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拳怕壯』，江湖上師父打不過徒弟是很正常的事兒，可現在這況……明顯有點仗著武藝調戲人的意思……

寧玉合瞇著眼站了片刻，沒從許不令的表上看出什麼，便頷首微笑了下：

「令兒，你的子看來恢復的不錯……為師也沒什麼可教的……」

說著轉便走。

許不令知道可能把自個的白師父惹了，上前擋住去路：

「傳道授業傳的是『道』，我自悟好，打不過我理所當然，師父不必放在心上。」

寧玉合抿了抿，雖然話是這麼說，不過當師父的挨徒弟打，想想就覺得丟人……

稍微琢磨了會兒，寧玉合慢慢靜氣凝神下了心底的那波瀾，不過上還作痛，傳道授業的心思暫時提不起來了，隻是輕聲道：

「你已經看過一遍，先自己慢慢練吧，過幾天我再考校你。」

「行。」

許不令認真點頭，抬手輕拋將竹枝在了竹林中，走向房舍的屋簷：

「師父，你來京城除開找小寧……師姐，還有什麼事兒來著？」

寧玉合來京城後，還沒和許不令認真聊過天，想了想，走到屋簷下的凳子旁坐下，用手著有些疼的大，聲道：

「也沒什麼……本來準備去找個老朋友道謝，可惜前些日子失蹤了……清明的時候想去崔皇後的墓前上墳，你那時候又了傷，也沒去……隻能等到端午了……」

許不令略顯意外，在椅上靠坐著，慢條斯理的沏茶：

「師父和崔皇後認識？」

寧玉合著繃繃的大，眼神閃過一黯然：

「崔家也在幽州，彼此離的也不遠，自然是認識的……」

許不令有些好奇：「對了，當年師父為什麼逃婚？聽江湖傳言說，師父是江湖俠，過慣了遊歷天涯的日子，不想進宮？」

寧玉合偏頭著山外的巍峨長安，沉默片刻，才搖頭輕輕笑了下：

「冠都送到大門口了，不想嫁也得嫁，哪裡是我能做主的。我雖然喜歡江湖的自由自在，可又不傻，逃了帝王家的婚可沒好下場，而且當皇後又不虧待我……」

許不令一愣，抬起頭來輕輕蹙眉：「那師父為什麼要逃婚？」

寧玉合猶豫了會兒，臉上顯出了幾分傷，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陳年舊事了，說出去會引來殺之禍……不過你是肅王世子，聽到也沒什麼影響，不要傳出去就好了……」

許不令聽見這話，便曉得事有蹊蹺，點了點頭：

「有人著師父逃婚？」

寧玉合稍微回憶了會兒：「我是唐家二房的小姐，娘親本是江湖上的遊俠兒，後來嫁給了唐家的二叔做妾侍，生下了我……」

許不令蹙眉想了下：「唐家不是說師父是唐家家主嫡嘛？庶是沒資格當皇後的，以唐家的地位，若非宣和八魁的名聲，嫡當皇後都有點勉強……」

寧玉合幽幽嘆了口氣：「嫡出庶出的，隻要唐家不說，又有誰弄得清楚……當年先帝續弦立後，『蕭陸崔王李』等世家大族其實都有意，唐家自然也想飛上枝頭變凰，和宋氏攀升親戚……

……蕭太後了宣和八魁，其他家不好爭，崔家便放了個風聲，把徐丹青引到了幽州崔氏的桃花林……否則以徐丹青一個江湖遊俠兒，一百條命也闖不進崔家的大門……」

許不令點了點頭，其實對此早有猜測，這就和徐丹青喝醉了誤打誤撞跑進肅王府一樣，除非蓄養的門客都是瞎子，不然不可能傳出那樁酒後誤桃花林的談。

「……後來崔小婉名後，唐家瞧見崔家的做法，也了心思。可惜唐蛟的幾個兒都不怎麼樣，於是在旁係子孫中挑挑選選，便找到了我……

……我當時才十四，本就沒人管，和男孩子一樣在外麵闖，被唐家找了回去，教了好久，然後又大費周章讓我和徐丹青『偶遇』了一次，纔有了那句『世間子再難畫』……」

許不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爭奪皇後的位置，崔唐兩家沒爭過淮南蕭氏，可惜蕭湘兒剛宮，先帝便駕崩，當今天子登基，又要選皇後？」

寧玉合點了點頭，輕輕嘆了口氣：

「當時蕭家的小兒已經了宮，二小姐自然不能再宮當新帝皇後，那樣輩分就了。其他幾家的嫡，年齡都不合適，也沒什麼名氣，有資格當皇後的便隻有崔小婉和我了……」

許不令稍微琢磨了下：「崔家傳承數百年，比唐家一個半江湖半將門的世家地位高得多，最後選了唐家，是因為師父『第一人』的名聲？」

寧玉合搖頭笑了下：「我也不清楚，可能也和我名氣大些有關吧……當時我已經準備進京，東西都收拾好了，隻等著迎親使上門……哪想到迎親使快要抵達的時候，崔小婉的護衛跑過來，和我說崔家的人要殺我，讓我趕快跑……」

「嗯？」

許不令一愣，稍微坐直了，有些莫名其妙：「崔家的人來通知你，讓你逃婚？師父你就信了？」

寧玉合幽幽嘆了口氣：「當時崔小婉的死士跑來，說『小姐讓你趕快走，崔家派了人來取你命』，我當時遲疑了會兒，殺手就真的來了，還是那個死士護著我跑了出去……

……後來被追殺了幾天，等我聽到訊息，迎親的隊伍便已經改道去了崔家。唐家的人錯過了飛黃騰達的機會自然怒，以為我逃婚，派人來追殺我，我本來準備回家解釋的……可是我娘為了護我，跑去唐家求，竟然被唐家的人打殺了……」

說道這裡，寧玉閤眼睛紅了幾分，顯出幾分恨意：「後來自然是沒回去，還殺了唐家的人……直到當朝天子開口赦免了我，纔在長青觀求了安穩之所，這件事自然也不敢說出去，不然崔家必然趕盡殺絕……」

許不令點了點頭，稍微琢磨了下：「崔小婉倒是心善，可惜了……宮沒幾年便積慮疾病逝，這些個世家門閥，為了爭權奪利，乾的確實不是人事兒……」

寧玉合幽幽嘆了口氣：「是啊……崔小婉也在幽州，名之後，我其實去見過幾次……有個死士，對特別忠心，子很向，見到外人就躲，從小到大連桃花林都不出，就和籠子裡的金雀一樣，換了地方不適應，自然就……唉～當時護送我的那個死士，路上聽到崔小婉宮的訊息，便想強行帶著我回去把崔小婉換回來……隻可惜事已定局，哪裡換的回來。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崔小姐其實可以讓死士帶著逃走……誰知道了……」

許不令輕輕蹙眉：「那個死士後來了宮？」

寧玉合點了點頭：「蓄養的死士，自被隔絕培養，本該是沒的，隻會聽命令不會自作主張……可那個死士明顯是有些自己的想法，得知崔小婉宮後，那個死士沒法把崔小婉換回來，便跟著凈了宮，從那之後再也沒有過麵……

……我這次進京尋找清夜，也是想順道去見一麵道個謝，順便去小婉的墓上祭拜一番……隻可惜沒找到人，聽說失蹤了……」

許不令吸了口氣，抬手了額頭：「那個死士進宮後被賈公公收為了義子，改名賈易？」

寧玉合放下茶杯，點了點頭：「聽說是的……當年我見到那個死士的時候，他才二十齣頭，長的還算俊朗，對崔小婉極為在乎，得知崔小婉宮的訊息，還罵過崔家家主和……對了！」

寧玉合似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疑的道：「他還罵過燕王宋玉，說什麼『言而無信，狗屁的真君子……』，當時我年紀小，也不知道宋玉是誰，後來才曉得……」

許不令回想了下那個國子監的教書先生，略顯疑：「罵燕王做甚？燕王和這事兒有什麼關係？」

寧玉合搖了搖頭：「不清楚，不過宋玉放棄皇位，本該就藩於幽州，後來也沒去，按理說沒見過小婉才對……」

許不令靠在椅上，蹙眉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

去年冬月。

寒風淩冽，禿禿的桃花林中沒有半點生機。

畫卷掛在桃枝上，著羅雀的豆蔻，提著擺在桃花盛開的林間小跑，回頭出半張臉，帶著些許驚慌。

「你是誰啊……不許畫我……我生氣了……」

餘音迴響在耳畔，似乎又回到了幽州的那片桃花林。

著白書生袍的賈易，臉上帶著幾分風燭殘年的老態，手指輕輕過畫卷，出神良久，一聲輕嘆幽幽響起：

「小姐，你不該宮的……」

踏踏——

腳步從院落外響起，從文曲苑折返的宋玉，關上了院門，重新在茶舍坐下。

小爐上茶壺冒出白霧，院落裡隻有『噗噗』的輕響。

賈易凝視畫卷許久，才轉過走進茶舍，拿起已經微涼的茶杯抿了一口：

「當年崔家想送小姐宮當皇後，小姐不願，王爺曾給小姐寄過書信，說不會選小姐……已經食言了一次，我為何信你？」

宋玉看著眼前的茶壺，搖頭輕輕嘆了一聲：

「小婉說不想當皇後，我連皇位都沒要，還不夠？」

賈易搖了搖頭，聲音平淡：「食言便是食言，你當時承諾不會選崔家的小姐當皇後，小姐還把你當朋友一直很激你，說過等你就藩幽州，帶你去看桃花……你以為在這裡種上一片桃花林，整日與畫像為伴，小姐便能被你打？小姐在宮裡積慮疾病死，都不想見你一麵……」

宋玉抬起手來，製止了賈易的話語，眼中帶著幾分哀，聲音卻了幾分：

「我宋玉從未食言，當年放棄皇位也要去幽州當個閑散王爺，隻是為了承諾的一句話……但我沒想到，有些事，坐在那張龍椅上要好辦的多，而放棄了，便隻能聽命於人，並非我不想履約，而是不能……

……當時我千辛萬苦說服宗室選了唐家小姐，唐家小姐卻逃了婚，崔家乘勢而上把小婉送進宮，迎親使已經到了幽州，皇兄順勢便接下，我能如何？」

賈易眼神淡漠：「那你現在想用我這條命做什麼？拿回你的皇位？」

宋玉倒了杯茶，看著茶杯中旋轉的茶葉：「皇位，我從不放在眼裡……小婉的死是罪在皇兄和崔家，你想給小婉報仇，我也想，但僅憑你我報不了，得需要一把刀。」

賈易輕輕哼了一聲：「事之後，你下去給小姐賠罪？」

宋玉手指轉著茶杯，淡然道：「事之後，我自會把皇位傳於皇兄的兒子，當年沒要那張椅子，現在也不會要。」

「為什麼選許不令？」

「許家駐守千關，自千關至長安不過三百裡，西涼鐵騎三天既能兵臨城下，是我宋氏心腹大患。皇兄以鎖龍蠱毒殺許不令絕後患，可惜失敗了僵局。許不令尚有一戰之力，隻要他了手，我即可以謀逆之罪削了許家的兵權，也算是給我宋氏求一份安。」

賈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聖上城府常人難測，暗殺個許不令也會失敗？」

宋玉抬起頭來，沉聲道：「事實便是如此，不過證據已經被皇兄毀了，需要你用一條命讓許不令相信，當年狼衛從宮裡取走的鎖龍蠱。」

「即便事，繼承皇位的也該是幾位年皇子，你不坐上龍椅，如何滅崔氏？」

「皇兄重文抑武，登基以來一直在打武，劉平、韓忠瑜等將門早已經心有不滿，隻是礙於蕭陸兩家勢大不好開口……事之後，他們會扶本王上位。」

賈易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放下手中茶杯：

「古來稱真君子者，多半都是小人……我隻要聖上和崔家的命，至於你當不當皇帝，當多久皇帝，我和小姐都不會在乎。」

話落，賈易站起來，偏頭看了看掛在桃花樹上的畫卷，寒風拂過，人影已經消失在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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