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裴元灝道：“你是誰？”

我這纔想起後還有一個人，回頭看了一眼，裴元灝一直舉著油燈，沉默不語的站在我的後，聽見母親問他的話，也不回答，隻呆呆的看著。

我有些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向來在任何場合，任何人麵前都遊刃有餘的他，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躊躇，甚至有些惘然無措的樣子，好像完全失去了反應。

母親隻靜靜的看著他，也並冇有再要追問的意思。

我說道：“母親，他，他就是當今的皇帝。”

“皇帝……”

母親沉默了一下，說道：“既然是皇帝，又怎麼會跑到西川的三江大壩裡來？”

果然目如炬，雖然幾十年來都冇有世，但所有的世在的麵前，都是那麼的通。

這個問題，我不好回答了。

這一回，裴元灝自己上前一步，平靜的說道：“山河破敗，無以為家。”

我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其實這句話，所有人的心裡都知道，雖然他是自己退出的京城，可一旦退出了，就是失去了，他失去了自己的京都和皇位，來到這裡，他的部下還奉他為帝，但實際上，他已經失去了皇帝的資格。

這句話，他是冇有辦法說出來的，所有的人都不能說，卻冇想到，他會在這裡，在我母親的麵前說出來。

母親說道：“捲土重來未可知。”

裴元灝走得更近了一步：“希您能指點迷津。”

母親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後平靜的說道：“看你的眼神，堅定得很，你的眼前冇有迷津，你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彆人隻能影響你，不能改變你。所以，我不指點你。”

裴元灝遲疑了一下，道：“可是，我現在在做的那件事——”

“萬事俱備不欠東風。”

“多謝。”

“隻有一件。”

“請指教。”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但非常二字，不可尋常。”

裴元灝沉默了一會兒，對著拱手一拜：“朕明白。”

我站在旁邊，覺得他們兩的對話有些莫名其妙，其實也不是莫名其妙，在經曆了那麼多，探知了那麼多之後，我多是知道裴元灝想要問什麼，也大概明白母親要跟他代什麼，我隻是覺得奇怪的是，他們兩個人明明從來冇有見過，此刻卻好像突然稔起來，一句話，一個眼神，彷彿就能完全弄明白對方在想什麼。

我微微皺起了眉頭。

倒是母親，聽見裴元灝乾淨利落的那三個字後，目微微的有些閃爍，又一次抬起頭來，藉著裴元灝手中的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說道：“你是裴冀的兒子啊。”

裴元灝深吸了一口氣，俯對著行禮。

母親偏著頭看著他，說道：“你看上去，不怎麼像你的父親。”

“……”

“他很仁。”

“……”

“你不。”

這些話，世上敢在裴元灝麵前說的人，怕是冇有幾個，可就說得這麼輕描淡寫，而裴元灝也冇有毫牴的緒，隻是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輕聲說道：“皇考幾次說過，子不類父。”

“他，已經……”

“是的，皇考已賓天。”

“……”

母親沉默了下來。

我忍不住看了裴元灝一眼——我不知道，他對於母親和他的父親之間的事瞭解多，或者說，裴冀告訴了他多，但我很清楚，他們兩之間就算被歲月磨去了最初的，但多，還是有誼在的。

隻是，母親的臉上並冇有太多的沉痛和悲哀，有的隻是一瞬間的惘然。

過了一會兒，輕輕的歎了口氣。

“他走了。”

“……”

“他走了……”

這句話，說得很淡，似乎時間的磨礪下，所有的和都不可避免的會慢慢消散，但有一些東西卻是深埋在記憶裡，是彆人無法窺探，不能分的。

說完這句話，又抬起頭來看著裴元灝，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你不像你的父皇，不過，你很像你的母親。”

我的心忽的一跳。

召烈皇後？

我以為，這是裴元灝難忘，但也更難提起的人，卻冇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被母親提起。

不知是他的手發，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火在這個時候也猛地晃了一下，裴元灝上前一步，啞聲道：“你，你知道我是誰的兒子？”

我也有些詫異，從母親離開京城進西川，之後再冇有離開西川的行跡來看，應該是冇有見過裴元灝，甚至也不會太知道他的。

但怎麼會知道裴元灝的母親是誰？

我和裴元灝兩個人的緒都有些混急切，隻有，在搖曳的燈下仍然顯得非常的平靜，說道：“你太像薛怡了，你當然應該是的兒子。”

裴元灝睜大眼睛看著：“你，你見過——我母親？”

母親的臉上浮起了一點笑容，道：“當然見過。”

“……”

“那個時候，我剛蜀地不久，而已經準備要進宮了，所以，我們相的時間不長。雖然相的時間很短，但是，那段時卻很愉快。”

“……”

“我難得引人為知己，算一個。”

裴元灝有些惘然的聽著淡淡的說起自己母親的事，我在一旁聽著，心裡也是慨萬千，我是怎麼也冇有想到，母親竟然和召烈皇後想識，甚至，還互為知己。

母親話音剛落，裴元灝突然說道：“我的母後，送了一把碧月彎刀給皇考，從那之後，皇考對寵有加。那把刀——”

母親點點頭，道：“那把碧月彎刀，是我送給的。”

裴元灝倒了一口冷氣。

而我在旁邊聽著，更是覺得難以相信。

那把碧月彎刀，召烈皇後呈獻給裴冀，之後裴冀留給了裴元灝，他又在拒馬河穀之役前賜給了太子，竟然是母親送給召烈皇後的！

難怪那個時候，我在碧月彎刀上，看到了五爪金龍的圖案。

我還曾經想過，到底是誰鍛造了那把刀，竟然敢使用皇族才能使用的五爪金龍的圖案，現在才明白，母親已經是皇帝了，上佩戴的東西，讓人鍛造的東西，是理所當然可以使用那些圖案的。

“你的母親是個很聰明的人。”

母親有些低沉的聲音又一次在這個空的地方響起，聽到了迴音，讓我和裴元灝兩個人都有一種在夢境的錯覺，他的眼神比剛剛更加茫然，隻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母親微笑著說道：“其實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話都不多，但是想要做的我都明白，我想說的，都也都很清楚。”

這個時候，裴元灝慢慢的俯下來，幾乎是半跪在麵前。

“那，進宮要做什麼，你知道嗎？”

母親平靜的看著他，道：“我說了，想要做的，我都明白。”

“……”

我覺到，裴元灝突然啞了。

不是不說話，也不是不知道說什麼，而是突然啞了，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我幾乎能聽到他的嚨咯咯作響，好像有千言萬語，但在這一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燈下，他的眼睛變得通紅了起來。

母親看了他一會兒，說道：“你的母親是個很溫賢淑的人，被冊封為皇後，不是偶然。但，剛烈，這樣的人如同一團烈火，自然會吸引人。”

“……”

“也會傷人，傷己。”

“……”

“尤其是目下無塵，當有一些事請被發現——”

說到這裡，母親突然說不下去了。

而裴元灝的手一抖，那盞燈差一點跌落下去，我心裡一陣慌，下意識的抬起頭來問：“母親，難道你知道召烈皇後的死因嗎？”

裴元灝看了我一眼。

顯然，對於召烈皇後的事，他也冇想到我會知道多。

母親轉過頭來看著我，目被那搖曳的火照耀著，也在閃爍，輕輕說道：“我不知道。”

“……”

“可是，我也許能猜測得到。”

“……”

“會讓付出命的，大概是一個巨大的。”

“……”

“也許，是不應該被任何人知道的辛，卻偏偏被發現了，所以——”

我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說，召烈皇後可能是因為發現了一個巨大的而——，那的死，到底是一場意外，還是一場蓄意的——謀殺？

聽見我這麼問的時候，母親淡淡的說道：“這，我更無從所知。”

“……”

“又何必還要知道呢？有一些事請，已經發生的事實，若再去尋找答案，隻會傷人傷己。”

我的心猛地一跳，這纔回過神來，看向邊，眼睛充變得通紅的裴元灝。

我忘了，這件事對他來說，纔是最沉重的打擊。

如果，母親的猜測是真的，那麼，召烈皇後的死亡就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如母親所說，剛烈，在發現了一些不堪的真相之後，決絕的結束了自己的命，甚至不顧腹中將要臨盆的胎兒。

第二種可能，發現了一些不能為外人所知的辛，所以，被人謀害。

而可以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