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是程大夫人對賬的時候,這些事已經做了很多年,閉著眼聽就知道個差不多。
“怎麼比上個月開支多了好些?”問道,睜開眼。
面前跪坐一溜的管事娘子忙呼啦啦的翻看賬冊。
“回夫人,是二夫人那邊的廚房多加了一份消暑湯。”一個管事娘子說道。
一個消暑湯不值幾個錢。
程大夫人點點頭,不過,二夫人一向不用,怎麼突然用了?
那邊又有一個娘子開口了。
“二夫人那邊新裁一季裳。”說道。
程大夫人微微皺眉,家裡的四季裳都有定時裁製,怎麼這節不節季不季的添置裳了?
但在僕婦面前卻不能一疑問,要不然這話傳話,就變了話。
尤其是妯娌之間。
“我都忘了,這還是我說的。”笑道。
管事娘子們笑著稱夫人事多哪裡能都記得,但心裡卻都跟明鏡似的。
這麼多年唯大房馬首是瞻的二房終於變了。
別小看那一碗湯,一套裳。
對於人們來說,最細微的反應纔是最真實的反應。
各種小道消息在程家大院裡暗暗的慢慢的散開了。
程大夫人對完帳,覺這個月終於要過去了,只覺得心有些疲憊。
不知道怎麼的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事一件接著一件,似乎沒有舒心的時候。
以前不是這樣的,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母親,母親。”程六孃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我不要那個傻子住在家裡!”
哦,對了,傻子!
程大夫人有些恍然。
自從那個傻子進家門的時候起。
仔細的想一想,但凡那個傻子在的時候,他們程家就沒有順心的時候。
小時候,家中鬱遍佈,氣死了老太爺,熬死了其生母,程家的人都不敢出門。
送出去後,家裡的日子一下子都好過了,長房生意興隆,二房仕途安順,續絃溫純,也兒雙全,程家的日子紅紅火火,家裡家外都順心如意,人前人後都春風得意。
偏偏這個傻子又回來了。
回來的當晚,一向溫純和睦的二房夫婦就當著他們面打了一架,讓第一次知道自己這個一向子溫的弟妹原來也有這樣的脾氣。
程大夫人再次長出口氣。
“母親,你別嘆氣,快點把那傻子弄走!”程六娘搖著母親的胳膊喊道。
程大夫人回過神。
“又怎麼了?”問道,聲音有些無力。
“母親,有在,我都不能出門了。”程六娘說道,又是委屈又是氣惱,“我今日去董娘子家賞花,被人揪著嘲弄,現如今滿城的人都知道咱們家的傻子回來了。”
江州府這麼大點的地,有什麼風吹草,一刻就能從城東傳到城西,更何況又是他們程家,不知道多眼睛盯著呢,知道也不奇怪。
“他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咱們家的這個事。”程大夫人說道,“你莫要理會,怕麻煩,這些日子就不要出門了,等他們說夠了,也就不說了。”
竟然要程六娘像頭烏一樣躲起來,簡直太恥辱了。
“母親,那我一輩子都不出家門好了!也不嫁人了!還嫁什麼人!誰家會願意娶一個傻子的姐妹!”說道,甩袖跑了。
程大夫人喚了兩聲沒喚住,無奈的搖頭。
“六娘這驕縱的子真是不像話。”說道。
“夫人,六娘擔憂的也有道理。”一個僕婦說道。
“你也跟著一個孩子家鬧?”程大夫人看那僕婦說道。
“雖然外邊是孩子們之間的笑鬧。”僕婦整容說道,“但笑鬧多了到底不好,尤其是,咱們家的姑娘們都是到了說親的年紀。”
程大夫人坐直子,停下手裡輕搖的扇子。
一個傻子姐妹,的確不是什麼彩的事,尤其是那些大家族避諱多。
晚間的時候,程大夫人就和程大老爺說這件事了。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就是有這個人,總不能說沒就沒了,外人如何說暫時不論,還有周家呢。”程大老爺沒好氣的說道。
“不如還送出去吧。”程大夫人說道,“不止幷州有道觀,咱們家也有。”
“送出去也是有這個人,有什麼區別。”程大老爺說道,吃了口煎茶,連連讚歎,“滇南過來的煎茶就是好,可惜就是太貴了。”
“能有多貴啊,家裡還差你一口茶吃?”程大夫人笑道,“那這樣吧,我跟弟妹再商量一下,擇個日子送過去,當初道士也說了,在道觀養著對也好。”
一個傻子犯不著程大老爺上心,點點頭不理會了。
但當程大夫人去和程二夫人商量時,程二夫人卻沒有像往日那樣說一切由大嫂做主。
“不如再等一等。”說道,“現在送去怕不好。”
程大夫人很意外。
“等什麼?”問道。
“周家那邊不是還沒消息嗎?”程二夫人說道,“他們既然特意把人送來,咱們要是直接送道觀裡去,萬一他們以此拿當把柄鬧多不好,不如等他們說了話再送走。”
程大夫人恍然,忙點頭稱是。
這周家此時把人送回來,還不知道準備幹什麼呢,他們小心一點爲好。
看著程大夫人離開,程二夫人抿了抿。
“送出去,到底是我們二房的人,我是掛名的母親,到時候外邊說起來,還不是指著我的脊樑嚼念,憑什麼你撈了好又得了好名。”低聲說道,將團扇拍在幾案上,看著僕婦,“這扇子不好了,聽說珍寶坊新來了扇子,你去給我挑幾把。”
雖然送去道觀暫時擱置了,但程大夫人還是把程娘的住換了。
因爲的兒程六娘果然連屋門也不出了,程七娘也跑來說,們不能逛園子了,因爲傻子住在園子裡會嚇到們。
程娘對於住哪無所謂,很順從的搬了家。
這些誰換了屋子對程家的人來說不算什麼大事,但如果有人病了可就是大事了。
程大老爺急匆匆的邁進程四郎的院子,屋子裡已經站了好些人,程四郎的媽正哭的不能起。
“怎麼好好的就病了?”程大老爺問道。
看向臥榻上,程四郎仰面在上,面慘白,虛汗連連,竟然已經是呼氣多出氣。
“父親,大夫說,四哥得了相思病。”程六娘搶先說道,聲音還有些難掩的笑意。
此話一出,滿屋子的人都臉尷尬。
程大夫人在牀邊跌坐臉白白。
“六娘子,不是的,四郎是撞客了。”程四郎的媽哭道。
什麼七八糟的,程大老爺豎眉臉拉的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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