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這樣的勇氣和衝後，能夠再度平靜下來，仔細地思考和丈量這個世界真實一面的人，的未來，纔有了真正做某些事的可能。於是到得這一步，銀瓶對嚴雲芝的態度，倒是從過去的旁觀更多的變了欣賞。

與岳雲隨著左修權過來，在明面上當然也有著與人結盟的任務，昨日在打探消息的過程中順便打聽了一下嚴家的訊息，此時說出來，讓嚴雲芝稍稍放心，隨後三人又聊起一些大局之外的傳言來。這中間，有關於“讀書會”的極端言論，有五大派之外“大龍頭”之類新興派系的部分作，隨後，岳雲倒也說起了一個與嚴雲芝有一定關係的傳言。

“……昨晚聽到的消息，是真是假眼下倒也不好說，說是昨日下午，轉王那邊，孟著桃與那猴王李彥鋒打了一架厲害的。”

“孟著桃……”嚴雲芝蹙眉想了想，“他與李彥鋒……爲何要打？”

“說是金樓那晚，劉世的正使古安河遇刺，孟著桃的幾個師弟師妹參與其中，後來抓不到兇手，李彥鋒作爲副使，借題發揮朝孟著桃發難，‘轉王’許昭南這邊承諾下不好才讓李彥鋒閉，李彥鋒佔盡便宜，最近這些時日又是各方拉攏，聲勢很高。反觀孟著桃，他一直未將幾個師弟師妹出來，私下裡就有不議論。李彥鋒年輕氣盛，可能也有些得意忘形，昨日可能說錯了幾句話，孟著桃便直接開口，討教李彥鋒的白猿通臂。”

“‘量天尺’以兵見長，李彥鋒厲害的本就是手上功夫。”嚴雲芝道，“那後來呢？”

“聽說許昭南並未阻止，林宗吾也不表態，大家出來混，本就是手上見真章，所以哪怕孟著桃是借題發揮，李彥鋒也點頭答應了，結果……雙方空手放對，‘猴王’李彥鋒，吐倒地，敗得很慘。”

岳雲說到這裡，嘿嘿笑笑，嚴雲芝瞪大了眼睛。想起金樓外那一晚見到的孟著桃，對方肩上傷，雖然能夠看出他的威勢，但此後的打鬥中表現得一直都比較消極，也是因此，嚴雲芝不曾從那人的上到如李彥鋒一般的威脅與迫，卻委實想不到，對方即便不用手中的那長尺，還能空手將以猴拳稱雄的李彥鋒打到吐。

這人的功夫，高到什麼程度了？

“此事昨晚才發生。”岳雲道，“眼下還不能完全確定這消息是真是假，但若是真的，今日下午就該在城裡傳起來了……嘿，金樓那晚，他先是殺了曇濟和尚，後來又將一個師弟打重傷，再後來總覺得他有些敷衍，若有機會，真該與他好好打一場……”

岳雲年輕氣盛，一拳法練了多年，渾都是勁，這些天遇上了大高手都恨不能與其單挑一番，只可惜這次過來帶著任務，又是岳飛的兒子，份敏，無法任而爲，眼下只得在各種議論裡過過癮。

他一邊點評李彥鋒，隨後又點評孟著桃，過得一陣，話題展開，復又說起比武大會之上那名王象佛的大高手，道：“這人武藝不錯。”嘰嘰呱呱地幻想了一番與其放對應當如何打的問題，顯示出了高深的武學修爲。嚴雲芝便在一旁仔細地聽著。

如此這般，日頭再高一些，茶樓外氣氛喧囂，江寧城中便又是比武大會熱鬧召開的一天。此時城中的各方作剋制，八月裡的矛盾與火拼都彷彿消失了一般，公平黨的人們在等待著這場大會取得一個順利的結果，而後凝聚出更大的力量，只有在此刻公平黨中上層某些人的心中，某些忐忑與不安正在慢慢的醞釀。

這日接近中午，一條不起眼的線索，正在某個幾乎被人忘的地方，慢慢的朝前延。

……

“孃的……滾！都滾——”

日頭快要上到中天，衆安坊，聚賢居的院落當中，傳出了某個年輕人暴躁的聲音。

隨著兩名倉促穿好服的子狼狽地逃出，院落房間裡也顯出了時維揚那張空虛、落寞而又憤怒的臉。

遠遠近近的，周圍這一片院子，這一刻都顯得頗爲安靜。

何文城後，各方結束了前期的造勢拉人，進新的、更爲激烈、也更爲謹慎的博弈階段。而在明面上，城市之中比武大會的大會場已經開始廝殺，每一日，不論是爲了看熱鬧還是爲了拉關係、搞串聯，人們的舞臺都已經聚集往更爲熱鬧的公衆區域，類似聚賢居部的串聯戲碼，暫時已經告一段落。

也是因此，隨著日頭的升高，原本住這邊、每日宴請往來的各路人馬，眼下都已經去了城以大會場爲主的各個熱鬧場所——他們來到江寧，首先選擇的自然是與平等王攀上關係，聯絡結盟，也相互之間更多的瞭解一番。

而在這樣的基本盤穩住之後，到下一步，人們自然也並不介意往更大的天地認識更多的英雄豪傑，說不定就有某方出價更高、某些生意更適合加。反正至不濟也能退回平等王這邊，總之是不會虧的。

但在另一邊，自何文城那天起，時維揚已經被關在家裡數日的時間了。

因爲五湖客棧那次羣毆事件，時寶震怒，當著衆人的面將時維揚訓斥了一番，隨後打著給公平王出氣的名義，對其執行軍法，結結實實的打了二十板子。往外說屁打爛了，人也下不了牀，實際上當然只是一點小傷後關在了家中，令他不許再出去鬧事。

而自那天起，江寧城的局勢風雲變化，各方的熱鬧一日更甚一日。旁人出得門去，回來之時說起外間彩，擂臺賽上的爭鋒，又或是某些暗地裡的爭端，興不已。但原本一直於風雲中心的時二公子，此時只覺得自己被棄了一般，即便偶爾也有些吹捧之徒過來，贊其勇猛無畏，時維揚也總覺得對方在暗地嘲弄自己。

宅家數日，到得九月初七這天，終於有些忍不了了。

趕跑了兩個不知他爲何突然發怒的子，於賢者時間的時維揚著周圍院子空落落的靜，心中一陣悲哀。隨後來的跟班：“這些人都出去了吧……外頭的比武，就那麼好看？”

這樣的送命題自然不好回答，好在那跟班也已經伴了他很長的一段時間，稍稍猶豫，方纔說道：“其實，吳公子還在，這幾日不知爲何，沒有出去。”

“哦？”時維揚微微蹙了蹙眉，“琛南他……平日裡朋友不，爲何沒出去？生病了嗎？”

“那倒是沒有，看起來好好的。”

遭逢戰、秩序崩壞的此時，社會各方的娛樂生活都比較貧乏。即便作爲公平黨高層二代這樣的公子哥，平素要玩得比較開心，娛樂的基本模式也無非是呼朋喚友，聚衆尋歡。這一來是氣氛好，二來在這世中出門，弱強食，倘若尋歡作樂時遇上什麼點子，大家聚在一塊，也相互有個照應。

時維揚口中的吳琛南，本就是與他相識多年的好友。時在一起玩得多，這兩年時寶藉著公平黨的機會，從一箇中等商人一躍爲天下頂尖勢力的大頭目，時維揚的地位便也水漲船高，邊吹捧者衆，與這吳琛南在一起玩的時日，便了許多。

此時得知對方仍呆在這邊，時維揚忙讓跟班過去邀請對方。

過得一陣，一位樣貌清秀俊逸的年輕人便過來了，這人臉上帶著微笑，上有著一出衆的書卷氣，與最近這些時間圍繞在時維揚邊的各種玩伴都有些不同。

“維揚。”

“琛南。”

吳琛南拱手行禮，時維揚便小跑過去，托住了對方的雙手，道：“城熱鬧，琛南爲何沒有出去玩耍啊？”

“時兄還在家中足，琛南一人出去，又能有什麼熱鬧好湊的。”

“琛南……”

時維揚當即了，他過去幾個月裡份水漲船高，邊圍繞的朋友越來越多，對吳琛南這種向的昔日同伴，幾乎忘在了腦後，此時大爲疚。

“我過去這些時日，實在不該，回想起來，與琛南見面竟都沒了幾次……”

“哎，不能這樣說，時公對你寄甚殷，到了這江寧，本就有諸多正事要你出面理，與各種人往來，乃是你的修行。你我手足，何言至此。”

“琛南。”時維揚握住了吳琛南的手，隨後又嘆氣，“唉，什麼寄甚殷，我爹對我，失頂纔是，你看，我如今連出門都不行了……”

吳琛南笑了笑：“其實……莫非真的出不去了嗎？你看，門口又無人守衛，各人來去都自由，公子要做些什麼，其實都無人阻攔，不是麼？”

兩人手牽著手，往房走去，在凳子上坐下，時維揚嘆氣道：“唉，那是因爲我爹最近事太多，忘了安排，可是他明明白白地說過了，若我還敢出去惹事，就打斷我的……我看啊，從今往後，我這個二公子，在家中是沒地位了，所有的東西，都是我那傻哥哥的了吧……”

“公子此言差矣。”吳琛南笑道，“其實啊，公子是沒能領會時公的意思，但凡大家大戶，誰不會經歷一些事，出門辦事，誰不會惹上一些麻煩，古往今來哪個大人都不怕惹麻煩，怕的只是沒能把麻煩變好事。公子過去幾次，遇上的事，確實是有些楞了……”

臨近正午的從門外進來，吳琛南文士氣質，在時維揚的眼中，一時間竟有了些羽扇綸巾、揮斥方遒的氣派。他微微的愣了愣，之餘，不住道：“琛南有以教我。”

“琛南敢問公子，你上次出去，遇上了什麼事？”

“我上次……”時維揚猶豫了一下，“無非是……想要抓那什麼……五尺Y魔，然後被那客棧的人阻住，又正好遇上了何文進城，結果……就鬧大了……”

“那琛南想細問公子，那客棧的人，爲何要阻你。”

時維揚想了想，低了聲音：“我們後來懷疑……那客棧的人有問題，但是事鬧大了，沒能衝得進去……再後來約聽說，可能跟讀書會那幫瘋子有關係……”

“那公子爲何沒能跟時公說清楚？”

“不是沒能衝進去嗎，沒抓住把柄啊……”

吳琛南面帶微笑，靜靜地看著他。時維揚被看得有些不太自在：“這個事，唉……本來也是我……唉……”

“公子啊，證據重要嗎？”吳琛南緩緩地說道。

房間裡安靜了片刻，隨後，聽得吳琛南再度開口：“證據，重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得有，有了證據，時公就能跟所有人有所代；不重要，在於它不必是真的，而今公平黨五方並立，你提出來的證據，人家認不認，本就是兩說，上了檯面，各方靠的是嗓門跟實力，從來就不是靠公理。公子啊，時公並不會怕你惹事，他怕的是你惹了事平不了，你既然已經知道那客棧與讀書會有關係，做點證據不就行了嗎，老爺只要下得來臺，他拿著證據去質問公平王就是，又何必朝你手……”

吳琛南慢條斯理地說到這裡，時維揚瞪著眼睛，陡然一掌拍在了吳琛南的手背上：“悔……悔不當初啊……當日若是帶了琛南去……”

吳琛南角了：“公子主要是……心太過良善了……”

時維揚站了起來，雙手叉腰，在房間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幾遍，隨後又在吳琛南面前坐下了，握住吳琛南的雙手：“而今，而今這事，我該怎麼辦……往琛南不要顧忌，教一教我。”

吳琛南看著他：“公子想要如何？”

“我……”時維揚遲疑一下，手指了指周圍，“你看看如今這場面，我反正是足了，那些幫閒的，最近了警告，也不來了，我知道院裡院外的人，可能就看著我這二公子要失勢，就都去結大公子了，我……我反正這樣了，怎麼才能把事挽回來，琛南你說，你就說這個……”

“其實事倒也不至於那般嚴重，二公子你就是暫時的做錯了一些事，你畢竟是時公的親生兒子，哪怕過得一段時間，也總會是他最信任的人……”

“可我想把事做好，我不想讓人覺得我這麼窩囊。”時維揚道。

吳琛南又看了看他：“……其實，權力之爲，看似虛無縹緲，倒也不是全無憑依。如二公子所說，今日大家夥兒對二公子的信心是下降了一些，是因爲公子確實栽了跟斗，大家失了信心，若是要拿起來，其實也簡單，無非就是在栽跟斗的地方再爬起來，告訴大家夥兒，你是記事的。前頭栽了，只要找補回來，那總是會讓大家記住的。”

“找補回來……”

時維揚瞪著眼睛，已然想到了什麼。在對面，吳琛南的面上有從容的微笑，他平靜地說道：“去那個客棧，把得罪你的人都抓了，證據都補上，堂堂正正，大張旗鼓，那所有人就都知道，二公子您這邊，是不容輕侮的，也就是了。”

“……可是，事過去了這麼些天，若是裡頭的人都已經跑了……”

“跑得了和尚，難道還跑得了廟嗎？而且，和尚就算跑了，先燒他的廟，再慢慢抓回來，又有何妨？”

這一刻，面前文弱書生表現出來的氣勢攝人心魄，時維揚幾乎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位好友一般，分外，他拉起了吳琛南的手。

“琛南，真吾之子房也！”

吳琛南也拉著他的手：“此事，我們細細綢繆一番。”

他們細細綢繆了一番。

到得這天下午，時維揚便調了人馬，朝著五湖客棧的方向再度過去，要將自己丟掉的面子，再度撿起來。

天黯淡了一些。

一場大火，便要在這樣的天裡，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