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殿的偏殿裡,燭火冉冉,炭火炙紅。
因爲門窗都已關的緣故,整個殿裡既是熱氣騰騰,同時也傳導著一的熱氣。
這撲面而來的熱氣能暖住人的,卻暖不住人的心。
張皇后的心是涼的。
往事歷歷在目,有喜悅,有悲慼,有歡笑也有那深宮之中的勾心鬥角。
可是不管什麼事,不管是喜是悲,是羣狼環伺亦或者是鮮怒馬,至有那麼一個人,那麼一個孱弱,卻總是擔負著一種責任,那個沒日沒夜眼睛都要熬瞎,可是對著總是溫的那麼一個人。
人還在,可是過不了多久,就要撒手人寰了。
張皇后自覺的自己不是一個人,是神聖的化,母儀天下,高不可攀。所以無論是在人前還是在人後,總是端莊淑德,的任何表、喜好,的一切私都掩蓋在這端莊的軀殼之下。
可是這並不意味著,沒有七六慾,張皇后眼眶通紅,神滿是疲憊,慵懶的擡了擡眼,竟有一種難以莫名的孤獨,害怕了。
害怕了失去這個人的世界,失去了這個人,彷彿連這天下,連這宮牆也變得冰冷無。
可是……
胡太醫說了,人力總有盡時,已經回天乏,再也沒有希了。
張皇后幽幽長嘆,香氣自口中噴吐出來,原以爲,自己是堅強的,十幾年前,在萬貴妃的威之下,仍然堅強的從中斡旋。是個既聰明又有手腕的人。懂得退讓,也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強,知道如何委曲求全。也懂得如何人。可是現在才發現,自己脆弱的可怕,以至於連這冉冉的紅燭。現在在眼裡都變得可畏起來。
可是知道,必須堅強,必須站起來,必須比別人更加能夠掩飾自己的悲痛,因爲不只是有個丈夫,還有兒,的兒子即將君臨天下,必須伴在太子邊,鼓勵他。給予他勇氣。
張皇后抿了抿,現在對來說,這個局面似乎並不太好。宮裡已經有了混的苗頭。宮裡沒了主心骨,一切都會失控。皇上是真的不了,太子又年,張皇后甚至連尋個人商量的機會都沒有。
蕭敬這個人雖然忠心,可是不是吐心事的對象,這個人太過頭。
至於劉健這些人呢?這些人似乎可以託付,可是……
張皇后卻知道,這些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外事可以依仗他們,可是宮裡必須也要有自己的主張,若是完全順著他們,完全把所有的希放在他們上,絕不是一件好事。
還有誰呢?
一個人在張皇后的腦海中劃過,是了,就是他。
他是本宮的婿,是本宮最親近的幾個人之一,可是這個人卻又遠在江西,似乎冥冥註定了一般,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
張皇后痛苦的閉上了眼,這不是個好苗頭,似乎蒼天已經註定了,在接下來地日子裡,……這個母儀天下的皇后,即將爲皇太后的人,將面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
現在最重要的是陪伴皇上,讓皇上走完最後一程,除此之外,是確保太子能夠順利登基。宮裡的紅白喜事都要籌辦,外朝那邊,也要確保無事,當然,有一些事是可以給蕭敬和閣去做的,可是有一些事,卻絕不能假手於人。
似乎每一個即將爲皇太后的人,都要承擔和麪對這個局面,所不同的人,張皇后的傷痛比所有的前輩們都要深刻更多,們失去的只是一個皇帝,而即將迎來的是一個新的皇帝,可是張皇后失去的是自己至親至的丈夫,失去的是自己朝夕相伴的至親。
“娘娘,皇上醒了……”
外頭的太監低聲喚了一句。
張皇后歲月流逝而過卻依舊保持著幾分風韻的臉上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方纔流出來的一閃即逝,再難過去的坎,似乎在這宛如冰山不見喜怒的容上都變得無足輕重了。輕輕啓開自己的口,聲音如往常一樣端莊而大方:“擺駕去寢殿。”
長而起,門已被推開,蓮步緩緩移,每一步都保持著一樣的距離,每一步都象徵著無比倫比的禮儀,從殿中出來,外頭冷風瑟瑟,放眼看過去,一切都和從前一樣沒有什麼不同,可又似乎和往常大不相同,可是唯一保持不變的是張皇后的神,張皇后照舊是那樣的從容,那樣的榮辱不驚。
外頭的太監和宮人紛紛拜倒,張皇后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蓮步繼續向前,口裡卻是吩咐道:“寢殿裡頭,所有的人暫時撤出去,若是太子來了,讓他直接來侍駕,是了,皇上說,昨夜熬得小米粥頗爲宜口,再熬一碗來,到了六熱再呈上。”
張皇后吩咐已畢,腳步卻從未停止,直接到了寢殿,宮人們已經照著的吩咐撤下了裡頭的人,張皇后隻進去,過榻前的帷幔,張皇后已經看到了那個悉的人影。
“陛下。”張皇后臉上掛起了笑,無論這笑容是不是勉強,可是在這宮廷的長久洗禮之下,仍舊是端莊無比。
先是握住了朱佑樘的手,這形如枯槁的手冰冷而生,如今卻被張皇后溫熱的荑所包圍,張皇后隨即欠坐下,那已被淚花洗過的眼眸清澈又深的看了朱佑樘一眼,朱佑樘顯得很疲倦,整個人清瘦了許多,半倚在榻上,一雙眼睛卻似乎有些神采,也是朝張皇后安靜的笑了笑。
這種四目相對的覺,這一生中不知經歷多次,這是兩個人相互諒相互藉的對視,無論有多煩惱,有多困難,只是這雙眸的對視,似乎一切都可以變得然無存。
朱佑樘也笑了,這笑容分明是故意的,故意向張皇后展示自己並沒有太多的病痛,令不必擔心。
隨即,朱佑樘道:“這些時日真是辛苦了你,你瘦了,哎……”
張皇后也是微笑以對,搖搖頭,道:“陛下何出此言,是了,臣妾方纔問了胡太醫,說陛下的子比前些時日好了不呢。”
“是嗎?”朱佑樘顯得很是開懷的樣子,很認真的道:“朕也覺得康健了不,說不準再過些時日就能恢復如初了。”
張皇后想苦,卻依然帶笑,當然知道,自己只是在藉的丈夫,而的丈夫也同樣在藉,雙方都在口出謊言,雙方都知道對方的心思,卻二人很有默契的沒有捅破。
張皇后笑的道:“是啊,只要養好了,臣妾便陪朕去東宮走走。”
“東宮?”朱佑樘莞爾道:“怎麼,朕的太子又如何了?”
張皇后朝朱佑樘眨眨眼,俏皮的道:“陛下還記得不記得,我們還在東宮的時候,有一次萬貴妃突然駕到,皇上嚇了一跳,此後我們一起在後庭的一桂花樹上綁了個結,以此向蒼天祝禱,但願這萬貴妃再也不會去東宮了。”
朱佑樘恍然大悟,頓時振作神:“從那以後,萬妃果然再沒有去了,是了,真不知那顆桂樹如何了,我們綁的紅結還在不在,現在厚照住在那裡,他這麼頑皮,想必早已把那紅結拆下來了。”
張皇后加的握住了朱佑樘的手,道:“紅結在不在那兒都不打,只要還在皇上和臣妾的心裡就了,想起來那時候真是提心吊膽。”
朱佑樘深的看著,道:“可是朕那時也很快樂。”
張皇后的臉微微有些嫣紅,隨即道:“是啊,那時候臣妾也很快樂,有幸能陪侍皇上左右,是臣妾今生最大的福分。”
朱佑樘道:“朕又何嘗不是,沒有你,朕有時想,這輩子真不知有什麼樂趣,你還記得嗎?你剛到東宮的時候,總是鬱鬱不樂,說是想回家,想回去探你的父母,那時候朕可嚇壞了,朕怕你回去,又惹人非議,那萬貴妃藉著這個由頭,不知道又會攪出什麼事來。”
張皇后道:“誰曾想到,從此以後這宮裡就了臣妾的家,在這宮裡,臣妾有皇上,有厚照,還有朵朵。”
朱佑樘笑道:“是啊,朕這輩子雖然有過傷痛有過勞,可是朕有你們就已經知足了。”
手握的更,連心也悄悄溫熱了起來,燭火搖曳下,二人低聲說著話,聲音很輕很輕,猶如語。
過不了多久,兩個人便不再說話了,張皇后倚在榻邊,默然無言,朱佑樘靠在枕上,含脈脈,這氣氛漸漸又變得凝重,張皇后眼眶一紅,泣起來,泣的時候聲音低沉,彷彿是在刻意的制,可是這堵不住的終究還是放肆的宣泄出來。
朱佑樘一下子侷促不安,連忙艱難的出手,不斷的輕的後背,低聲道:“不要哭,有朕在,有朕在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