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臨近二月,春尚未來,滿城楊柳已經顯出了幾分綠意。
中午時分,許不令走出宮門,翻上馬前往大業坊的孫家鋪子。
因為沒進宮前太後火氣很大,不說膳食,連茶水都沒有一口。不過一番心攀談,總算是說服了太後悄悄幫他問話,至於會是個什麼結果,目前看來隻能等了。
說起來,從寧清夜聽到那個荒謬的解毒法子後,再次見到太後總覺得怪怪的,嗯……老聯想到太後翻白眼的場景……
不過八字沒一撇,也不好往哪方麵深想。
許不令搖了搖頭,打消心裏麵青春期荷爾蒙帶來的悸,輕『駕』一聲,快馬加鞭來到大業坊的青石小巷。
孫家鋪子裡永遠坐著幾個酒客,孫老頭一如既往的在幾個大酒缸前麵兜兜轉轉,打酒端菜,和酒客說著南來北往的事兒。
「掌櫃的,來壺酒。」
「好嘞……哎喲,公子來啦,好久不見了。」
「年關有點忙,沒時間過來。」
孫掌櫃笑嗬嗬從許不令手中接過硃紅的酒葫蘆,用酒勺打著清亮的酒:
「要不是天天有僕人過來打酒,小老兒還以為公子戒了這口。」
「孫掌櫃的酒,喝了怕是沒人能戒掉。」
孫掌櫃有些自得的點了點頭,略微琢磨,又嘆了口氣:「前幾天便有個江湖客,快死了還撐著過來要了一口,小老兒也不知是該不該高興。」
許不令聽說過此類的事兒,略微琢磨了下,搖頭輕笑:「一碗酒出門,一碗酒上路,怎麼說也算把路走完了,總比死在窮鄉僻壤連點盼頭都沒有強,在我看來該高興。」
孫掌櫃點了點頭:「那倒也是。」
許不令牽著馬匹等待稍許,心念一,忽的又想起陸夫人把他灌翻了的斷玉燒,開口詢問:
「對了孫掌櫃,年關前,家中有人來買了兩壺烈酒,味道雖然不咋滴,不過比斷玉燒還烈,著實見,您這兒還有沒?」
孫掌櫃搖頭笑了下:「那就不算酒,隻剩烈了,喝起來沒啥滋味。鋪子裡倒是剩下些,原本用來醃的,公子若是不嫌棄,拿去喝便是。」
「能把我喝趴下的酒很見,自是不嫌棄。」
「那行。」
片刻後,孫掌櫃拿著個小酒壺出來,遞給許不令:「唉,這人一般都是喝了好的忘了差的,公子倒是反著來。」
「我這人念舊,習慣了。」
許不令開啟酒塞子聞了聞,沖鼻子的酒味撲麵而來,滿意的點了點頭,便牽著馬匹離開了巷子。
孫掌櫃把巾搭在肩膀上,看著一人一馬遠去的背影,琢磨片刻,嘀咕了一句:「念舊好啊,就怕見了新的忘了舊的……」
話剛說完,酒肆的欄桿外,便有一道溫和嗓音回應:
「為男兒,喜新厭舊理所當然,就怕見不著新的。」
孫掌櫃一愣,抬起頭看了眼,酒肆外麵,不知何時出現一個中年書生,麵向儒雅,四十來歲下顎蓄鬚,手上持著一把黑油紙傘,站在酒肆的欄桿外探頭打量。
孫掌櫃仔細辨認了下,眼中出幾分意外:「小徐,你不是封筆退江湖在終南山養老嗎?怎麼又回來了?」
徐丹青油紙傘負與後,無奈一笑:「前幾天宮裡那位送了我一支筆,我這不接吧,估計得直接埋在終南山,隻能出來再跑一趟江湖……以前咋不知道你還藏在其他酒,給我也來一口。」
孫掌櫃如同見到老友般嗬嗬一笑,又取了一壺酒走出來,上下打量幾眼:
「酒後誤事,你這娃兒喝醉了便瘋瘋癲癲,要不是你酒後闖進崔家的桃花林,人家好端端一姑娘說不定娃兒都能出來打酒了……」
徐丹青輕輕搖頭:「人有旦夕禍福,當年誰知道。十來年沒筆,開始是心高氣傲封筆,現在是不敢畫了……可不畫不行啦。」
孫掌櫃用巾乾淨手,唏噓道:「你們師兄弟幾個,也就鬆夫子聰明,知道了江湖就回不了頭,一開始就走了仕途,看看人家現在混的,國子監大祭酒,管他皇子世子見了都得先生。」
「家師的幾個學生,也就他,沒法比。」
徐丹青單手挑開酒塞子,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眉頭便皺了起來:
「方纔那後生什麼口味,這也喝的下去……」
孫掌櫃撇撇:「人各有所,不想喝就別糟蹋,用來醃也比倒了強。」
徐丹青打量酒壺片刻,想想還是笑了下:「總得試試,酒如佳人,原本看人皮囊,其實現在想來,姿一般的子中,也有萬裡無一的佳人。」
「喲~十來年不見口味重了,你可莫要畫個昭鴻八醜出來,太傷人……」
「我可還想多活幾年,沒這膽子……」
「嗬嗬……」
————
另一側。
許不令騎著小跑過街坊,來到清幽巷弄裡的小院。
雖然已經從老八口中得知了寧清夜離開的訊息,許不令還是過來看了一眼。
推開老舊院門,院子裡收拾的整整齊齊,牆角下麵了幾枚綠的新芽,水井用簸箕蓋著,屋簷下的酒罈擺在很醒目的位置,每一壇酒便代表寧清夜去鋪子裡尋了他一次。
許不令挑挑眉,走到屋簷下打量幾眼,摞在最上方的酒罈下麵著一張紙條。
移開酒壺拿起摺疊的紙張,幾行清秀的字跡便印眼簾:
許公子,離開的倉促,忘記和你說了一件事,若是解毒的法子有用,你欠鍾離楚楚一條命,以後記得找道個謝。
這些酒扔了可惜,便宜你了。
最後,祝滿枝是我的知己,若是敢欺負,你我不死不休。
永別。
許不令蹙著眉,看了看一堆酒壺,搖頭嘀咕了一句:
「不死不休怎麼永別,邏輯有問題啊……」
話雖這麼說,許不令卻還是笑了下,若解毒的法子真有用,別說欠那碧眼姑娘一條命,以相許都可以。
至於祝滿枝,小滿枝那麼可,疼還來不及,怎麼會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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