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每一個從新婚的昏頭脹腦中逐漸清醒的小媳婦一樣,鄭琰也遇到了財政上的難題。點一下的資產，敢說是窮人，老天爺都會看不過去劈下九天玄雷來砍死這個在福中不知福的敗類。鄭琰的錢卻是真心不夠花的。

鄭琰抱著腦袋哼唧了好幾聲，阿肖不得不問一下：“娘子，有心事？”

鄭琰頗有氣勢地一拍桌子：“拿地圖來！”

“哈？”

“看看哪裡可以買田置土又或者可買宅院,東西兩市還有沒有空鋪子……”

“娘子這是要做什麼？”

鄭琰開始嚶嚶嚶：“不能總這樣坐吃山空啊,要是刨去宮中賞賜什麼的,我到年底至得虧掉八千貫錢！大哥、二哥回來了,可上計完了就要回去,我有好幾個侄子要在年前把婚禮給辦完！我總不能不作表示吧？”

鄭琰在孃家的時候也參與過一些家務,阿肖也旁觀過，略想了一想：“是有些多了，娘子如今不比還沒出閣的時候差不多的東西就行了,現在可是郎君娘子的臉面呢，不能弱了氣勢，不然以後就不好過了。”

“誰說不是呢，阿悅也要出閣了，”鄭琰託著腮，腦袋的重量在手掌上，臉上有點兒變形，聲音也有點含糊了，“哦，快過年了，皇帝貴妃那裡要進貢，東宮的份子也不能了，十九娘、二十一娘與我平日也合得來，還有郎君的同僚們什麼的，真是夠了！”

聽這麼一說，阿肖也跟著犯想了愁：“那還真是不，”相府裡出來的，很容易就拿以前的生活作標準來衡量，衡量完了，又振道，“娘子也不用太擔心了，過年了，您給別人年禮，別人也要上咱們家的門兒啊。再說了，娶娘子、出門子，誰這輩子會想有第二次呢？以後就花用得了。”

鄭琰乾脆整個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哪有那麼簡單呢？”

鄭黨黨徒們的家裡的喜事是絕對不能疏忽的，鄭琰看得分明，的哥哥們的能耐比爹差了一個檔次不止，必然控制不了這麼多的人，留著這些人，與其讓他們各自爲政又或者與其他人結盟，還不如趁早下手拉攏一下，至不會對孃家造威脅。與這些人打好關係，甚至比跟諸王公主好更重要，鄭靖業手裡出來的人，是可以隨便忽視的嗎？人往來那是必須的！

最坑爹的是：“咱們家一年一共只有兩個生日要做，他們家，一大家子做生日不說，還要婚嫁生育！”tm不劃算啊！

阿肖笑道：“娘子與郎君新婚，所以人口，咱們家，將來會人丁興旺的。”

說得鄭琰臉上一紅，嘟囔道：“眼下卻是花錢如流水呢。”

阿肖沉默了。

七娘在孃家從來就沒爲錢犯過愁，現在卻要節食嗎？不行！如果維持每天四菜一湯，有葷有素，每季添兩新服，還有倆丫頭給洗做飯這樣的小地主生活，那鄭琰的錢夠花十輩子還有剩。問題是，能就這樣過下去嗎？

顯然不可以。就算肯節儉了自己，還有許多的社活。在那個圈子裡，你就得每年添新首飾，每季添新式的新，材料必須是名貴的。出行必然要浩浩，沒有十個隨從，也得帶上八個僮僕，不然像範大餘那樣，死得就太冤了。基本上每個月都要請人吃飯，伙食還不給差了，還得有歌舞。京城權貴那麼多，雙方要結的人那麼多，平均下來，一個月得有三個過生日的，每年至有十八家辦紅白事的，再加上年節，負擔真的重的。

以上還真不全是爲了自己，都是政治需要。混跡上層社會，必須要打點好方方面面的關係，這樣在用得到的時候才能抱團、才能方便使用，關係好了，有什麼請託人家才肯出力。“平日不用功，急時抱佛腳”是行不通的，誰都不是傻子。

這些統統算下來，你說你說，得多錢？

“這秋收剛過，都有了收，誰肯賣田賣宅呢？”阿肖努力想著常識，“又還沒到年末，沒結完賬，除非急用，也沒人肯盤讓鋪子。總要等到臘月結完了賬。”

鄭琰看著手頭的賬本兒：“我也沒想著今天就要把田宅買下來，不過得預先撥出一筆錢來，有合適的就買下。過一陣兒找個可靠的牙行，讓他們留打聽著罷。”

阿肖記下了這件事，復又請示：“宮出賜出的繚綾，照娘子吩咐，已經取了二十匹出來，可是要作新婚賀禮的？”扳著指頭一數，“孃家一共五位小郎君，一家給四匹？這也太多了！娘子要置新裝？”

繚綾得之不易，一年的產量總共也不過千餘匹，其中半數歸了皇室，其餘的作爲福利發放給命、誥命，能流散在外的，一年不過百匹上下，真正的有價無市。級別低的人還沒有，也就是二品以上，按品級，每年有那麼一、兩匹的，鄭琰如今是二品，一年也就得兩匹，這還是沾了被拜爲侍中額外添一份的。

“你忘了，還有阿悅們呢，還有嫂子們，老宅那邊兒還有兩位，我也不能吝嗇了。平日這東西稀罕也就罷了，如今宮中有賜，豈有不孝敬長輩之理？不說這個了，該花的還是得花，對了，我想再置一間鋪子，咱們自家經營。”商業、服務業的利潤比農業要高出許多！

阿肖小心地道：“那就要可靠的人手去辦，不如取租實在省事。”

鄭琰苦著臉，賺個錢，怎麼就這麼難呢？爲什麼人家一會兒就是一個主意，自己想的幾個辦法，都是非常有障礙的呢？“你說，他們都是怎麼弄的那麼多的錢？”

阿肖識相地沉默了，娘子，你們小兩口的起點低啊。

到鄭靖業這個份兒上呢，自有許多送禮而不用回禮的，都是淨賺。池修之不行啊，他纔剛做到中書舍人，接的人層面高，但是本卻還沒有那樣的能量，他得回禮。池修之有多家當？阿肖都替他犯愁！

鄭琰頗爲惆悵地想，如果過不下去了，不曉得會不會被爹給死啊？太tm丟臉了啊！回家問爹孃？又怕他們擔心，再做出什麼“維護”的事兒來，鄭琰就得先自了。

對付這種況，還有一種辦法：耍兒。把倉庫一鎖，自家都過儉僕的生活，走禮也很儉僕，博一個不慕虛榮的好名聲。可要真那樣兒，原有的社圈就得塌了，必須重新經營，真是得不償失。爹跟老公是個什麼名聲，鄭琰心知肚明。不到萬不得已，鄭琰是不會選擇這樣做的。

出乎意料地，幫助鄭琰解決問題的卻是慶林長公主。

“這些事還用你來心？自己經營店鋪不容易，一個不小心還會賠錢呢，”慶林長公主一臉的驚訝，“只要你做了，就會有人捧著田地鋪子上門來求庇護。尤其是在京是行商，沒人護著本不行！” 一般況下，這就是田戶的由來了。

“我家就沒有……”

慶林長公主嘆了一聲道：“傻丫頭！那是還沒來得及呢！你們婚之前，能投的都投到修之門下了。你婚之後一直在熙山，等你們返京了，今天的賦稅都徵完了，再找你也沒用了。且看看吧，有腦子的年前就要奔到你的門上去求見了。”鄭琰以前在相府沒有獨立出來，當然無人涉，現在當家作主，又是二品誥命，理論上來說特權比池修之還要大，尤其有個宰相爹。

“原來是這樣？那……要怎麼置？他們的田鋪就算我們的了？這不是奪人田園麼？”

“笨蛋，奪是不樂意，投是樂意呢。他們只要爲給你繳些田租銀錢就能免了國家賦稅，還不用服役，多劃算！那些鋪子，打著你的名頭，行事就會便利，自然要給你分紅。你就儘管收就是了！”

“原來如此！就是，我要收得比國家租稅些？”不對，這不是重點啊，重點是，這是在挖你哥的牆角吧？爲什麼你能說得這麼自然？這是非法的吧？鄭琰震撼了。決定先去問問爹，這樣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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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這種問題去問一個賊，鄭琰同學，你太高看你爹的下限了吧？

鄭靖業一共問了鄭琰三個問題：“是什麼樣的人來求你的？田在什麼地方？你知道要收他們多租子纔算合理？”

翻譯過來：你收保護費的業務練不練？知不知道行規？包子餡兒是不是有毒？

鄭琰下碎了一地。尼瑪這個國家還有希嗎？皇帝的親妹妹挖國家牆角，首相挖牆角的水平比皇帝他妹還高！這兩個人還在教自己要怎麼挖牆角。鄭琰的世界觀，崩潰了。

“還、還沒人求上門來呢，就是師母提了這麼一下，我先問問阿爹可不可行。國家不是，絕這個的麼？”越說越小聲。

鄭靖業翹翹脣角：“國家絕的事還多著呢，你不收下這些人，難道要讓他們去投了別人？只要不‘侵奪’就行了。這是國家賦稅的問題，與你沒什麼關係。如果下面稅太重了，我自然會奏請聖上減租稅！田地就不必多說了，單是這些商鋪，如果沒個關係，他們自己都不安心呢，你就當做個好事，讓他們花錢買心安了。商人重利，一定要擇其中品好的才能收！”最後一句話是嚴厲的。

鄭琰蔫頭耷腦地答應了：“那……要是我想自己開鋪子呢。”

“沒出息的樣兒！”鄭靖業狠狠地鄙視了兒一回，“你開鋪子？你懂這些麼？你把心思都撲在這個上面了，還要不要過日子了？有那個功夫，多走走看看，多與你師母啊、太子妃啊的聊聊纔是正理。我怎麼覺得你阿孃不收拾你，你又沒正形兒了呢？”

鄭琰落荒而逃，跑到一半又想起來，想問的還是沒問到，又跑去問杜氏“保護費要怎麼收才合理”。杜氏也一臉欣地道：“到底長大了，不過是分而已。”說白了，拿乾，至於能拿到多，全看你的本事了，如果你能罩得住場子，商人樂得多給你，如果罩不住，興許人家就找別人去了。

鄭琰被傳授了一堆挖國家牆角的經驗，回家沒兩天，就有人找上門來了。比較讓驚駭的是，有幾個商鋪還是捧著這一年的分紅來上門的，口上說得很是好聽：“先時恐打擾娘子新婚，不敢拜見。今日方求見，還娘子恕罪。”

商人明，就算要繳保護費，人家也要看一看你的能耐。像鄭琰這樣，絕對是下嫁的，得看你結婚之後的發展，如果丈夫繼續有能力、你還繼續得你宰相爹的喜歡，當然要結，不然那就算了吧。鄭琰同學比較嚇人，結婚之後跟孃家關係繼續好，前陣子又借親爹的手正大明地把老公送進詹事府，還被拜爲侍中，怎麼看怎麼是支績優。這樣的人不抓了，那就沒天理了。

之所以來得晚了，一是觀，二是觀結束想拜見的時候，發現這人又升級了，禮得重新準備，再準備好了，丈夫又升級了，再添一份。添來添去，等到現在。

鄭琰牢記鄭靖業的話，擇了三家口碑比較好的收下了。一個是姓闞的珠寶商人，一個是姓丁的綢商人，一個是姓陸的皮貨商人。三人彷彿約好了一樣，同樣出了兩的乾給鄭琰，還各有拜碼頭的禮奉送，口徑也都一樣，快過年了，些許禮，不敬意——現在離過年還有兩個月呢！

珠寶商人自是奉送珠寶，他不知道從哪裡聽說鄭琰喜歡珍珠，真個送了一件珍珠衫，另有一整套的新式珍珠首飾，還有十二顆龍眼大小的珍珠。樣式雖不及造，也是上等了。

綢商人的孝敬里居然有兩匹繚綾，此外綢緞絹羅裝了兩箱子。皮貨商人拿出了件狐皮襖來，一的白，非常難得。

鄭琰是不見他們的，商人再如何富有，且沒到讓正式接見的份兒上。不是擺譜、不是裝x，就是世。如果冒然見了這些人，纔會人驚訝呢。鄭琰只讓阿慶傳出話去：“你們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只盼你們做生意也要公平厚道，若遇不法之徒，我自然有說法。”

珠寶商人必要塞給阿慶一對金鐲子，阿慶因鄭琰接納了他們也笑納了，分外提醒了一句：“天下人都知道跟著我們相公，只要實心實意的，都吃不了虧。我們娘子與相公是同樣的脾氣，幾位只要別胡來，娘子也不是小氣的人。”

三人心中大安。

阿慶回來稟報，又把鐲子給鄭琰看了，鄭琰笑道：“給你的，你就收下。你得了好，別忘了請們幾個吃果子。”

阿慶脆生生地應了下來。

阿肖問鄭琰：“還有兩個，娘子怎麼不收呢？”

鄭琰珍珠衫：“開酒樓的應該給京兆啊，我哪能隨時護得呢？你去告訴他，收拾好了，不要丟我的臉，我帶他去找李京兆。至於那個米商，還是給師母吧。”

阿湯聽了好一會兒，才言道：“那——家裡呢？”這個家，說的是鄭琰孃家。

鄭琰道：“這不還有一個做木材生意的麼？”通過近期瞭解，鄭琰才發現，孃家不是一般的黑社會，有時候甚至會有意識地在同一行業裡多控制兩家商戶，來搞個平衡。以前學的“管家”，只是合法範圍的管家，黑暗的東西家裡人都沒讓多接呢。

已經夠黑的了，別再兇殘了——鄭靖業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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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材商人很激，萬沒想到還有可能抱上鄭靖業的大，著急上火地準備禮，原本送給鄭琰的不能，奉給鄭靖業的更是要心準備。時間又不夠，不得不暫時挪了年禮。跟在鄭琰的車後，小心在意地跟著去宰相府。

隔著車窗請安問好，結果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娘子跳了出來，嚇得木材商人不敢擡頭又忍不住想看。小娘子的聲音也清脆：“行啦，娘子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跟著車走就是了。到了相府，可別失禮啊！”

原來不是瑯玡郡夫人！木材商人唯唯諾諾，跟在車後面不敢大意。他也是個富商，在家裡也使奴喚婢，富不與鬥，老實爲妙。

合該他走運，鄭家正在準備婚禮，搭棚子的材料略有不足。木材商人非常機靈地表示：“小人鋪子里正有，不知需要多？”

奉上禮，功地被相府納門下。

杜氏笑鄭琰的額頭：“你又弄鬼！自己收著罷，小孩子家家的，過日子也不容易。”

“哎呀，我有數呢。”鄭琰心裡可是門兒清。糧食算是戰略資，也就是皇家人沾手比較合適，所以把米商推薦給慶林長公主。京兆是李嘉的地盤，他來收保護費是再好不過了。也算是鄭琰送了人不是？都不用自己出錢出力。

不論是自己孃家還是師母家還是李嘉家，都得承鄭琰一個人，鄭靖業對兒做的事也比較滿意，額外提醒一句：“收田地的時候仔細些，不要收得太多，聖上最近常唸叨魏靜淵，大約對這些事不是特別喜歡的，寧可一點，也要穩一點。”

咳咳，一張金錢利益的保護網就這樣慢慢地織啊織……

找上門的商人，都是富豪級的。與此相反，上門求庇佑的農人，只是小有田產而已。

對於這些農人，鄭琰倒是可以見一見的，非常親切和藹地詢問了他們的生活況，什一而稅，不用出其他的勞力。這是一個比較厚道的徵收標準了，富農小地主們非常開心，各有農產品孝敬。

看著農人歡快的臉，再回想商人殷切的態度，鄭琰的心複雜極了。不收嗎？不行，需要錢，不收就沒錢，沒錢就沒法維持關係網，那樣真的會死人。在這所謂上層社會混得久了，鄭琰覺得自己越來越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唉唉唉，混政壇的人吶！

ps：這種行爲是絕對不值得提倡的！鄭琰絕對知道這樣不對。好吧，這位同學有墮落的跡象了，我會注意不讓墮落得太厲害的。

pps：不管是鄭爹還是師母，都絕不是傳說中的好人啊！

ppps：鄭琰不會把力都放到類似違法事業上的，大家要相信，也會稍微崇高起來的。

最後：今天據說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