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轎在穿越了大半個定京城後,終於擡進了豫親王府。
豫親王府門口已經來了不賓客,雖然豫親王平日裡爲人兇狠殘暴,到底是皇室中人,大臣們都還是要到的。文惠帝和皇子們倒是未來,不過宮中也派人送來了賀禮。
大約是這些日子,文惠帝的態度讓豫親王十分不滿。今日宮中來人的時候,也並未表示出要讓對方喝杯喜酒或是道謝的舉。那宮中派來的公公見此景,心中便冷笑一聲。也許對於別人來說,他們只是些草芥一樣的閹人,事實上,他們這些人,大約是最接近帝王的邊人。文惠帝和豫親王之間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豫親王還如同從前一般行事,可文惠帝早已不再像從前一樣寬容。今日豫親王的舉,只會讓文惠帝更加惱怒。
宮中的人走後,豫親王才轉頭吩咐下人繼續迎接賓客。今日豫親王穿著大紅的喜袍,那袍子的布料和繡工無疑都是十分細的,只是穿在他的上,一隻管空的,便顯得有些彆扭。而他本就生的有些兇相,今日偏偏要做笑容滿臉,也不知道是笑給誰看,總歸讓看見他笑容的人,都起了一層皮疙瘩。
沈家人也到了這裡。沈貴和沈萬早已去找相的同僚攀談,沈貴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沈清出了這等醜事已經人盡皆知,倒不如現在趁著沈清嫁豫親王府,和親王府的這點子姻親關係來爲自己的仕途添些磚瓦。至於沈萬,就更毋庸提了,他二人皆是有野心之人,自然不會錯失良機。
沈信和羅雪雁坐在一頭,坐位新娘子的孃家熱,們是瞧不上沈貴這般作態的。倒是任婉雲也來了,和沈垣坐在一邊,仔細妝容過,遮擋了通紅的眼圈,怕惹怒了豫親王勉強笑著,只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有一子憤怒。沈垣沒什麼神,偶爾目掃過沈妙,皆是意味深長。
沈丘注意到沈垣的目,每每又怒氣衝衝的擋了回去。被羅雪雁發現,若有所思的問:“臭小子,你和沈垣怎麼了?”
沈信夫婦不知道沈清和沈妙的恩怨,沈丘便支吾道:“嗯……看他不順眼,有點。”
“你真行。”羅雪雁瞪了他一眼:“和沒武功的人手,沈丘,你今年幾歲了?”
沈丘把求助的目投向沈妙,沈妙只做不知,看著茶杯不說話。
這廂賓客們互相恭維,看上去倒也是一片祥和。轉眼就到了沈清和豫親王拜堂親的時候。
沈清蒙著蓋頭,被邊的丫鬟春桃和雪梨扶著。拜完天地,拜高堂的時候,沈貴表便十分尷尬。豫親王看他的目嗖嗖的,而讓豫親王給他們夫婦行禮,想來也是一件令人悚然的事。
果然,豫親王府的管家就倨傲的道:“親王殿下子不方便,這高堂之禮,便免了吧。”
此話一出,廳中皆是靜寂一瞬。任婉雲咬著牙,面頰上的都氣的發抖,天地都拜了,怎生到拜高堂的時候豫親王纔想起子不方便,這分明就是豫親王不承認沈清,也故意給沈貴和任婉雲難堪。
沈貴雖然也覺得麪皮發燙,不過他歷來都是欺怕之人,生怕豫親王怪罪於他,立刻道:“既然殿下不適,免了就免了吧。”
有年紀輕一點的賓客,便忍不住嗤笑起來,笑聲也並未多掩飾,只聽得任婉雲差點衝上前去理論。正當忍也忍不住的時候,沈垣卻突然出手攥住的胳膊,衝輕輕搖了搖頭。任婉雲這才冷靜下來,沈垣收回手,目落在遠諂笑著的沈貴上,神有一瞬間的霾。
“老二做的也太丟人了。”羅雪雁鄙夷道:“就認人這麼欺凌自己的兒?”
“我原以爲他只是貪圖富貴,沒想到竟然如此喪心病狂。”沈信搖了搖頭,語氣失:“老二怎麼變這樣了?”
“咱們好端端的,一併被嫌棄了,真倒黴。”沈丘悶悶不樂道。
另一頭,沈玥一家也有些赧然。沈萬雖然也在仕途上極有野心,卻做得不如沈貴那般毫無遮掩,陳若秋更是秉持著出自書香門第而以清高要求自己。到底都是沈家人,沈貴這樣的作態,讓他們也十分沒臉。
豫親王這般辱了沈貴之後,對於衆人看沈家人的鄙夷似乎十分滿意,夫妻對拜的時候,故意拖長了時間,也不知是不是沈妙眼花,至那新娘子走過他們邊的時候,似乎子都在發抖。
親王娶親,連鬧房都省了。沈清懷了孕,萬一鬧房一個不穩鬧出什麼意外,謀害王室子嗣的罪名衆人可擔不起,沈清被送房後,豫親王還在外頭大宴賓客,飲酒作樂。
“恭喜親王殿下。”大臣們討好的上來祝酒。
“同喜同喜。”豫親王也回道。表面上看來,豫親王今日是真的高興,竟然與羣臣同樂,不過沈妙也沒忽略他偶爾掃過來的冷表。
豫親王在這裡栽了個跟斗,總會心心念念要拿回來的。目在空中接近,豫親王衝他遙遙舉杯,突然手做了個下流的手勢,了脣。
這樣惡意的表示,沈妙只是平靜的看著,倒是一邊的沈丘,見盯著遠,也順著的目看過去:“妹妹看什麼呢。”
豫親王已經轉過頭去和別人喝酒,沈丘什麼也沒看到。沈妙站起來:“有些悶,我到門口氣。”
“我陪你一起去。”沈丘趕道。
“不用了。有莫擎他們在外面守著,我不會走遠,就在門口。”沈妙拒絕了他,自己起離了席。
豫親王府很大,外頭莫擎站在花園裡守著,瞧見出來,立刻跟了上去。沈妙卻未走遠,只是站在原地,看著豫親王府西南角的地方出神。
直到後有聲音傳來:“五妹妹。”
沈妙回過頭,沈垣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看著一笑。
沈垣的笑容和傅修儀的溫文不同,也異於沈丘的憨厚,更不像是季羽書那樣的調皮,他的笑容似乎總是含著其他的意思,讓人十分不舒服。而他盯著別人眼睛的時候,就像是毒蛇在打量獵,那種冷的氣息纏繞不去。
沈垣纔是沈家二房中,最讓人忌憚的對手。
“宴席纔到一半,五妹妹就自己出來,我還以爲五妹妹有什麼,要揹著哥哥們自己去玩。”他話裡有話。
沈妙看著花園裡的花枝,已是寒冬臘月,從前繁盛的花朵早已凋零,枝頭禿禿的什麼都不剩,只有積雪沉甸甸的在枝頭,顯出清冷蕭索之。道:“那麼二哥又跟出來做什麼,窺我的麼?”
“我倒是有心窺。”沈垣道:“就是妹妹藏得太過嚴實,哥哥我也無計可施。不過是覺得你我也算的上兄妹手足,覺得若是有機會,也應當給你幾句忠告教誨。”
沈妙轉過頭,一眨不眨的盯著他:“願聞其詳。”
“其實我此次回京,發現五妹變了不,竟好似換了個人一般。也許是五妹長大了,也許是邊有人教導。不過二哥我走的路畢竟比五妹多,有些事,看的也比你們清楚。”他頓了頓,微微看向喜廳,那裡,衆人觥籌錯的聲音,推杯換盞的聲音,道喜回謝的聲音,逢迎拍馬的聲音隔著老遠似乎都能聽見。沈垣道:“清兒今日大婚,五妹可覺得歡喜?”
“老實說,大快人心。”沈妙微微一笑。
沈垣眼中閃過一厲,隨即又笑了:“五妹妹真是不懂收斂。你同清兒的恩怨,本就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將清兒送親王府,以爲這就是勝利,所以說,五妹妹終究還是孩子心。”他了沈妙的頭,彷彿真是親切的兄長一般:“可是清兒了豫親王府,未必就沒有翻的機會。熬過這一陣,清兒日後會如何不好說,可是五妹妹你啊,只怕是步履維艱了。”
沈妙不言,只聽沈垣又道:“我若是五妹妹,當初就不會給清兒留下一機會,早早地將對手除去,要了的命,所謂的賭氣,所謂的讓對方多痛苦,不過是給自己增加後患。”他看著沈妙,親切的笑了:“想來你還小,並不懂姑息養的道理。若爲對手,要了對方命方可爲上。”
沈妙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沈垣,心中微微。沈垣的確是二房中最聰明的一個人,他不看過程,只看結果。若是得罪了他,他直接會用最簡單的辦法,奪了對方的命。手段狠辣直接,卻也沒有後患。這樣的人,冷靜理智,不會因爲外而有別的,要想對付這種人,激怒是不可能的。
笑道:“二哥說的不錯,我畢竟年紀小,不如二哥涼薄。”這般諷刺的話落在沈垣耳中,沈垣也是毫不在意的一笑,不過接著,他聽到了沈妙淡淡的聲音響起:“雖然我不如二哥涼薄,不過有一點我與二哥也是一樣的,我也……不喜歡留下後患。你猜,大姐姐嫁到親王府,究竟會不會翻呢?”
沈玥盯著:“你覺得不會嗎?”
“會嗎?”沈妙反問。一直都是平平靜靜,乖乖巧巧的說話,不過這一句“會嗎”,卻是充斥著濃濃的挑釁和奚落,那種高高在上的嘲諷,讓一向喜怒不形於的沈垣瞳孔都是驀地一。
沈妙說完這句話,便輕笑一聲,再也不看沈垣,轉離開了花園,往喜廳走回去。
沈清究竟會不會翻呢?脣角微微揚起,那種發自心的愉悅讓後跟著的莫擎都是一愣,跟在沈妙邊這麼久以來,莫擎也漸漸清楚。他見過沈妙發狠的時候,更多的時候則是沈妙平靜的吩咐命令,偶爾也會笑,但即便是笑都似乎帶著淡淡的威嚴。然而此刻眉眼彎彎,彷彿極爲開懷,卻不知什麼事能夠令如此高興了。莫擎看了一眼還呆在花園中的沈垣,心中疑,和沈垣說幾句話,沈妙就能這般高興了?
再盛大的宴會,也終究會有散場的時候。酒酣耳熱的時候,賓客三三兩兩的離去,沈妙也踏上了回府的馬上。
馬上中,羅雪雁始終沉默著。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握住沈妙的手,問道:“,你……心儀的男子是什麼樣的?”
這話由母親問未出閣的兒,其實是有些出格了。不過大約是今日沈清出嫁,終究是了羅雪雁的心事。常年征戰在外,如今想想,對沈妙心中在想些什麼竟是一無所知。只曉得曾經沈妙慕過定王,定王那個人,羅雪雁也見過,確實是人中龍,頗有風華,只是那樣的人,心志必然不短,對於之事,又能看的有多重?嫁給那樣的人,未必就能得到幸福。
沈妙一愣,隨即微笑著看向羅雪雁:“娘希我嫁給什麼樣的人?”
羅雪雁沒想到沈妙會反問自己,一時間忽略了沈妙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一赧也無,稀鬆平常的彷彿再問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羅雪雁想了想,才道:“娘希你能嫁給一個品行正直的人,他最好不要太大,財富不要太多,野心不要太盛,府中也不要太複雜。權勢和財富,娘和你爹都會給你,野心小些,便會真心的疼你。府中簡單,你嫁過去之後也能清清靜靜的過日子。總之,要真心真意的尊敬你,護你。”
沈妙垂眸一笑,羅雪雁和沈信的希,似乎一直都沒有變,他們希沈妙能嫁給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最多的要求,無非就是要疼。可惜,前生便是被豬油蒙了心,世上男子千千萬,偏偏選了個最不他的人。
“不過,”羅雪雁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娘知道,你們這麼大小的姑娘,最的可不是這樣的人。你們大約喜歡的,便是那些人羣中能一眼看到的人。娘在你們這麼大的時候,慕的也是年輕俊俏的英雄兒郎,不過後來嫁給你爹,娘也不後悔。”
“如此,我聽孃的就好。”沈妙輕聲道。
羅雪雁怔住:“什麼?”
沈妙看著,一字一頓道:“嫁一個普通平凡,能護我尊敬我的人,不是孃的希麼。如此,日後到了嫁人的年紀,我嫁個這樣的人就好。”
羅雪雁握著沈妙的手,心中頓時有些古怪。面前的模樣生的乖巧,子也溫順,同從前忤逆驕縱判若兩人。自己說什麼,沈妙便應什麼,有這樣一個聽話的兒本來應當是很高興的,可不知爲何,羅雪雁卻是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彷彿面前的臉上不該出現的是這樣溫順的神,應該驕縱一點,叛逆一點,活生香一點,而不是眼下這般順從平靜,讓人莫名的到心酸。
羅雪雁一把將沈妙摟進懷中,低聲道:“雖然如此,不過你這樣的年紀,喜歡什麼樣的人都不過分。娘知道,能被咱們放在心裡的人,一定是頂頂好的。咱們這麼好,他也一定會護尊敬。如果喜歡,便是他不是什麼平凡普通的人,只要他對好,娘也不會攔著你的。”
沈妙把頭埋進羅雪雁懷中,聲音微不可見:“謝謝娘。”
……
臘月初八的晚上,又開始下雪了。
本到了年關,天氣漸晴,一連幾日都是日頭。誰知道這天夜裡,竟是罕見的出了一場暴風雪。
定京城街上幾乎一個行人也沒有,商戶們大門閉,只看得到凜冽如刀的北風攜卷大片大片的糙的雪粒在空中呼嘯舞。
而定京城豫親王府門前,掛著的紅燈籠被吹得東倒西歪,早前在門口燃放的煙火彩布早已被雪粒掩蓋,至於那門口張的兩張紅彤彤的“喜”字,被風撕了一半走,剩下的另一半坑坑窪窪,顯得很有幾分詭異。
外頭守著的兩名護衛今日也是得了喜酒,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一人提著手中的酒葫蘆,笑道:“沒想到咱們王府還會有再來一位王妃的日子,當年我可是沒想到,還會有人將兒嫁進來。”
“嘿,你這不是胡說嘛,那什麼嫁進來,分明就是賣進來。王妃又如何,”說話的人往裡頭瞧了一眼,搖了搖頭:“也不知活得了多久。”
“也許還能便宜咱倆呢。”前者嘿嘿笑道,言語間頗爲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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