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山宗的這一封信, 之後很久,再也沒有其他信送趙國公府。
久到兩個月都快過了。
神容坐在裴家的園子裡,聽著後紫瑞小聲稟報近來所知“聽聞河東至今還是沒通。”
“嗯。”輕輕應一聲, 回來這麼久,河東的整頓卻還沒結束,料想山中的采礦冶煉早該有所得了。
如何也隻能想想,如今長安和幽州就像是被徹底隔絕開了一般。
至於山宗的那封信, 上麵到底寫了什麼, 到現在也沒能弄清楚。
又覺得以那男人張狂的做派, 很可能對母親開門見山。
一旦想到這個, 就不免心會急跳, 一手了下懷間, 才能繼續若無其事地端坐。
園子另一頭,有兩個裴家表親遠遠走來, 正對招手“阿容,快進廳來,燒尾宴要開始了。”
神容聽見,起過去。
裴雍得中製舉後,裴家特地擇定了今日來大宴賓客。
初任新,坊間認為這就如同魚躍龍門,取燒去魚尾,得登天門之意, 宴請賓客的這場宴便名為“燒尾宴”。
今日就是被請來赴宴的。
宴客廳中已是滿堂賓客。
神容被安排在親屬之列, 邊左右都是裴家的表親,對麵便是堂姊長孫瀾的小案。
大表哥裴元嶺還沒到, 隻長孫瀾一人坐著。姊妹二人許久沒見,奈何挨著不近, 隻能朝著神容地笑。
一盤盤珍饈流水一般送至各人麵前的小案上。
歡聲笑語裡,裴雍錦玉冠,被幾個人簇擁著走了進來,頓時惹來眾人喝彩好。
這是慣常的熱鬧,越是好越是祝賀之意,神容見怪不怪,隻看了兩眼。
裴雍一臉的笑止也止不住,撇開笑鬧他的幾人,直走到神容跟前來,上下打量。
今日因要赴宴,神容特地妝點過,眉黛朱,如翅般的釵簪在高綰如雲的烏發間,一襲抹襦,隻這般坐著也說不出的人。
他不自覺看了又看“阿容倒是也恭賀我一句。”
神容便抬頭沖他笑了笑“那祝二表哥步步高昇。”
裴雍笑意更濃,直至又被鬧他的人笑著拖開,請去上座。
裴家的長輩們要在主廳宴請朝中員,他剛從那裡敬了一番酒過來,這廳中全是平輩親眷,今日他是首要的,自然當坐首位。
裴雍在上方坐下,仍不忘看了看神容,纔想起請眾人開宴。
觥籌錯之間,裴元嶺走了進來,一綢的圓領袍,進門便笑著與眾人互相道賀。
經過神容案前,他停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阿容今日來早了,來之前當在街上多走一走纔是。”
神容不好笑“大表哥這是從何來,分明自己來得晚,倒說我來早了。”
裴元嶺笑道“有事忙罷了。”一麵笑,一麵走去長孫瀾旁坐下了。
神容覺得他好似有些賣關子似的,又看他一眼,長孫瀾在沖他無奈搖頭,小聲嗔怪他來晚了,好似對他沒轍一般。
裴元嶺隻是笑笑,低低安兩句。
神容看見,沒來由地想,大表哥雖在長輩跟前穩妥,有時候也隨而為的,難怪會與那男人是舊,他分明要更加隨妄為。
想到此,心中一頓,低頭舉箸去夾菜,心想沒事又想到他做什麼,故意不再想。
宴席至半,有個仆人從門外躬進來,將一份燙金冊子雙手送到了上方,朗聲道“請二郎君定下‘上燒尾’菜目。”
席間頓時安靜下來。
神容也朝上方看了一眼。
裴雍此番被新君冊封為蘭臺郎,以後可以出宮廷為新君起草文書,出謀劃策,算起來已經是一步登天的大好開端。
如他這樣的,辦燒尾宴時,也要奉上一桌送往宮廷,以謝聖人。
答謝聖人的菜目,自然是不得馬虎的,還要擬定冊子由宮廷檢視對照。
一般這是由新夫人來做的,如今裴雍還未婚,自然是送由他本人親定。
裴雍接了那冊子,卻沒翻開,朝下方神容看去,臉上笑容靦腆起來,手著那冊子,又看過左右,尤其是朝裴元嶺那裡看了一眼,轉頭又看神容,小心翼翼般道“或者……就由阿容替我定吧?”
神容剛擱下筷子,聞聲怔了一怔,抬起頭。
裴雍已將冊子給仆人,送了過來。
燙金描邊的冊子遞在眼前,廳中諸位親眷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
神容不聲地看了一瞬,轉眼朝上方的裴雍看去,忽而淡淡一笑“二表哥知道我對這些不擅長,這是有心捉弄我。”
裴雍愣一下“不……”
“倒是小看二表哥了,剛得中就學會了擺架子,想我在大家麵前出醜也就罷了,還想我去聖人跟前獻醜。”神容打斷了他的話,冷淡著臉起“看來我得找舅母去告狀才行。”
裴雍看著不由分說就往外走去的影,險些要去追,看到在場還有眾人看著,又生生坐了回去。
一聲朗笑,裴元嶺舉著酒盞笑道“你不要捉弄阿容非不聽,何嘗是個好欺負的?活該你被告狀,等著被母親罵吧!”
原先詫異的眾人頓時紛紛笑出聲來。
長孫瀾正看著神容離去的門口,此時纔回味過來,端莊地笑了笑“還是我來幫二弟定吧。”
那份冊子到了手上,纔算過去。
裴元嶺替弟弟圓了個場,朝上方看去,皺了一下眉。
裴雍看到他神,眼神閃了一下,也皺了皺眉,往門口看去一眼,不知神容明白他意思沒有。
神容一直走出裴家大門才停下,回頭看一眼,輕輕抿住。
裴雍與一同長大,對誰都是一副溫和麪孔,雖與長孫家走最多,更親近些,也從未有過任何不妥之,這次是做什麼?
將本該由他未過門的夫人去定的東西給去定,未免古怪。
“主這就要離宴了?”紫瑞從席後就出來門口等著,見忽而出來,忙迎了過來。
今日趙國公夫婦也在邀之列,此時還在裴家的主廳中,紫瑞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走。
神容快步走向馬車“這便回去。”
方纔席間的事,寧願是自己會錯了意。
天還沒全黑下,斜西垂,長安大街上依舊人聲鼎沸。
馬車當街駛過時,神容心不在焉地往窗格外看,鱗次櫛比的鋪麵倒退過去,路人三三兩兩經過,梳著總角的孩相逐。
再想一遍方纔宴席間的事,還是覺得怪異,一隻手去扯窗格上的薄紗。
餘裡,忽而閃過幾道馬上的影,手一頓“停下!”
馬車一停,紫瑞在外問“主有何吩咐?”
神容揭開車簾往外看,什麼也沒看見,緩緩坐回去“沒事。”
方纔明明看見了幾個著甲冑的兵卒,那樣的黑皮甲冑的裝束,是幽州軍所裡纔有的。
心想可能是看錯了。
車又繼續往前行了一段,又停了。
護衛在外的東來道“主,有人攔車求見。”
神容稍稍傾,挑開車簾,護衛旁出個子影,挽著斜斜的發髻,一羅彩,細細的眉眼看著車裡,笑著向福“說好了他日在長安再見的,今日便見到貴人了。”
是杜心奴。
神容看了看“這麼巧,倒像是等著我的。”
杜心奴笑道“哪裡瞞得過貴人,其實是裴大郎君賤妾等在此請您的,本以為要等到晚上,沒想到此時就等到了。”
那還不是因為提早離開了裴家。神容問“有何事?”
方纔在宴席間聽大表哥賣關子似的打趣了幾句,說在街上多走一走,莫非就是指這個。
杜心奴掩口笑“請貴人隨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神容想了想“那上車帶路吧。”
杜心奴道一聲“冒昧”,提登上車來,請一同前往。
並不遠,就沒出裴家所在的這一坊。
馬車拐至一間僻靜的院落前,杜心奴先下去,口中道“到了,這裡是賤妾的住。”
神容搭著紫瑞的手下了車,跟隨走院門,進去時就已聽見裡麵約約的箜篌聲,不看一眼杜心奴。
杜心奴機靈地察覺出來了,邊領路邊笑道“貴人可別誤會,以往賤妾憑借教坊技藝,是迎來送往過不貴客,裴大郎君便是宴席間伺候認得的,但如今這裡隻授技藝,早就不做這等謀生了。”
“嗯。”神容隨著走到一間屋前“到底為何我來?”
杜心奴抬手請進門“貴人請進去稍等。”
神容朝裡看一眼,示意東來和紫瑞在門口等著,提進門。
屋保留著當初請貴客們賞樂取樂的擺設,一張一張的小案,四周垂著幔帳。
走到裡麵,一手剛挑開一道幔帳,忽而察覺後多出了道影,立即轉,一隻手已過來,抓住手腕拉了一下。
神容一驚,朝那影撲過去時,另一手就推了過去,隔著幔帳一下推在男人結實的膛上,不覺一怔,接著腰上一沉,反而被拉過去抱了,整個人都撲對方懷中。
頭頂傳出一聲低低的笑“是我。”
礙事的幔帳被一隻手撥開,出男人英朗的臉。
山宗正盯著。
神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知是不是剛才被嚇了一下的緣故,心還在快跳著“你真來了?”
山宗聲低著“難道還有假?”
神容打量他,他仍穿著慣常的黑胡服,模樣與在幽州分別時一樣,毫無預兆,他就這麼出現了。
“你怎麼來的?”
他邊牽出一抹笑“我說過總會有辦法。”
神容頓時想起在大街上看到的那幾個兵卒,竟然不是看錯了。
想來大表哥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與那樣說。
輕輕一,才發現自己還被他結結實實抱著,輕聲說“你要一直這樣說話麼?”
山宗緩緩鬆開手“怕你剛才,東來還在外麵,怕什麼?”
神容挑眉“我若真呢?”
他笑,抬一下下,拇指在上抹過去“那就隻有堵住你了。”
神容一下熱了,隻臉上還不甘示弱地盯著他。
山宗拇指上蹭了上的脂,看著頭上的釵飾,臉上緻的妝,那雙眼在挑著他,頭低了下去“打扮這樣,去哪裡了?”
神容想起先前宴席上的事,不太想提,著他的鼻尖,纏著他的呼吸,穩了穩神說“沒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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