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三年十一月初九。

一夜過去，拂曉時天空突然飄出無數飛絮，京師的第一場雪終於來了，大雪落下，西城一片銀裝素裹，以至於街市也蕭條了許多。

天寒地凍中，柳乘風肅清天一道的事竟是無人關注一樣，而拿捕壽寧侯，更好像從未發生過。按理說，現在雖是宮裡和朝廷最忙碌的時候，因爲這雪一下，一定會有流民凍死，賑濟不利，又不知該如何躲過京察。宮裡也是一清早就連續頒發了三道旨意，都是責令京師、通州、天津等地全力賑濟流民的事項。

第一份聖旨，只是一份草詔，只是嚴厲的呵斥地方員不得懈怠。等到大學士們拂曉宮，與皇上商量了章程之後，第二道聖旨則是細緻得多，開設粥棚、差役巡街等等事項都已經定奪下來。至於第三道聖旨，則是皇上與皇后拿出帤，全力救災。

似乎所有人都把力放在了救災上，西城和壽寧侯府發生的事彷彿無人過問。

倒是壽寧侯的兄弟建昌伯張延齡清早過來鬧了一下，無非是柳乘風放人，他帶著幾十個私奴，差點兒打進門來，柳乘風沒有理他，連見都沒興致去見。這建昌伯張延齡拿柳乘風沒有辦法，便立即宮，去見張皇后哭訴。

張皇后正發宮人織布，打算趕製一批料送出宮去給流民寒，這樣的做法雖然形式大於實質，卻是顯出皇后寬厚的一面。幾乎整個宮，數百個宮人此時都被髮起來。連朵朵公主都不能避免。

宮人們還好些，這線落到了朵朵手裡，純屬就是糟蹋，不過今個兒興致不錯，雖然紅差勁兒，卻是乖乖地在坤寧宮的耳室裡忙得不亦樂乎。

聽到小國舅來見，母后正在一旁的屋子裡出面招待，朵朵側著耳想聽聽舅舅說什麼，從另外一邊的屋子裡傳出張延齡的慟哭聲。用著含糊不清的聲音道：“姐姐，柳乘風實在欺人太甚了。原以爲姐姐如今貴爲皇后，又陛下寵，我們兄弟這輩子都不會遭什麼罪了。父親死得早，如今這世上只有你我姐弟三人而已，誰知道……誰知道……”

張延齡倒是聰明，一張口就提到了張皇后的爹，這麼一來，連張皇后也不免淚眼婆挲。抹著眼淚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要鬧到這個地步？”

張延齡便將夜裡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自然是誹謗了柳乘風無數句，張皇后只是默默地聽。隨即道：“好了，這件事，哀家知道了，不過現在置未免不妥，眼下賑濟正急，若是本宮不問災而只問兄弟的私事，難免爲人詬病。這件事，哀家會過問，你也不必哭訴，自家的兄弟出了事，本宮心裡比你還難。只是這事兒還需從長計議。”

張延齡道：“怕就怕兄長在柳乘風手裡苦……”

張皇后臉也有點兒不好看了，這個柳乘風實在太不懂事了，誰不知道只有這麼兩個兄弟，現在這傢伙居然連自家兄弟都敢爲難，誰都有私心，張皇后就算再端莊，子再好，可是自家兄弟被柳乘風拿了，也難免心中不悅。

張皇后想了想，道：“那個柳乘風未必是個做事沒有分寸的人，放心，不會吃什麼苦的，太子殿下不是和他玩得好嗎？你若是不放心，就讓太子去看看他的舅舅，至於這件事，明日或是後日，本宮就會過問，你放心便是。”

張延齡便哭哭啼啼地道：“是……是……”

張皇后繼續道：“還有，這件事暫時不要和陛下說，不要鬧。陛下現在急著賑災，生怕京郊附近有流民挨凍，此時也正心煩著，你不要去惹他。你先回去吧，不要惹事。”

張延齡這才告辭出去。

朵朵在另一邊的房子裡把事聽得清清楚楚，心裡不由地想，這個柳乘風當真是膽大極了，連大國舅也敢拿，母后現在雖是坐得住，這心裡頭肯定難得，到時候看他如何。

只是……

朵朵又不免張起來，柳乘風固然是壞，卻不知怎麼的，朵朵竟爲他擔心起來：也不知母后會不會了真怒，到時候當真怪罪下來也不是好玩的，這傢伙，日惹事，怎麼就沒有一日消停的！

想到這裡，臉頰上生出些許嫣紅，對柳乘風這個傢伙，朵朵的心很是複雜，明明柳乘風對很不客氣，這傢伙的骨子裡就好像天生有一反骨一樣，幾次把朵朵氣得半死不活，可若要朵朵對他生出恨意，卻是實在沒有，只是每當想起那個小子，總不免會想到那一日浴房裡的事，這一想，整個人就覺得愧難當了。

“啐……我擔心他做什麼？他死了纔好。”

朵朵回過神來，心裡又是喃喃唸了一句，恰巧邊上一個宮人一邊做著紅，聽到朵朵發出爲不可聞的聲音，不問：“殿下，誰死了纔好？”

“啊……”朵朵的眼神兒不慌了，立即垂下俏生生而帶著桃嫣紅的臉蛋，道：“沒，沒什麼……”

…………………

壽寧侯雖然被關押起來，倒是沒有什麼皮之苦，至相較隔壁牢房的‘黨’來說，實在是給足了他的面子。

一開始，他還是在罵罵咧咧，後來見無人理他，嚨也有點兒冒煙了，因此也就沉默下來，時不時會有幾個天一道的道衆提出來，有的永遠不會回來，就算僥倖能回來繼續看押的，也是奄奄一息。

這百戶所的手段讓壽寧侯看得心驚跳，敢柳乘風不是瘋子，而是個煞神？誰落在他手裡，都是有死無生？

關押他們的牢房其實就是一座百戶所買下來的大宅院，裡頭各有廂房數十間，張鶴齡所關押的地方，囚室還算乾淨，倒是沒有怠慢他的地方。這屋子還有個窗，外頭就是帶刀的親軍，開窗可以，可是想要藉機逃走，卻是不能。

原本壽寧侯張鶴齡還指著自家的兄弟來探自己，不得與姓柳的對峙一下，誰知到現在，外頭鵝大雪紛飛，已經將近了晌午，張鶴齡的心也如這嚴冬一樣，開始變得冰冷起來。

皇后沒有作，兄弟不來探視，隔壁的房子時不時有人被提起打得遍鱗傷，還有那些校尉漠然的臉，都讓張鶴齡有點兒慌了。

這柳乘風若真的發了瘋，也這般對付自己，自己這小命豈不是代在這裡？想到這裡，張鶴齡不有點兒後悔了，早知如此，收留那賊道士做什麼？

過了午時，之前被張鶴齡賞了一掌的總旗陳泓宇按著刀到了這院子裡，大一聲：“大人有令，把賊囚張靖提出來。”

片刻功夫，便有幾個校尉從一個囚室裡拿了天玄子出來，天玄子張靖這時候顯得很是落魄，道服被人撕扯了衫襤褸，披頭散髮，被幾個校尉押著走了。

張鶴齡聽到有人張靖的名字，不由打開窗憤恨地瞪了張靖一眼，心裡暗暗生恨。

百戶所裡，柳乘風和王司吏正在商量著什麼，雖說拿了壽寧侯，柳乘風的臉並沒有顯得如何憂心，眼下他的當務之急是把明教深挖出來，正如他此前的想法，那些天一道的骨幹份子果然對明教一無所知，眼下要有突破，只能將目標落在張靖上。

張靖被帶到之後，柳乘風也不和他客氣，直接道：“來，先拿下去三十鞭子，再讓他來給本大人說話。”

這殺威鞭，是從詔獄裡學習來的先進經驗。若是天氣炎熱，一般是不能打的，否則被打得皮開綻，傷口發炎，最後直接化瘡斃命也有可能。只是現在天寒地凍，沒有化瘡的可能，柳乘風自然隨意地折騰。

誰知張靖並沒有下頭那些天一道的骨幹那般朗，一聽到柳乘風要刑，立即道：“大人，貧道招供，貧道招供……”

柳乘風不有點兒生氣，這打還沒有打，你這就招供，豈不是一點挑戰都沒有？爲了讓你這老東西就範，本還特意命人去詔獄取經，現在豈不是白勞碌了一場？

柳乘風與王司吏對視一眼，王司吏朝他點點頭，柳乘風只好道：“既然你肯招供，那這頓鞭子就免了。”他沉默了一下，隨即喝問道：“堂下何人。”

張靖聳拉著腦袋跪在堂下，他畢竟活了這麼大的年齡，要說氣還真是沒有，心知這一次躲不過，索還是老老實實地招供了好，反正是死，又何必這折磨？

“貧道張靖。”

“張靖，你是哪裡人士。”

“回大人的話，貧道乃是蘇州人。”

“你可知道你犯了什麼罪。”

問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柳乘風的眼眸不由瞇起來，心裡竟生出幾分張，這臭道士雖說願意招供，可是天知道他肯不肯代明教的事？能不能挖開明教的冰山一角，就看張靖如何答了。

………………

推薦一個好朋友的力作，《明末風暴》，很熱的一本歷史軍事類小說，大家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