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

孫福管事已把房子布置妥當， 滬市多為洋房，比之前在北地住的要小上許多，不過房子氣派，位置尚佳。

孫福管事親自去碼頭接了九爺， 見面先行禮問安， 臉上盡是笑意。

九爺道︰“不必多禮， 準備的如何？”

孫福管事道︰“爺放心，都已準備妥當， 怕有人打擾，我擅自做主把周圍幾棟一並買下來了，院子雖小了些， 但收拾出來也能用。我移了一些西府海棠過來種上， 其余未，想等您去了再瞧瞧，缺什麼我再補。”

九爺點頭，“有勞。”

孫福管事笑道︰“爺說哪裡的話，我算著今日船要靠岸， 昨兒一宿都沒睡著， 就盼著您來啦！”

一排黑『』轎車停在前頭， 九爺上了其中一輛，張虎威等人也不用吩咐上了相鄰的車上，他們常年如此，行默契。

孫福管事安排的周到， 車上還放了幾隻青皮橘子。

九爺坐在車上想踫謝的手，謝卻先一步抬手去拿了橘子，抓著一隻放在鼻尖那聞了聞，低聲道︰“爺， 我有這個就行了。”

九爺沒管，依舊握了他一隻手，淡聲道︰“在家中都不用避諱，在這裡也是如此。”

謝看他神『』認真，沒再回手去，隻換了一隻手把玩橘子，被九爺牽了一路。

孫福管事購置的洋房環境清幽，周圍路邊栽種了法國梧桐，幾棟洋房把居中最大那座圍著，中間又有灌木樹影相隔，加上前頭一個小噴泉，倒是也保證了主人家的私。孫福管事安排張虎威等人住在前後兩棟副樓，也好保證九爺安全。

東院此行跟隨的都是年青一代的管事，極有家眷，又因之前白虹起在滬市投資車行在附近購置了幾棟樓，平時閑放在那，如今順便收拾出來給了這些人暫時居住。也有人想清靜些，單獨出去住，離著不太遠租賃了房屋，寇姥姥不屬於東院之人，謝怕住著拘束，在附近租了臨街的房子讓和李元安頓下。

臨街房子可做店面，周圍又頗為熱鬧便利，謝想著老人閑不住，多有點收益也可以讓心裡踏實一點。

不過寇姥姥下船之後就不太舒服，說是暈船，謝不放心請了醫生來瞧，聽到醫生說沒什麼大病只需靜養的時候才放下心。

李元道︰“我在這裡照顧姥姥就是，你去忙吧，若有什麼事我去白家找你，我知道路怎麼走。”

謝答應一聲，出去片刻又折返回來，帶了安裝電話的師傅，給家中裝了電話。

謝教了李元怎麼使用，對他道︰“若姥姥有什麼事，你立刻打電話給我。”

李元學了兩遍就會了，點頭道︰“好。”

謝回到九爺那邊的時候，庭院外門上掛了“東院”二字的牌子，裡頭院子裡西府海棠樹旁正有人在忙碌，種了兩株玉蘭樹，和在北地時位置都相仿。

謝回了樓上，九爺正在新書裡站著取書，書架上一排書籍雖整齊，但並不是按他平日裡看的順序擺放。

謝瞧見立刻過去，墊腳拿了一本︰“爺，你之前看的在這。”

九爺在他後笑了一聲，接了書道︰“多謝。”

謝不明所以，晚上的時候就發現書房裡多了一個木梯，專給他用的。

謝︰“……”

晚飯時候白明禹過來，瞧見謝飯後還在喝什麼，湊過去瞧了直皺眉︰“你多大了，怎麼還喝『』？”

謝喝完那一杯，道︰“爺讓人準備的，你也有一份兒。”

有人端了一杯過來放在桌上︰“二爺，九爺讓您也用一杯，牛『』熱過了，要盡快喝。”

白明禹上嫌棄，但還是喝了。

牛『』裡加了糖，味道還不錯。

白明禹陪著喝了三天才知道這是給謝長個子的，上笑話謝幾句，自己沒喝一口。他如今個頭不錯，但還想再高一點、壯實一點，他們北地姑娘可都喜歡這種高高大大的漢子，他要拚命喝牛『』，長高，等姑姑回來把他和閩地那些清瘦的男人一對比，一準就把心栓在他上。

九爺臥室裡也和之前不同，睡的是西式床，雖也有帳幔，但總歸和之前不太一樣。

謝認床，挨挨蹭蹭，幾天才慢慢能睡得踏實。

這一日早上，外頭庭院裡有聲響，謝約聽到聲音就要起，被九爺從後面摟著哄道︰“還早，再睡會兒。”

謝『』眼，啞聲道︰“天亮了，爺，我下去瞧瞧。”

九爺失笑︰“你是小狗麼，睜眼就要往外跑，不準。”

謝︰“外頭有人。”

九爺︰“嗯，我讓孫福在收拾院子，這兩日就徹底弄好了。”

九爺湊近聞了下他上，謝上有淡淡『』香，像個小孩兒。

謝躺了一會，又說想起，這次九爺沒攔著，松開手讓他去了。謝站在一旁穿戴好裳，這是來滬市之後新做的一兒，是這邊常穿的學生裝，和北地的略有不同，上更為拔一些，九爺瞧著滿意，招手讓他過來，替他系了紐扣。

謝垂眼片刻，慢慢道︰“爺以前也送過我一這樣的服，那會還以為要送我去北平念書。”

“惡人先告狀，”九爺他鼻尖，“你知我離不開你。”

三樓臥室窗前可以看到外頭院子，隔著薄紗約瞧見有人在種樹，謝正在看，九爺在後頭抱了他一下，下抵在他發心，輕笑道︰“兒不用擔心，就當在家中一樣。”

謝起初未能理解其中意思，等出去之後在院子裡看清新種的那棵樹之後，才反應過來。

孫福管事親自在一旁盯著人填土澆灌，瞧見他來，笑著道︰“小謝瞧著怎麼樣，是不是和咱們以前在北地時候那棵一樣？爺前幾日一來就讓我去尋柿子樹，還得要能結果、要甜的那種，我找了幾天才從普陀山找來一棵，這不趕種上了，秋末就能吃上柿子了。”

院裡多了一棵柿子樹，樹高大，枝乾濃。

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聲響，謝抬頭瞇眼看它，當真和在北地時一樣。

九爺怕他不適應南下生活，把他最悉的一切都搬來陪他。

休整幾日，很快就有人帶了拜帖上門求見。

白家有四大商號，北地為首，其次為東、西、南三商號。東邊沿海商號多在膠州灣，經營商號和洋行，生意做得頗大，多為布匹、染料等生意，近幾年九爺當家做了不機買賣，東邊商號也經手了許多紡織機、印花機一類，大掌櫃聽說九爺南下提前幾日就來了滬市，只等著九爺休整好之後遞帖子拜見。

大掌櫃是魯地人，也是高大個子，穿了長袍馬褂進了書房跟九爺談了片刻。

大掌櫃道︰“爺，滬市排外，若要建廠倒是也可以，但此紡織漿染廠眾多，怕是不好再手，還需再等時機。”

九爺道︰“不做那個，我之前問你要的染料廠的幾個練工人，你可有帶來？”

大掌櫃不解其意，但還是點頭道︰“人都帶來了，可是爺，他們只會做工並不懂配料。”

九爺道︰“會做事就夠了。”

白家在滬市生意，籠統算來，也就白虹起之前小打小鬧投了個車行，再無其他。正因是一片空白，也更為好打理，九爺在書房圈畫數日，很快留學生們也陸續到了。

王敬秋和其他幾個留學生經過三個月奔波，人都瘦了許多，但看著神很好。

九爺讓他們進來，問話時，幾人說起廠子頭頭是道，顯然這幾年扎實學習了，一路上也做了充足準備，還有人寫了厚厚一疊策劃書遞到上去。

九爺略翻看一下，裡頭的熱忱倒是讓他十分贊同，合攏上之後對眼前幾個年輕人道︰“你們先下去休息幾日，等過兩天跟我出去一趟，正打算在東郊購一家染廠，你們所學皆可派上用場。”

幾人答應一聲，下樓去了。

王敬秋走在最後，他看了一眼九爺書房裡的清案，上頭擺著一盤佛手和一盤番木瓜，他鼻尖了，聞到了一點悉的氣息。番木瓜，散發著桂花和橘子的香味兒，是他這些年在國外能記住的關於家鄉最後的記憶，仿佛回到了數年前在東院書房拜別黃先生的那一刻。

此去經年，然無悔。

九爺談了一家染廠，還打算買東郊的一片廠房，做一些實業工廠，紡紗染料都在計劃之中。

謝陪著九爺外出，忙碌了幾日。

這日，九爺接了宴會帖子，準備出門。

謝伺候他穿了裳，正在整理襟，九爺開口道︰“你家中之事已查到一些，事有點兒復雜，還在確認，等過段時間查清了跟你說。這幾日都是些應酬，我帶白二同去，給你放幾天假，也回去陪陪家裡人。”

謝答應聲。

九爺又道︰“你去張虎威手底下挑幾個人，初來乍到，讓人跟著你也安全些。”

謝道︰“好。”

謝自己去護衛隊點了四五個人，都是平日裡和他一同上山打獵的人，年輕利落，騎馬『』擊都不錯。

謝帶人回了家中，跟寇姥姥隻說是升職，沒說是九爺派來保護的人。

寇姥姥信以為真，等護衛隊其他人送下謝離開之後，老太太嘆了一聲道︰“這樣也好，比起依靠旁人，還是得自己有本事。”

謝看面容憔悴，像是大病一場，不免有些擔心坐在一旁問了幾句，寇姥姥還是對西川謝家有些心結，心裡難，需時間化解。

謝安道︰“姥姥沒事，我自己可以掙下家業，不需旁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