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領裡掏出掛在脖子上的那塊玉佩來。
玉佩上雕刻著一隻胖乎乎的花貍貓,這是薛懷遠親自爲雕刻的,嫁到沈家後,爲了給沈玉容打點場給當了。後來了姜梨回到燕京城後,就讓桐兒想辦法尋了個理由把這玉佩從當鋪給當了回來。
“這是我的珍貴之。”說。
姬蘅掃了一眼玉佩,恍然:“我見過。”
“是。”姬蘅還撿起來過。
“看起來很尋常。”姬蘅道。
“是很尋常,不過總覺得很特別。有時候珍貴的東西,不在於它價值幾何,不是麼?”姜梨笑著回答,一邊小心翼翼的將玉佩又塞回領。對於來說,這塊玉佩之所以珍貴,不僅是因爲這寄託了薛懷遠對的之心,還因爲這塊玉佩時時刻刻提醒著的名字。
是阿梨,也是阿貍。是姜梨,也是薛芳菲。
不能忘記了自己是誰。
姬蘅聳了聳肩,拿起酒碗來喝了一口,他看起來很斯文矜貴,酒碗卻空了。酒量似乎很好,姜梨心裡這般想著,也是,在姬蘅這樣的位置,若是酒量不好,一杯酒下去就醉了,只怕早已死過千百回。
掩飾住心中所想,也跟著拿起面前的瓷盅,小小的啜飲一口,真甜吶。
院子裡的火暖意融融,在陌生的地方,似乎可以做陌生的人,喧囂和熱鬧會掩飾一些不自然的東西,使不必做出非得和姜二小姐相似的舉止來。就算是用原本薛芳菲的,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一場遲來的年夜飯,酒足飯飽以後,除了姜梨以外,大家都東倒西歪了。
姬老將軍率先回屋睡覺去了,事實上,他喝到一半就已經鼾聲如雷。還是陸璣和孔六將他攙扶著回房去的。海棠也早早的回屋了,到底和國公府的人不甚相,也不如從前開朗,加之毒蛛的傷痕也要早些休息養好,沒有久呆。
聞人遙喝醉了便嚷著要與人賭錢,司徒九月給他聞了一帖藥,“哐當”一聲就倒了下去。司徒九月瀟灑的走了,國公府的暗衛們也只得扛著聞人遙回去。
院子裡瞬間只剩下了姬蘅和姜梨。
獨獨剩下姬蘅和姜梨也沒什麼,只是因爲文紀道:“大人之前吩咐過,有事要與姑娘說,屬下在外面等候。”就和趙軻一起離開了院子。
姬蘅的屬下們都很忠心,國公府的下人們顯然也是很聽主子命令的一類,說出去等候,諾大的院子裡,霎時間就一個人都沒有了。姜梨懷疑連一隻鳥一隻蟲都沒有,活裡除了他們二人,大概就只有花圃裡那些豔滴的毒花了。
酒席撤下,只剩下姬蘅和姜梨一桌。篝火卻沒有燃盡,比之前小了些,但院子也比方纔安靜了多。因此,非但沒有黯淡,反而有種安靜過後的溫暖。
姜梨問:“國公爺?”
姬蘅一手支著下,托腮看著,卻遲遲不答應,姜梨湊近去看,卻愕然的發現,姬蘅的眼睛微閉,並未看向。
“國公爺?”姜梨又遲疑的了一聲,姬蘅仍舊沒有彈。
不會是喝醉了?不由得看向姬蘅腳下早已空了的幾隻酒罈,便是再好的酒量,這麼喝下去,總得有醉意的。方纔喝酒的男子們早就不頂事了,唯有姬蘅神態清醒,舉止自若,還在嘆,姬蘅這可真是千杯不醉,沒料到這會兒反而纔有了反應。
不過爲了確定這人是不是真的醉了,還是惡作劇,姜梨又湊近了一些看。
青年的皮本就白皙,細膩的連子看了都要妒忌,也不知是如何養出來的。這時候已經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緋,卻愈發人,人面桃花四個字,卻不能形容的盡。那雙平日裡總是多的雙眸,此刻微閉著,看不到裡面玩味的神,睫長長的溫純的垂下來,顯出幾分從來沒有過的溫和。他的鼻樑拔,脣一點豔,而眼角的一顆淚痣,比桃花還要妖冶。這麼一個男人坐在眼前,像是年一般溫,又想男子一般令人迷,姜梨縱然爲人兩世,看的也不由得有些出神。
傳言姬蘅的生父姬暝寒就是出了名的冷麪將軍男子,而的生父虞紅葉的貌,更是得了“妖”之稱,可見二人都是世間有的人。人與人結合,大概才能生下這般毫無瑕疵的男子。
姜梨忍不住想,可惜未曾見過這二人,不知當是怎樣的風采,看姬蘅這樣子,只怕傳聞也描不出這對夫婦風華的一半來。
又坐著靜靜的等了一會兒,想等姬蘅醒來,但等了許久,都不見姬蘅有醒來的跡象。姜梨想要起去找文紀和趙軻,但這麼大的院子,但凡要出去,就得留姬蘅一人在這裡。
不知爲何,姜梨總覺得有些不妥。雖然在旁人眼中,姬蘅是一個無所不能,沒有人能對付的了的厲害角。但認識姬蘅越久,瞭解的越深,他雖然矛盾,但總歸上也有一些尋常人的影子。這世上,沒有什麼人是無所不能的神。
姬蘅的仇家多,這也是姜梨早就知道的。誰知道這會兒暗有沒有其他人,要知道喝醉了的姬蘅,睡夢之中別人想要他的命,應當也是易如反掌。因爲死過一次,姜梨對命格外珍惜,相信姬蘅也是一樣。不管姬蘅目的是什麼,又想要做什麼,但只要他死了,奇異而戛然而止,就沒有“以後”。
姜梨想要掏出哨子,卻發現哨子留在府裡了。無奈,只得繼續守著姬蘅,不知何時姬蘅纔會醒來。又回頭看了一眼姬蘅,睡夢裡的姬蘅,像是脆弱的人,不由得,心裡一,便解開自己的披風,披到了姬蘅上。
在外面睡著,容易著涼,說服自己,姬蘅幫了許多次,這點小事,便也不必計較了。
靜靜的坐在他邊,好像時也變得寧靜了。分明坐在邊的是一個危險人,但因爲對方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的原因,沒有針鋒相對的試探,也沒有彼此提防的互相逢迎,就這麼真真切切的坐一會兒,也是很難得的。
外面約約傳來守更人打鐘的聲音,姜梨心中一,年夜過了,新的一年到來了。
忍不住看了姬蘅一眼,姬蘅毫無察覺,姜梨心想,沒想到爲姜二小姐的第一個新年,竟是與這人過的。這要是放在從前,一定怎麼也不會相信會發生這種事。不過短短半年時間,竟如滄海桑田,一切都變化了。原本信任的人對自己拔刀相向,毫無干系甚至躲避的人,卻和自己坐在一起守歲。
這,或許就是命運的玄妙之吧!
小聲的,溫的道:“新年好呀,國公爺。”
年輕的男子仍舊閉目,角卻好似微微揚了一點,亦或是錯覺眼花了。姜梨擡眼看向天空,小雪已經停了,院子裡的最後一點篝火燃盡,餘燼裡看不出曾經的熱鬧。
無論如何,過去的都過去了。
文紀從外面走進來,看見姜梨坐在姬蘅邊,微微一怔,道:“姜二姑娘?”
“嗯?”姜梨站起,“你來的正好,國公爺好似喝醉了。”
“喝醉了?”文紀蹙眉,“姑娘何不出來屬下?”
“我怕我離開,國公爺一人留在這裡有危險。”姜梨解釋。
文紀噎了噎,大約姜梨說的話實在令他難以理解。姜梨見他如此,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就道:“他畢竟喝醉了,我知道他很厲害,不過到底也是**凡胎。國公府樹敵不,倘若有人趁此機會前來索命,不說得手,可倘若傷到了他也不好。我雖不會武功,但還能喊,真要有什麼不對,自然會人來。只是我本以爲他很快會醒,不曾想像是醉的深了。”姜梨微笑道:“既然如此,今夜事怕是談不,無事,我先回去,改日得了機會再來拜訪,或者讓趙軻傳話也行。”
得離開了,在這裡耽誤太久,今夜也別想休息。
文紀提醒:“您的披風”
“差點忘記。”姜梨從姬蘅的上拿起自己的披風,又對文紀笑道:“不過雖然他醉的深,還是不要在這裡睡得好。燕京城風雪大,著了風寒不是小事,你之後將他帶回屋去吧。”
文紀道:“趙軻送您。”
“好。”姜梨道,“不必送我了,我知道出去的路,趙軻應當在外面等吧。你留在這裡吧,你主子邊差不了人,太危險了。”
繫好披風的帶子,隨手提了一盞放在桌上的燈籠,離開了院子。
文紀看著孩子消失的背影,雪地路,卻走得很穩,不快也不慢,很堅定的樣子。分明是弱的,不知爲何,總讓人覺得很有力量。
姜梨的影消失了,再也看不到了,文紀轉過頭,正想醒姬蘅,卻見那紅的青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他的雙眼一片清明,沒有一醉意,仍舊是手托腮的姿態,卻沒有方纔的脆弱無依,彷彿一切都是人的錯覺。
“主子。”文紀道,話語裡並無驚訝,彷彿早就知道姬蘅並沒有醉似的。
也許是,畢竟國公府的這位大人,從來不允許自己喝醉。無論何時何地,醉了就會給人可乘之機。不知從多歲起,也許是知曉一切的真相開始,他就永遠的活在清醒之中,時時刻刻都如此。
“走吧。”姬蘅站起,轉往屋裡走去。
他的耳邊,還回想著孩子的話。
“我知道他很厲害,不過到底也是**凡胎。國公府樹敵不,倘若有人趁此機會前來索命,不說得手,可倘若傷到了他也不好。我雖不會武功,但還能喊,真要有什麼不對,自然會人來。”
竟然想著保護他?
不知該說是可貴的善良還是愚蠢的天真,真要出事,哪裡會給人的機會,自然是連也一起殺了。但最令人詫異的,大約還是認爲自己是**凡胎,也是蕓蕓衆生之中最普通的一個。
人們敬畏他、仰他、害怕他、依賴他,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他只是個人。
保護他這種事,除了暗衛以外,幾十年來,大約沒有人對他說過,包括他的親人。他所需要的是長和強大,不需要有弱。
但是姜梨卻把這一切說的無比自然。
姬蘅收起扇子,不再多想。
上似乎還有披風上的暖意。
這天晚上,最後是趙軻將姜梨送回姜家的。同出去的時候一樣,仍舊是走的“後門”,無人發現。
第二日,姜梨因著頭天晚上在國公府折騰了大半夜,起得也晚了些。桐兒還笑道:“姑娘昨夜裡睡得真長,難得睡得這樣好。外頭到都是放鞭炮的聲音,奴婢今兒個三聲的時候就醒了,在牀上烙餅似的睡不著。”
白雪和桐兒毫不曉得姜梨昨夜裡本沒在府上,而是去了國公府,甚至和姬老將軍一羣人烤了鹿。
不過這話要是對們說,也實在令人驚世駭俗了,也許旁人還以爲在說夢話,畢竟能在深更半夜裡溜出門去國公府和一羣倒也不算很悉的人喝酒吃,實在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幹得出來的事,甚至別說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正經人家的孩子,怕是也沒這個膽子。
姜梨搖了搖頭,不知爲何,卻又有些好笑。很奇怪,如今的份遠比做“沈夫人”的時候高的多了,按理來說要講的規矩也應當更多才是。事實上卻是比從前更自由了些,可見有的時候份並不是錮自己天的理由,人才是。
這回倒是慶幸的。
白雪道:“姑娘,咱們該去給老夫人請安了。”
新年這段日子,每日早晨給姜老夫人請安是不了的。可能姜老夫人也希趁此機會修復和姜梨的關係,每每對姜梨也算慈,只是這過分的慈,讓姜梨有些不自在。
道:“好。”
到了晚堂,便見姜老夫人坐在堂廳裡,姜丙吉正被媽拉著,坐在凳子上吃花生糖。自從季淑然走了後,姜老夫人對姜丙吉的管教也嚴厲了許多。姜丙吉畢竟是小孩子,當初季淑然雖然寵,但更多的時間還是養在了老夫人邊。因此雖然有些養歪了,卻不像姜瑤那般無可救藥。這段日子也規矩了起來,至不像姜梨剛到姜府時候那般無法無天了。
姜老夫人見姜梨來了,照常和姜梨說了會兒話。姜玉燕也在,侷促的坐在一邊,沉默的很說話。是這個子,姜老夫人習以爲常,待也是淡淡的。雖然不苛刻,但也不親熱。
唯有姜瑤遲遲未來。
“三丫頭怎麼沒過來?”姜老夫人問。
邊的嬤嬤瞧了瞧外面,道:“許是起遲了,丫鬟們也沒來報。”
姜老夫人皺了皺眉,道:“越發沒規矩!”大約以爲姜瑤是昨日裡因爲葉家來人的事還在賭氣,故意不來請安的。
姜梨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喝茶,姜瑤如何,才懶得管。姜瑤倘若再不收起原先的子,便是自己不對付,也遲早有人對付。
“你去看看。”姜老夫人對珍珠道:“把給我‘請’過來。”
姜老夫人的聲音裡,已然有了些微怒氣。
姜玉燕更害怕了,有些手足無措,似乎是想離開,又不知應當找個什麼理由。躊躇的時候,姜景睿和姜景佑也來了,年關的時候他們不必唸書,難得的自由。姜景睿看見姜梨一樂,道:“喲,都來齊了。”
盧氏四下掃了一眼,笑道:“怕不是都吧,瑤怎麼不見?”
就這麼說說,眼下楊氏不在,季淑然也不在,無人與搭話。盧氏就來與姜梨閒聊,都是些瑣碎的事,簡直是沒話找話說。盧氏也知道,如今姜老夫人有意想要彌補姜梨,和姜梨好,自然能讓老夫人心中舒坦。能把老夫人哄得高興了,日子能難過到哪裡去?
這般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過了一會兒,珍珠回來了。姜梨眼尖的發現,珍珠的後並沒有其他人——沒有把姜瑤“請”來。
不僅如此,走得近了,姜梨還發現,珍珠腳步匆匆,面慌張,是老夫人邊的丫鬟,鮮有這般驚惶的時候,如此神,只怕是出了事。
果然,珍珠一進晚堂,就道:“老夫人,出事了,三小姐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姜老夫人皺眉道。
“三小姐不在府裡,離開了!”
“離開了是什麼意思?”盧氏不以爲然,“說不準出府玩去了,只是沒與門房的人說,怎麼這般驚惶的?”
珍珠扭頭,似乎這纔看到盧氏也在,面更加爲難了。姜老夫人道:“你只管說,不必忌諱什麼,此都是自家人。”
“三小姐絕不是出府去玩的。”珍珠道:“奴婢方纔去看過了,三小姐屋裡,值錢的金銀細都不見了,還有架子上的古董,。而且,三小姐的丫鬟還在府裡,三小姐若出府,不可能不帶上丫鬟的!”
這分明是要一去不回頭的姿態。
“啪”的一聲,姜老夫人手裡的茶盞摔碎了。盧氏也驚訝的張大了。
姜梨心想,這回可是真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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