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汝寧府信州衙,衙前是一個小型的廣場,場中間高高樹立著一桿大纛,上書五個大字“五省總督洪”。
門口兩邊,各立著八名彪悍的兵士,披盔戴甲,手按腰刀,目不斷掃視著周圍,一看就是久經戰陣的強兵,這是五省總督洪承疇的標營護衛。
州衙的大堂裡,一個麵容清臒的中年員著大紅仙鶴補服,頭戴烏紗端坐於大案之後,手捋鬍鬚在靜靜的思考著,側立著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幕僚。
他便是欽命總督陝西,山西,河南,湖廣,四川軍務的五省總督洪承疇。
洪承疇,字彥演,號亨九,福建泉州南安英都(今英都鎮良山村霞)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曆任刑部主事,兩浙提學道僉事,天啟七年調任陝西佈政使參政。
適逢當地流賊蜂起,洪承疇展示了他的文韜武略,大力剿殺流賊,表現出眾。
崇禎三年,接替死在任上的張夢鯨出任延綏巡。上任以後指揮手下勇將曹文昭先後剿殺了王嘉胤、點燈子、王左掛、白汝學等規模比較大的流寇,頗德皇帝的賞識。
崇禎四年接替被逮捕的楊鶴,出任總督陝西三邊軍務兼兵部右侍郎。
僅僅一年多的時間,整個陝西境的賊寇不是被剿滅,就是逃竄至他省,洪承疇威名大震。
崇禎七年接替因為車廂峽招賊寇失敗、導致其蔓延的陳奇瑜擔任五省總督,可謂位高權重。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隨著地位的提升,本來意氣風發的洪承疇覺到力越來越大,心苦不堪言。
本以為起自陝西的流賊被剿滅後,剩餘的以及逃竄的都是疥癬之患不足為道。冇想賊寇卻是日益勢大,越剿越多,到如今已經了氣候。
原先的小賊寇逐漸壯大起來,並且行軍作戰頗有兵法,尤其以闖王高迎祥部以及塌天拓養坤部最難對付。
他曾經向皇上上疏,談及剿殺追逐之難已今非昔比:開始是賊兵畏懼兵,隻要看見兵旗幟就風而逃,基本不敢正麵接戰。如今已經敢於和兵對峙,並且會敵,會埋伏,會用騎兵衝殺。
這其中當然有投賊的兵教導所致,但也不難看出,賊寇的戰鬥經驗越來越富。
其次是追逐之難。
賊兵以騎兵為主,有的甚至一賊雙馬,陣戰不利立刻逃跑。兵大都是馬三步七,就算陣戰勝利也隻能眼看對方逃竄而追之不及。
再者就是賊兵逃跑後躲進深山老林的據點,依據險要地勢堅守。
兵一是軍糧難以為繼,二是無法攜帶攻城械,很難破敵。因為守著險要地勢,攻方宛如攻城一般,冇有械難道憑人命去填嗎?
再次就是敵眾我寡。
因為持續的乾旱,民越來越多,很多人抱著都是死,不如死前吃頓飽飯的心態加賊軍。
因為賊軍四劫掠,所以一般不缺糧食。
加賊兵作戰勇敢的往往都能吃的飽,這對已經紅了眼,已經開始易子相食的民來說是致命的。
現在各個賊頭加起來,手下的流賊超過了三十萬,而圍剿兵僅僅四萬餘,並且這種差距越拉越大。
兵陣亡後很難得到補充,而賊兵則一呼百應,嘯聚非常容易,目前的形式已經越來越棘手,甚至有惡化的態勢。
這次他在汝州召集部屬僚佐召開軍事會議,研判當前形式和賊寇向,部署下一步的方略。
此前他向皇上以及兵部遞了新的作戰方案——以四川巡,總兵移駐夔門,達州,策應湖廣;湖廣巡,總兵移駐襄;鄖巡固守本土;巡北上至亳州,兼顧河南府歸德,汝寧;山東巡移駐曹州,濮州,防範賊兵南下;山西巡移駐州,進援靈寶,陝州;河南巡移駐汝寧與南之間防;陝西巡移駐商州,策應興安,漢中;此方案的目的就是四麵圍堵,爭取將賊寇驅趕並徹底剿殺與河南境。
雖然皇上已經批準了方案,但遭到了以河南巡玄默為首的府以及河南士紳的激烈反對。
因為一旦在河南擺開戰場,如此大的戰陣就意味著河南會被全部打爛,大部分地區會為一片焦土,河南士紳的利益將會到嚴重損害,到時百姓流離失所,人口大麵積減或流失。
在這個土裡刨食的年代,冇有人口有土地有何用?守著幾千上萬畝田地可無人耕種,士紳們大部分會破產。
況且打起仗來,不管是賊還是兵,分分鐘能毀掉一個大戶,賊過如梳,兵過如篦著都是大家所知的,大明兵的名聲可不好聽。
對於玄默所代表的河南方麵的心思,洪承疇心知肚明,但方略已經批了下來,向改變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乾脆裝聾作啞,河南巡幾次求見,都被總督府以各種理由所辭。
這次會商,氣的玄默乾脆稱病不來,洪承疇也懶得搭理他,畢竟方略開始實施的話,你玄默作為河南首,也不敢違抗軍令,那可不是丟罷職的事,是會丟命的。
正思襯間,衙外傳來陣陣馬蹄聲,人聲嘈雜,問候聲,大笑聲,甲冑鏗鏘作響聲,然後腳步攘攘直往衙門而來,隨著一聲聲通傳,不一會一群頂盔摜甲的大明軍將進大堂。
“卑職昌平總兵左良玉參見督帥,副總兵湯九州參見督帥!”
“卑職援剿總兵左先參見督帥!”
“卑職臨洮總兵曹文昭參見督帥”
“卑職四川援剿總兵鄧玘參見督帥!”
“卑職寧夏總兵尤世威參見督帥!”
“卑職孤山副總兵艾萬年參見督帥!”
各省總兵,副將,參將,遊擊,都司等都是單膝跪地,拱手過頂,唱名參見,五省總督的威名還是能鎮住這群驕兵悍將的。
“諸位請起”洪承疇緩聲道。
“謝督帥!”一片甲葉撞聲中,各人紛紛立起,然後分列左右。
五省總督主要負責的是軍務,各省巡都要負責本地民政事。
除了河南巡,其餘主也冇必要召集與會。但河南巡心氣難平,稱病未至,也就無所謂了。至於汝州知府,信知州則被安排去籌集大軍糧草。
“今日本督召集會商剿賊方略,你等眾將有何良策皆可道來!會商完畢製訂下一步作戰方案,一旦方案形,眾將皆要嚴格遵照執行,否則軍法從事!”
洪承疇目炯炯掃視眾將,語氣十分嚴厲。
眾將麵麵相覷,他們打仗可以,但戰略方麵並不擅長。再說總督大人讓他們建言獻策也就是客氣話,誰會信以為實。於是左良玉出列拱手道:“敬請督帥吩咐,咱們聽令就是!”
“那本督就宣佈軍令!”洪承疇道。
正要開口時,突聞外麵衛兵大聲稟報:“報督帥,急軍!”
洪承疇愣了一下,心裡有不詳的預,揚聲道:“傳!”
眨眼功夫,一名衛兵手捧一個紅匣子快步而,來到案前單膝跪倒,雙手將匣子高舉過頂。
洪承疇邊文士繞過案幾來到衛兵前將匣子接了過去,轉回到洪承疇邊,打開匣子,將裡麵的一份文報拿起來迅速掃了一眼後,眉頭皺著遞給了洪承疇。
洪承疇接過後看了起來,這是鄖巡按餘應桂呈送來的,文字簡短,容明確:趁大督洪公合師會剿,將未之時,群寇由潼關,淅川,鄉諸路儘數秦!
洪承疇臉頓時沉下來,自己和幕僚辛苦月餘製訂的方略完全作廢了!
他的心裡到異常的惱怒。
該死的流寇,真當得起這個“流”字!自己率領部下辛苦征戰,可以說轉戰千裡,方纔把賊兵趕到河南,湖廣一帶。本想著聚而殲之,冇想因為陝西境有戰鬥力的軍隊都被自己帶到了河南,賊兵們嗅覺靈敏,竟然趁著陝西空虛殺了個回馬槍!
大兵出行,耗費糧草無數,竟然被賊兵耍的團團轉,真是令自己威名蒙!還會惹得皇上不高興!這些該死的流賊,本誓要把他們斬殺殆儘,方消心頭之恨!
不過,現在最急迫的是要改變方略,拿出相應的對策,以解燃眉之急,否則如果讓流賊在陝西再次大肆禍害一番,自己的前途堪憂啊。
想到這裡,他吩咐道:“你等暫且紮營住下,平日裡不忘練軍士,等候本督軍令!”
眾將齊稱遵命,洪承疇起往後堂而去,眾將目送他轉過屏風後才紛紛離去。
其間有關係不錯的不免小聲議論紛紛,不悉的則默不作聲,出了州衙後打了招呼,自有親兵家丁牽過戰馬,眾將翻上馬,帶著各自親隨迴歸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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