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順和二十三年,北方邊關安穩,戎狄未犯,南方風調雨順,阜民安,大周國都盛京更是一片繁榮,聖上勵圖治,朝臣們克盡厥職,頗有幾分君聖臣賢的架勢。
如此平順的一年,平順得簡直都有些無聊,一直也無甚大事發生,京城中,就連那些尋常的婚喪嫁娶,都能讓人們熱鬧地八卦一陣子。因此這一整年中,也就是芒種節時平公主府賞花宴上發生的那樁不大不小的事故值得拿出來說道說道。
這場事故說小,也不算小右丞相府的四小姐謝淑在公主府好好地賞花,不知怎地落了水,雖然很快被救了上來,但也嗆水驚,高燒昏迷了好幾天。
大約是嚇得太狠,謝四小姐醒來後說了好幾日的胡話,連人都不大認識了,把一家子都嚇得不輕,後來還是謝四小姐的親娘,丞相府榮大親自去大相國寺求了靈符,給謝四小姐灌了好幾天的收驚符水,這才漸漸清醒。謝四小姐連嗆帶嚇,纏纏綿綿病了足足三個月,等能出門時,都已經秋了。
但這場事故說大,卻也不算大。因為謝四小姐終歸也沒出什麼大事,就是嚇得狠了大病一場而已。那一日謝四小姐落水是在公主府後花園的水榭,周圍都是客。
當日開宴分開兩,客都在花園水榭周圍賞花,而男客則由駙馬招待著在公主府觀山亭一帶。公主府開宴,自然細緻周到,再加上平公主特意代了,賞花是樂事,要讓邀而來的小姐夫人們自在些,放開取樂纔好,因此水榭周圍甚至連護院小廝都沒有,跑伺候的都是丫鬟僕婦。謝四小姐落水後很快被兩個健壯的僕婦撈了上來,及時送公主府廂房,也沒什麼人瞧見謝四小姐的狼狽景況。
謝四小姐落水時周圍都是客,自然也不會生出什麼不該有的流言是非,隻是這一折騰,倒是將赴宴的貴婦和小姐們嚇得不輕,公主也掃了興,早早就散了席各回各家,但也僅此而已了。
謝四小姐被及時撈上來請了太醫來看,公主發了一通脾氣,罰了幾個照顧不利的丫鬟僕婦,總算是沒鬧什麼大事故,京中熱鬧紛紛的議論了一陣子之後,也就過去了,時間一長,大家也都漸漸將這件不大不小的事故拋到了腦後。
時間久了,公主府賞花宴這件小事漸漸被淡忘,但有一個人卻一直沒忘。公主府的落水事故,寧陵縣令的嫡長顧儀蘭記得也很清楚。
謝淑是如何落水的,看的清清楚楚,並且困。因為這一次落水事故,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顧儀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十分真的夢,夢裡的為了榮康郡王的正妃。是夢,還是真切的經歷過的一切?顧儀蘭不清楚。清楚地記得,待嫁時的欣喜和期待,還有自裁時的絕。
顧儀蘭甚至還清楚地記得那個蕭索安靜的王府後院,郡正妃的院中,甚至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剛剛小產的就這樣孤獨地躺在冰冷的床上,但不在乎。腹中的孩子沒了,唯一的念想也沒了,怎會在乎周圍的一切?的心早就死了。
顧儀蘭還記得,是怎樣掙紮著爬下床,拖著虛弱的給自己換上了親那天穿的大紅嫁。沒人幫梳妝,還是認認真真地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髮髻,上定親時,那人送來的尾金簪。
顧儀蘭還記得,妝臺上的銅鏡,清楚地倒映出火紅的影。骨瘦嶙峋,雙頰凹陷,枯黃的長發綰鬆鬆的髮髻,幾乎墜不住沉重華麗的尾簪,原本合的嫁,再一次穿在上,已經鬆的幾乎架不住。
顧儀蘭記得對著銅鏡中的自己笑了,那笑容憔悴又難看,笑起來時眼角居然還聚起了紋路。
才二十二歲,嫁王府五年,年華正盛,原本該是個風韻娉婷的年輕夫人,可看起來居然已經是殭一般形容枯槁。
給自己上了胭脂,雖然胭脂也遮不住的憔悴,但上了妝,總是會好看一些。希自己盡量整齊地上路,不要顯得太過落魄。
顧儀蘭還記得,當時有多虛弱。換了服,上了妝,就已經筋疲力盡,甚至需要休息一下,纔有力氣拖著疲憊的爬上了春凳,笑著將自己懸在了屋樑上。
懸樑其實也是痛的,甚至聽到自己的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聲響,窒息充斥全,不過氣,白綾吊在頸上,讓不自覺地張開,好痛!痛到覺得自己的眼珠似乎也被勒得凸了出來。
顧儀蘭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死了,可一點都不恐懼,甚至還覺得輕鬆,對於將要到來的死亡充滿期待。早該死了不是嗎?人人都盼著早點去死……
隻是顧儀蘭萬萬沒想到,的眼睛還能再睜開,再一次睜眼,居然又回到了十四歲,躺在了自己的閨房中。那所經歷的一切難道是一場夢?亦或是老天憐惜,給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再一次醒來的顧儀蘭覺得自己很困,再一次經歷曾經經歷過的事,讓更加困。醒來的那日正是祖母生辰,遠在寧陵縣的父親捎來了壽禮。顧儀蘭不用看就知道,父親的壽禮是什麼,知道是一塊黃玉。
黃玉不貴,父親尋來的這塊玉也並非無暇,而是天然帶著深深淺淺的棕黃紋路,仔細看上去像是個長壽鬆的圖樣。顧儀蘭還記得這份壽禮祖母特別喜歡,讓人用上好的黑檀做了底座,擺在百寶閣上。
這一切顧儀蘭都經歷過,都知曉,也越來越相信,自己真的是重生了一回。老天眷顧,讓有重來一回的機會。
顧儀蘭都經歷過,所以都知道,芒種節公主府賞花宴,會接到花。顧儀蘭的爹爹隻是個縣令,但祖父顧正則卻是端明殿大學士,天子近臣,公主府賞花宴,無論如何都不會掉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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