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太太也不想孃家沒一個人兒上前，對羅二的到來，也是歡迎。每每手裡好些銀錢給羅二。上回裁冬，就順手給了羅二一塊料子。雖不是宮裡賜下來的，也是京裡有名的鋪子出的。羅二自己也沒捨得穿，給了要說親的閨裁了一新。

今天又來了。說是先來拜個早年，孃家略有點門路，能弄到南邊來的鮮魚，今年送了四尾四腮鱸魚來。羅老太太在轎子裡說：“堵在門口不話，都進去再說。”

羅二帶來的兩個人，搬一隻水缸，裡頭養著四尾魚，都還是活的——十分難得。羅老太太微笑道：“你有心了。”麗芳也笑著說：“別說在京裡了，就是在南邊兒，這也不大好弄到手，大冬天了，還是活的。”羅二笑道：“也就只有這點子東西能拿出手了，以往都是姑太太疼我，我總要有些孝敬不是？”又問是不是去宮裡了，真是特別羨慕云云。

奉承得羅老太太通舒泰，狠一狠心，將宮裡賞的匣子打開，取了兩隻小金元寶給羅二：“拿去給小子們，討個好彩頭。”羅二一面收了，一面笑道：“我這來送禮的，偏又得了姑媽的東西了。”

又說自己長這麼大，只看過宮牆，不知道娘娘和聖上都是怎生威嚴模樣，還是姑媽有福。羅老太太便說娘娘如何端莊，聖上威嚴又和氣等等。說著說著，便八卦了起來。羅二又說一些知道的傳聞，譬如：“聽說，宮裡如今不大太平，吳貴妃得聖寵，可偏個不得寵的王才人搶了兒子的先兒……”

羅老太太道：“聖上是喜歡吳貴妃的兒子的。”忍著沒把今天的事說出來。

羅二見有人挎，又說了起來：“這王才人也是，聽說也是個人兒，就是腦子不大好使。姑媽這回沒見過吧？估著過年領宴，您也見不大著了，呀，說是太多，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麗芳道：“是的是的，這個我知道，說是要向娘娘效忠？”

羅二神一笑，道：“我說的可不是這樣的消息，我這消息啊，外頭閣老們都未必能知道。呀，傳說生完了孩子就曾向聖上進言～說楚王要謀，還說啊，那個湘州姜千戶家的大兒子會附逆。”

“噗——”瑤芳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羅二忙說：“別嗆著別嗆著，你也覺得逗吧？怎麼會啊？國公爺傳來的消息，那位小郎君，可是忠誠，又有能耐，哪家閨能得這樣的夫婿，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吶！這王才人，偏胡說八道，活該失了聖心。要不是還有個兒子，這日子呀，可難嘍！”

自古文無第一，人亦如是。有些話，老婆能說，小老婆就不能說，何況還是不得寵的小老婆，哪怕你說得是對的，還是招人厭。何況還說得不全對？

麗芳道：“還好，娘娘寬宏大量。”

羅二道：“哎喲我的大姑，可不是麼，還是不肯消停。前陣兒張麗嬪不是也生了麼？娘娘護持著，麗嬪這才妥妥生了個兒子。王才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跟麗嬪說——吳貴妃得寵，娘娘這是要人分了貴妃的寵，是在利用麗嬪呢。麗嬪只想安心過日子，聽了這話，嚇得都病了，可不就娘娘知道了？”

瑤芳冷笑道：“宮人兩千，千里挑一，還有兩個人尖子呢，且得一選。娘娘就‘挑中’了。吳貴妃氣焰正盛，年紀又漸長，脾氣愈發暴躁起來，宮人生得的，頗有幾個遭的毒手。哪怕是利用，也是救了一命。有什麼值與不值？娘娘從不缺人‘利用’，這世上多的是求‘被利用’卻不得其門而，恨不能了草標賣的。何必說得跟誰良爲娼似的？！麗嬪也是，嚇什麼嚇？還是心裡有鬼。”

羅二道：“可不就是這麼個理兒？！”

幾人又說一回，瑤芳不免爲葉皇后擔心了起來：有了這麼一個王才人在，不曉得又要生出什麼事兒來。王才人看似愚蠢，殺傷力卻是不小，是長子的生母。蠢人有時候比聰明人還難纏，你知道聰明人有多聰明，卻鮮能想象得出來蠢貨會犯什麼樣的蠢、在什麼樣的時候壞事兒。

看來，姜長煥出來的時候，得設法通過他給娘娘提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