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什麼鐵證,單看郭鏞那渾篩糠的樣子,已經看出一些端倪了。
朱佑樘已經然大怒,他不是先帝,最反的就是親近的太監玩弄謀詭計,更何況郭鏞的謀詭計耍弄到了自家的上?
朱佑樘著案牘,顯然憤怒到了極點,隨即怒氣衝衝地道:“郭鏞……”
“奴……奴婢在。”郭鏞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那弓起的腰椎仍然抖不停。
朱佑樘道:“事到如今,你有什麼話要說?”
郭鏞沉默了,無話可說。
朱佑樘的眼中怒意更盛,慢悠悠地道:“滾出去,去中都守陵,不許再回來。”
這樣的決定可算是對郭鏞網開一面,可是郭鏞卻沒有出任何的喜,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看了站在一邊閉目沉默的蕭敬一眼,反而顯得更加恐懼。
中都也有皇陵,只是這皇陵葬的是太祖皇帝的父兄,那兒可謂是不之地,便是被人殺了也無人理會,更何況這一次他得罪的是蕭敬,得罪的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蕭敬就算不殺他,他在的日子也絕不會好過。
堂堂馬監太監,原本在這廷之中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宮中任何人見了,都得小心翼翼地結著,外放的鎮守太監亦是每年都有孝敬。偏偏他不甘心,不甘心屈居人下,纔會落到這個結局。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就是如此,若是郭鏞計劃得逞,未必不會爲權傾天下的秉筆太監,手掌東廠,傲視務府十二監、四司、八局,可是現在他滿盤皆輸,自然該當輸掉一切。
柳乘風沒有毫的同,或許是在這個世界漸漸地漠然,一顆心已是漸漸地變得堅強起來,又或者是對郭鏞生不出任何的同,換做是郭鏞,若是他的計劃得逞,蕭敬也是他這個下場,而自己不過是郭鏞手中的棋子,最後也將棄之如敝屐,或許已經人頭落地。
宮中的爭鬥,直到今天才爲柳乘風見識到,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比宮外更加殘酷,更加無。
郭鏞咬著牙關,強忍著沒有打,終於從牙出一句話:“奴婢謝陛下恩典。”
他的聲音中帶著絕,隨即,整個人彷彿蒼老了十歲,微微地站起來,仍舊是弓著子,碎步告退出去。
正心殿裡,仍是沉默。蕭敬的眼眸終於張開,隨即道:“陛下,奴婢告退。”
蕭敬是個很識趣的人,陛下收拾了郭鏞,自然也該收拾一下柳乘風了,柳乘風這傢伙,不打自招,承認與公主……,事到如今,只怕沒有這麼輕易被陛下原諒。
蕭敬得到了朱佑樘的應允之後,慢悠悠地走了,臨末時看了柳乘風一眼,臉仍是漠然,可是眼神裡卻比以往變得和多了。
柳乘風這時候卻在苦笑,不打自招,依著他的子是不可能去做的,只是晚說不如早說,別人說不如自己老實代。這宮中,畢竟遍佈的是蕭敬的耳目,就是寧王,未必在宮中也沒有安人手,上次自己從浴房中大搖大擺地出來,難保不會有人看到,若是這些人趁機查一查,再捅出來,遲早自己也要倒黴。
雖然破獲了這宮中大案,柳乘風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當然知道公主對朱佑樘的重要,對朱佑樘的心思,他也算是有了幾分瞭解,皇上的逆鱗不是幾句昏聵之類的咒罵,那些言,三天兩天地要求皇上如何如何,朱佑樘雖然火,最後也沒有將他們怎麼樣。
皇上的逆鱗是他的老婆孩子,朱佑樘和所有的皇帝都有所不同,他的老婆只有一個,兒只有一雙,這就是朱佑樘所有的家當,了一毫,他都會跳起來龍震怒。
柳乘風拜倒在地,在他看來,鄉隨俗,下跪並不是一件難以接的事,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是這世上的價值觀是天地君親師,給天地、給君王、給父母雙親和授業解的師者下跪是順理章的事。至於那種抱著一副老子是現代人,一副寧死不願給人下跪的人,柳乘風已經融了這個時代,還不至於愚蠢到全世界都要圍著自己轉,全天下人都屈膝奴,唯有自己最是骨頭。
骨頭,是要掉腦袋的。
所以柳乘風沒有一點力,對朱佑樘道:“陛下,微臣死罪。”
朱佑樘似乎一直在等柳乘風的反應,見柳乘風此時請罪,一雙眼眸,似乎在猶豫什麼,臉上晴不定,左右打量著柳乘風,似乎難以做出決斷。
他沉默了良久,深深嘆了口氣,才道:“你近來的行書,可有長進?”
想不到朱佑樘會問出這句話,柳乘風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了,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苦笑道:“荒廢了一些。”
朱佑樘道:“你起來,寫一行行書給朕看看。”
柳乘風站起來,太監已取來筆墨紙硯,柳乘風蘸了墨,提筆寫了幾個字,朱佑樘負著手站在邊上看,不皺眉道:“仍舊是剛勁有餘,態不足。過剛則易折,行書也是這個道理。”
朱佑樘的言外之意,是要告訴柳乘風,做人要圓,不要太過於直衝,否則容易得罪人,遭人忌恨,被人陷害,所以過剛則易折。
柳乘風卻是搖頭,禮儀方面,他雖然已經融合了這個時代,可是思想上,仍有一種深固的執拗,他道:“陛下,行書要嘛剛勁,要嘛態十足,豈有折中的道理?微臣覺得……”
朱佑樘臉上含笑:“覺得什麼?”
柳乘風道:“微臣以爲,剛就是剛,就是,豈可左右取捨?正如就是,就是一樣,若是不不,豈不是了太監?”
那邊上的幾個隨侍太監,臉上的忍不住搐了一下,真真無語。
朱佑樘不由笑道:“好吧,這一次就算朕說錯了,你繼續寫。”
柳乘風便繼續落墨,一行行書寫下來,朱佑樘臉上帶著幾分莞爾的微笑,繼續看下去。
等到柳乘風擱了筆,朱佑樘才道:“好,好,其實比從前還是有了幾分進步,至筆力雄健了許多。”
柳乘風笑道:“還請陛下賜教。”
朱佑樘指出幾錯,道:“你的心很細,筆力卻是蒼勁,便如婦人舞槍弄棒一樣,這不是你的長。若是你舍剛直而取態,或許寫得更好。”
柳乘風的臉立即黑了下來,在這皇帝的口裡,自己卻了婦人!
你纔是婦人,你全家都是婦人。
不過這些話,柳乘風當然不敢說,只是道:“陛下,微臣是男兒,男兒就該走剛直,豈可以態取寵?”
朱佑樘曬然,道:“你這弟子,當真難教,朕說一句,你駁十句,朕方纔不過是打個比方而已。”
柳乘風苦笑,道:“陛下有什麼話明說好嗎?要殺要剮,我也認了,總是這樣彎彎繞繞的,讓人提心吊膽,索,陛下給微臣來個痛快吧。”
朱佑樘方纔的語,柳乘風不是沒有聽出來,朱佑樘評他行書的第一句就是在教訓他,做人不要剛直,你看看你,現在知道後悔了吧,因爲過於直衝,而得罪了人,遭人嫉恨,被人陷害,結果連朕都搭了進去。
後面又告訴柳乘風,你明明可以放棄剛直,而且剛直也不是你的長,你不過是個錦衛百戶,何故如此?太高人慾妒,過潔世同嫌,這道理,你難道不明白?
只是對柳乘風來說,這種語和那黑話差不多,聽著費力也難,時不時還要被比作人,很不爽,倒不如干脆給他來個痛快。
朱佑樘嘆了口氣,負著手,在這殿中來回踱步,顯然……他也沒有想到如何解決這件事,柳乘風被人陷害,可是確實進了公主的浴房,不管這個傢伙如何賭咒發誓絕沒有看到公主玉,可是……
朱佑樘很爲難。
想了想,朱佑樘道:“朕若是加罪於你,該用什麼罪名?”
他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柳乘風明白朱佑樘的意思了,朱佑樘就算要加罪,罪名是什麼?總不能說窺公主洗澡吧?家醜尚且不能外揚,更何況是宮中的醜事。所以,這個罪名絕不能是窺公主洗澡。柳乘風苦笑一聲,道:“加之罪,何患無辭?陛下可以說微臣辦事不利,也可以說微臣有謀反之志,實在不,就是莫須有也是可以的。”
朱佑樘含笑道:“不要和朕耍機心,莫須有……哼,你是要朕效仿秦檜嗎?”
柳乘風道:“微臣沒有這樣說。”
朱佑樘沉默了一下,才又道:“這件事,還是讓公主自己來置吧,來人,把太康公主請來。”他看了柳乘風一眼,道:“朕不忍加罪於你,可是朕若是不加罪,豈不是對不起太康公主?這件事就讓公主來權衡吧,不管如何,你是朕的門生,朕的本心上還是偏向你的。”
能說出這番話,柳乘風已是很激了,不由道:“雷霆雨,俱是君恩,微臣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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