幫助。
宜寧著窗外果實累累的海棠樹出神。
*
至大明門道兩側有連簷通脊的千步廊,千步廊之外就是硃紅的宮牆。分了東西宮牆,工部就在東宮牆外的千步廊,六部中的五部與宗人府、欽天監等署都在此。西宮牆外則是五軍都督府、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等武職衙門。羅慎遠的所在千步廊進去一間院子,坐北朝南的廂房裡,外頭是看值的寮子,窗扇支開著。屋正燒著爐子燙酒。
顧景明在他這兒燙酒喝。
羅慎遠正在批公文,另一手撥算盤覈算。他的五指修長疏朗,算盤的聲音稀疏清脆。
酒香一陣陣傳來,已經是燙熱了。顧景明倒了兩盅問他:“羅大人不喝一盅?”
羅慎遠頭也不抬道:“衙門裡喝什麼酒,你要喝便出去喝。”
羅慎遠對公事的態度非常嚴謹認真,心無旁騖。不過也是辛苦,顧景明在這裡坐半天了冇看到他停過。年紀輕輕的侍郎,力如何不大?加上工部尚書年老弱,另一個工部侍郎的位置又暫空著。他這桌上的文書堆了兩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看得完。
一本清完,他終於有了空閒。問顧景明:“怎麼的,你跑我這裡來躲了?”
顧景明本來就是閒差,日遊手好閒。特彆是林茂去了山東之後,他更加無事了。
顧景明說:“我娘搬了祖父來京城,給我說了門親事。他老人家一來,這京城裡頭他的門生都要去拜訪,皇上都問了好幾回。我便不想在家裡,幸而他明日要和謝閣老去吃茶,我還可以清閒一日。”
羅慎遠拿了另一本繼續批,說道:“當年虧他老人家指點,我改日也要登門拜訪,你備好酒水。”
說到這裡,他又想起還要帶宜寧去拜會徐渭。徐渭是他的恩師,他到如今的地位虧得徐渭幫助,雖然有利用在裡麵。但是羅慎遠一向覺得,隻要是對他有利的事,利用他也無所謂。何況徐渭是個非常風趣和藹的人。
顧景明覺得他很無趣:“和我表妹親才幾天,你就冇有點新婚喜悅?我瞧你還是整日的冷臉。我表妹就不嫌棄你?”
“宜寧我自小看大,什麼新婚喜悅。”羅慎遠眉一挑淡淡道。然後了下屬進來,扔了幾本文書給他道,“把這幾個人給我過來問話。”
顧景明分明看到羅慎遠今日的鞋穿了兩隻不一樣的,一邊是暗竹葉紋邊,一邊是百吉紋邊。不知道在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一貫嚴於律己的羅大人竟然穿了兩隻不一樣的鞋。
幾個工部郎中過來了,顧景明才退了出去,心想就不告訴他,讓他顯眼去。
羅慎遠是在大理寺練出來的銳,工部幾個修糧倉或者開礦的覈算有問題。他都是親自覈查了的,他靠著太師椅,喝了口茶讓那幾人先看。幾個郎中本是不在意,直到羅慎遠放下茶杯:“在宛平修的糧倉,用的石料木料是從山西來的。礦藏的開采,本是工部與刑部戶部合作,用徭役或是囚犯,但卻是外包給了京城中一位姓賈的商人。羅某覺得不妥,幾位大人覺得如何?”
“自然是聽侍郎大人的吩咐。”其中一個笑瞇瞇地拱手,“我等也冇什麼意見,侍郎大人覺得如何就如何。”
這就是渾水魚,反正你也奈何不得他。看他年輕冇什麼資曆冇有威嚴而已。
羅慎遠就笑了:“既然如此,幾位大人就先回去吧,我拿主意便拿了。”
幾個客客氣氣的行禮退下。
羅慎遠就讓人把工部給事中了過來,這幾本文書都給了他。“去上稟皇上彈劾這幾個人位素餐,貪贓枉法,求革職查辦。”
工部給事中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羅大人,這……是不是罰太嚴?皇上若是怪罪我……”
“皇上非但不會怪罪,反而會賞賜你。”羅慎遠說,手指微扣著桌沿。又一笑,“如果問你貪贓枉法的罪證,你再來找我。”
皇上一直頭疼工部群龍無首,員位素餐,才力眾議,提拔他為工部侍郎讓他管理工部。如今他剛來工部就有人忤逆不聽,那是駁了他的麵子,罰隻會下狠手。何況他手裡頭握著工部不員的東西,工部的員個個家裡富得流油,一踢一個準。
給事中看到他的臉在秋日的灰霾中帶著淡笑。他突然想起,傳聞羅大人最為擅長刑訊供,且手段殘忍毫無人。有次徐渭大人他一起刑訊,本來隻是記堂供的。犯人無賴耍渾,彆人實在是審問不出來,這位大人便親自放下筆桿子,竟拿了匕首以耳煮食喂人。得那犯人差點發瘋,殺了多人,什麼地方殺的吐得乾乾淨淨。
若隻看外表,這位羅大人卻可稱得上是俊雅至極。給事中突然有點不敢看他,低頭應是。
羅慎遠站起來披了披風,門外已經有人備好了轎子。看到他出來低了轎門,恭敬地等他進去。
羅慎遠有的時候他甚至都在想,也許這真是那個早死的生母留給他的。羅老太太說的很對,龍生龍生老鼠的兒子會打。他就是很像他的生母,脈的那種像,無又惡毒。
他剛進轎子,就有侍衛來傳話,說有人要見他。
會客之在都督府,剛進府就看到兵架,夾道掃得乾乾淨淨,戒備森嚴。羅慎遠剛進門檻,就看到天空突然沉了下來,黑雲晝。夾道旁的棗樹被風吹得搖不止。羅慎遠低聲對隨從說:“去外麵等。”
陸嘉學背手站在窗前,外麵就是硃紅宮牆和琉璃瓦,再遠就是起伏的灰暗山巒影。
羅慎遠走進房門,笑著拱了拱手:“都督大人相請,卻不知有何事找下?”
羅慎遠這個人慣是沉默,但其實很會變通,不會讓彆人覺得不舒服。至在該應酬的時候,他不會推辭。酒量便是這麼練出來的,不出世的天纔是大師,如王明的心學至上。他求權,就必須要世,冇得哪個是仰著頭顱走到最高的。
陸嘉學回過頭,看到羅慎遠姿如鬆,麵容疏朗。
陸嘉學知道羅慎遠這個人也非常狠,非常有野心。
但是對他來說,權勢已經握在手裡太久了。東西在自己手裡太久了,就冇有覺了。
這個人娶了羅宜寧,他們兩人朝夕相對,做當初他和宜寧一樣的事。
陸嘉學閉了閉眼,為什麼要在羅宜寧親之後,他才發現這麼多的端倪。如果真的是,那他幾乎就是相當於親手把人送到羅慎遠手上的。
如果不是想討好他,皇後不會求宜寧為三皇子側室。他不會為魏淩說話,他甚至讚同程瑯娶,為了鞏固兩家的關係。
“羅大人終於來了。”窗外天空霾,陸嘉學給他倒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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