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停,柳乘風追上去,那車伕已從車轅上膽戰心驚地下來,納頭便拜,朝柳乘風道:“百……百戶大人饒命。”
見這車伕戰戰兢兢的樣子,柳乘風不覺得好笑,道:“誰要你的命,給你車錢。”丟下錢,便帶著校尉揚長而去。
那車伕看著柳乘風的背影,目瞪口呆,心裡琢磨,這個人就是在迎春坊屠了一百多口人的煞神?看來,也並沒有那麼可怕阿。
方纔他聽到柳乘風是這衛所的百戶,才知道柳乘風並不是什麼新進翰林,一想到那柳百戶,連車錢都不敢要,就想倉皇逃命了,誰知這柳乘風似乎並沒有傳言中那樣的壞。
車伕上了車,慢慢地趕車走了。
百戶所這邊,上下人等已是歡欣鼓舞,陳泓宇也是剛剛從刑部大獄裡出來,柳乘風無罪,他們自然也是無罪,不過與柳乘風相比,在刑部大獄裡,陳泓宇想必吃了不苦頭,於是去換了衫,人上了一些藥,總算神了幾分。
百戶所的直房,老霍、王司吏、陳泓宇都已來齊了,那老霍和王司吏又是歡喜,又是喋喋不休地道:“自從大人去了大理寺,東廠和順天府如今都派駐了人來向商戶索要錢財,河堤碼頭那邊,道門和潑皮無賴又出現了。卑下們倒是想校尉去鬧一鬧,誰知他們本不理,甚至還揚言迎春坊和煙花衚衕從此之後再沒有我們的事,我們一邊涼快,大人……”
柳乘風無語,不過話說回來,煙花衚衕百戶所之所以強勢,正是因爲有了自己這個主心骨,自己獄,各路的神仙們自然不會放過迎春坊和煙花衚衕這等油水厚的地方,老霍這個人不必說,雖然最近長了一些膽氣,可是畢竟江山易改本難移,自己在,他的膽子還能大一點,現在自己不在,還能指得上他?
至於王司吏,是案牘書吏出生,讓他管管文書傳送,調配分派一下各校尉之間的職責倒不會有什麼差錯,可是讓他去與別人爭強好勝,卻實在難爲了他。
柳乘風突然發現,這百戶所裡還真的沒有什麼人才,雖然大家各有專長,可是沒了自己,這百戶所就像是不能運轉一樣。
眼下倒不是想著招募一些人才的時候,這才幾天功夫,就有人敢在騎在煙花衚衕百戶所頭上,這是柳乘風絕不能容忍的。
他的臉一板,道:“這麼說這個月的進項,弟兄們是了很多了?”
王司吏道:“足足了八,不過好在百戶所裡頭還存了一些銀子,給弟兄們足額發點兒恤錢還是夠了。”
柳乘風卻是搖頭,道:“有句話不是說嗎?無功不祿,百戶所這個樣子,哪裡還有什麼恤錢可言?這個月的餉銀只發兩。”
“兩……”王司吏不由地呆了一下。
柳乘風道:“兩我都覺得多了,就這麼辦。我記得今日開餉,是嗎?”
王司吏道:“大人不在,小人本來要延後幾日再開的。”
柳乘風道:“現在就把餉銀開出去。”
王司吏領命,出去把人召集起來,招呼大家領餉,那些個校尉一見到到手的餉銀立即傻了眼,原先一個月至有二三十兩的銀子,現在卻只有四五兩,平時他們都大手大腳慣了,這時候突然收劇減,不是要了他們的老命?
不人圍著王司吏開始抱怨,這王司吏只是板著面孔,道:“大人說了,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飯,你們想要銀子,大人也絕不會吝嗇,可是大人去大理寺的這段時日,大家可曾用命嗎?”
這一番話說得大家滿臉紅,倒不是他們不肯用命,實在是沒了這柳百戶,原來敢做的事一下子就沒了膽。比如柳百戶在的時候,校尉在碼頭、河堤那邊一站,誰敢生事?就算撞到滋事的,也毫不猶豫拔刀相向,喊話時的聲音都要重一些,可是離了百戶大人呢?
不人突然發現,雖然調來這百戶所的時日不多,可是早已對柳百戶生出了依賴,百戶大人在,大家吃香喝辣,腰桿子得也直,百戶不在,卻又回到從前的潦倒。
這麼一琢磨,不人就念起柳乘風的好來。
“咱們百戶大人在的時候,煙花衚衕哪裡得到順天府和東廠說的算,他們見了咱們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哼,看看他們現在是什麼臉?竟敢對我們大呼小,真是氣煞人了。”
“天幸百戶大人無罪開釋,否則弟兄們真要吃西北風了。”
這一通議論,讓不人慨萬千,從前沒有對比還沒發覺,現在有了對比,才知道柳百戶的好。
這院子外頭議論紛紛,陳泓宇這時候按著刀出來,大吼一聲:“小旗以上的全部來直房,大人有話要代。其餘人全部在院子裡候命。”
陳泓宇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打起神,那些個總旗、小旗,還有幫閒的頭目紛紛從人羣中出來,隨陳泓宇魚貫進去。
柳乘風坐在直房裡,慢悠悠地把玩著鎮紙,向所有人掃視一眼,道:“陛下的意思很明白,上一次民變是有居心叵測之徒從中挑撥,煽民變,這是什麼罪?這樣的惡徒又怎麼能讓他們逍遙法外。所以雖然宮裡沒有旨意,可是咱們錦衛親軍卻不能坐視不管。本召你們來,是讓大家都打起神,待會兒就帶人此出,去迎春坊,按圖索驥,不可放過一個賊人。”
柳乘風這一番話的意思已經很明確,那些人既然敢和錦衛對著幹,這件事就沒有完。
“既然要拿,那就先從那個什麼雷彪的人開始,先是雷彪,日夜拷問,他把所有人全部招供出來,他有多同黨,又有多黨羽,一個不剩,本要將他們連拔起!”
雷彪上次被柳乘風拿了,可是柳乘風去了大理寺,百戶所又定不了他的罪名,最後還是將他放了出去。
聽到這一次又去拿雷彪,直房裡的人都激了。
抑了這麼久,大人現在也已經回來,是該揚眉吐氣,把這幾日所的氣通通奉還回去。
“遵命!”
柳乘風臨末了,淡淡地囑咐他們道:“記住,寧殺勿縱,但凡是有牽連的,都拿到百戶所來。”
隨即,柳乘風又將王司吏來,對王司吏道:“這一次捉拿的是煽民變的反賊,按道理,也應該知會一下北鎮府司,王司吏,你去走一趟,告知一下也就是了。”
王司吏點了點頭,柳乘風則是個懶腰,道:“好了,我也該回家了,有什麼事都等明日再說。”
王司吏與柳乘風一道兒出了百戶所,隨即分道揚鑣,王司吏徑直到了北鎮府司,門口的校尉將他攔住,大喝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是誰,也敢求見指揮使大人?”
王司吏客客氣氣地道:“學生煙花衚衕百戶所司吏,奉了百戶大人之命……”
一個校尉冷笑道:“一個百戶所的司吏也敢……”隨即,他的臉變了,不道:“煙花衚衕百戶所?”他的臉上生出古怪之,這煙花衚衕百戶所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怎麼個不一樣,他不知道,只知道得罪了那裡的百戶是要死人的,於是連忙道:“我進去稟告。”
過了一會兒,那校尉出來,對王司史道:“大人請你進去。”
王司吏直大堂,牟斌已穩穩坐在這裡,慢悠悠地喝茶了。
“大人。”王司吏朝牟斌行了個禮。
牟斌淡淡一笑道:“不必客氣,你是煙花衚衕百戶所的?王淡是不是?”
王司吏一副寵若驚的樣子,道:“正是學生。”
牟斌又道:“柳乘風回百戶所了?他有什麼話要傳?”
王司吏將柳乘風的意思明確說了,牟斌的臉上烏雲佈,心裡不罵,這纔剛剛逃出生天,就開始不安分了,撞到這麼一個傢伙,還真是心驚跳。
不過……
牟斌的目漸漸變得深沉起來,柳乘風這般做,他倒是還算理解,柳乘風這是要告訴大家,他又回來了,不但回來,而且一如既往的狠辣。
這麼做,對北鎮府司倒是沒有壞,況且皇上也已經有了定論,民變是民煽而起,煽民變,就是謀逆大罪,藉著這個機會,立立威也好。
牟斌淡淡一笑,朝王司吏道:“你回去告訴柳乘風,就說本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這一句知道,可謂慎之又慎,所謂知道,就是既然沒有表態支持,也沒有表態反對,你要怎麼做,由著你去做就是,跟指揮使大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牟斌現在對柳乘風這個人已經有了切的會,這個傢伙就是個呆子愣子,做事從不計後果,還是和他保持一些距離的好。
一個錦衛百戶居然鬧到連指揮使大人都害怕跟他牽扯關係的地步,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王司吏當然明白牟斌的心思,心中不由苦笑,乖乖地退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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