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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 告白

雅皺起眉頭:「殿下,您素來行事果決,何必如此逃避呢?您總不能在督查司一直批摺子批到死,總得見他。」

李蓉聽著,片刻後,笑起來,轉頭看向燈花:「你覺得我如今優寡斷,很不討人喜歡是不是?」

雅愣了愣,李蓉將筆從手中取過來,溫和道:「如果我回去了,裴文宣要見的,就是這樣的我。」

「那又怎麼樣呢?」

雅忍不住開口:「裴文宣心裡有你,你也不是不在意他。」

「誰告訴你我在意他?」

李蓉低著頭,一字一字落在紙頁上,上雅氣笑了,也顧不上尊卑,直接反問:「殿下,你給別人餵過湯嗎?」

李蓉頓了頓筆,上雅繼續道:「你伺候過任何人嗎?你小心翼翼在意過其他人的嗎?你關心別人對你喜歡或者不喜歡嗎?」

「你對不上心嗎?那天殺手說要殺你的時候,你同我說不用管,可他們刺殺了裴文宣,你就要把他們一網打盡,如今明明殺謝蘭清太過冒險,可你為了警告他們還是要殺他……」

「你放肆!」

李蓉大喝出聲,上雅抿盯著李蓉:「殿下,你這樣下去,你想過你的一輩子要怎麼過嗎?你這樣下去你會活生生把所有你喜歡的喜歡你的人都走的!」

「我沒過嗎?」李蓉冷靜回應著上雅的詢問,說得異常認真,「我想得很清楚,我不在乎別人,我也不需要別人在乎我,我這輩子讓我在意的人過得好好的,我自己有錢有權,想要誰在我邊就讓誰在我邊,我一輩子想得清清楚楚,我要怎麼過一輩子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雅聽著李蓉回話,有幾分震驚,李蓉放下筆,似乎是有些懊惱自己竟然同上雅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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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緒站起來,讓自己盡量冷靜一些:「我明白,你們覺得所有事都該有個結果,裴文宣要這個結果我,你如今也要我,他說得沒錯,我就是不想付出又希他在我邊,」李蓉說著,又停了下來,努力控製了自己的語調,讓自己和平日看上去沒什麼不同,「我知道,這就是自私,不管我對他再好,給不了他想要的,就該把一切說清楚,不該留。」

「今日之事是我的錯,」李蓉說得理智,語調都沒有半分起伏,「是我心裡一直在逃避他的,所以凡事都要往不好的地方想。今日但凡我多留幾分心,也不至於傷害他。我應當同他道歉,也應該同他說清楚,我不能自以為是的對他好,覺得這樣就可以彌補他給我的付出。他要什麼,我得給什麼,給不了,我得說清楚。你不必說了,我回去。」

雅愣愣聽著,李蓉果斷摔袖,便出了門,上雅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可思議道:「殿下。」

李蓉頓住腳步,上雅回頭看:「為什麼你從來沒想過要同他在一起呢?」

李蓉沒說話,背對著上雅,好久後,平靜道:「回吧。」

說著,李蓉便提步走了出去,上了馬車,一個人坐在馬車裡。

一個人的空間將吞噬的剎那,了手掌。

反覆張合著手心,調勻呼吸,把自己所有湧出來的緒又回去。

這些都是小事,不必在意,不該為這些事了分寸。該解決的就該解決,不應該拖著。

所有理智都在控製著,然而某一瞬間,就會湧出上雅那一句詢問,為什麼從來沒想過要同他在一起呢?

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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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是每一次當幻想未來時,就會不經意想,他們會在一起多久,他們會不會分開,在一起後會變什麼樣子?分開之後又要如何。

見過母親坐在北燕塔裡一坐一夜的時見過宮廷裡無數人得了許諾又因種種別離的模樣,牢牢記得十八歲那年聽見裴文宣說那句「我放不下」時心的屈辱和對自己的厭惡自責,也清晰記得試探著詢問蘇容卿「我可以同他和離」時蘇容卿跪在前那一刻的茫然無措。

那些過往都刻在了的骨子裡,從不肯將這樣屈辱的一麵拉扯出來給其他人看。

隻願所有人眼裡的李蓉,哪怕傲慢,也絕不低頭。

在回顧過往時一寸一寸冷卻自己的心,讓自己平靜下來。

過了許久後,馬車停下來,聽見靜蘭在外恭敬出聲:「殿下,到了。」

李蓉在馬車裡緩了緩,才應了聲,出手去,由靜蘭攙扶著下了馬車,冷風輕輕吹來,有一陣無端的寒意卷席了站在公主府門口,揚起頭來看著那塊金字牌匾,不知道怎麼,就想起上一世的公主府。

記憶裡的公主府,一直冷,安靜,哪怕有蘇容卿跟在後,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陪走過所有角落,可也會覺得有徹骨的冷翻湧上來,滲進的骨子裡。

可這一世的公主府,從來沒這麼覺過。

蘇容卿在後時,像是的影子,另一個,他們太像,一起埋在這公主府裡,死氣沉沉,沒有人比蘇容卿更瞭解,可正也是如此,他們一起淪於黑暗時,誰也救不了誰,隻能一起沉淪。

而裴文宣不一樣,他和是完全不同的人,他站在背後,就知道他的存在,能清晰知到,有一個人,無論淪於任何境地,他都能出手,將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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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覺讓害怕又無可抑製地,所以明知自己於爛泥,還是會忍不住朝他出手。

清楚知道,自己的就是一灘沼澤,向裴文宣出手,不過就是把一個岸上的人,拉到沼澤中和自己一起溺死。

會毀了裴文宣。

的敏的多疑,的自私,都消磨這個在上懷以最好期盼的人,然後讓他一點點變相似的人。

李蓉一步一步走到院子裡,然後就看見站在長廊上的青年。

著單衫,外麵披了一件純白的狐裘大,靜靜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銀霜揮灑而落,李蓉停在長廊口,沒敢上前。

裴文宣輕輕側頭,便看見李蓉,他們隔著一條長廊,靜靜凝

看見李蓉那一刻,裴文宣也說不出是怎麼的,就覺得心上有種難言的刺痛泛開。

他覺得自己好像見到上一世的李蓉,每一次出現在他麵前,冷漠又孤傲的模樣。

他們兩誰都沒有開口,就這麼靜靜看著對方。

好久後,裴文宣先笑起來:「殿下回來了。」

「嗯。」

李蓉應了聲:「還沒睡啊。」

「有事放在心上,想等殿下回來問,便一直等著了。」

「你問吧。」

李蓉彷彿答得坦誠,彷彿已經做下決定,便無所畏懼。

裴文宣看出緒不對,他頓了頓,還是道:「今日殿下最後提及上一世同我發火,我見殿下似乎是傷心了。殿下子向來斂,能說那樣的話,應當是因上一世的事傷殿下太深。我知道問這樣的話不應該,可我還是想問一問殿下。」

說著,裴文宣認真問:「上一世我傷了殿下,是不是無論我如何解釋,殿下都難以釋懷?」

「不是,上一世的事,你解釋得很清楚,我也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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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蓉垂眸。

「那殿下今日說,不是不是我一個人覺得被踐踏過,也不是我一個人覺得自己可憐過,又什麼意思?」

「我隻是想告訴你,無論何時都應保持理智。」

就像當年一樣。

聽到這話,裴文宣作僵了僵,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似是覺得有些荒唐,想說什麼,又剋製住自己,最後輕笑出聲來:「殿下始終還是殿下,是微臣多想了。」

說著,裴文宣抬手行禮,恭敬道:「殿下,微臣近日早出晚歸,頗為繁忙,為免叨擾殿下,微臣打算近來夜宿書房,還殿下應允。」

李蓉低著頭,應了一聲:「嗯。」

「謝殿下,」裴文宣直起來,平淡道,「夜深重,殿下早些安歇吧。」

說著,裴文宣便轉離開,看著裴文宣的背影,李蓉終於開口:「對不起。」

裴文宣頓住步子,李蓉低下頭,盯著地麵,輕聲道:「以前不曾和你說清楚,一直躲著你,是我不對。辜負了你的心意,也是我不對。」

裴文宣聽著的話,有些想笑,又覺得難以開口,好久後,他吐出一口濁氣,淡道:「殿下不必在意,一切是我自己的決定。接不接,本就是殿下的事,沒有對錯可言。今日是我冒昧,還殿下見諒。」

李蓉不說話,裴文宣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可他總覺得,若是此刻他走了,或許就回不了頭。

所以他不敢挪步,而後人也沒有離開。

兩人僵持著,李蓉在這樣的沉默裡,緩慢抬頭。

靜靜看著裴文宣的背影,燈在他上籠了一層暈。

他這個人,上無一是不好看的,哪怕是個背影,也高挑修長,似如修竹利刃,一看就極為漂亮。

這麼好的人,此刻隻要挪了步子,應當就和再也不會有集。

裴文宣這個人,想要什麼,能伏低做小,但其實骨子裡傲得很,拒了他這一次,就不會再有第二次。

不曾擁有過他,便要失去他。

這個人不在的公主府,會像上輩子一樣冷;這個人不在的人生,或許也會像上輩子一樣,除了權勢,再無其他。

其實路上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但在這一刻,卻發現,什麼準備都是不夠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上雅問的話:「殿下,你這樣下去,你想過你的一輩子要怎麼過嗎?」

這話之後對應的,是婚那一晚,裴文宣靜坐在麵前,認真告訴:「因為你想要過很好的一生。」

「你不想像上一輩子一樣過。」

「你想要太子殿下好好的,想要一個好的家庭,想要一個人你且你著,想要孩子承歡膝下,想要晚年的時候,有一個互相依靠著的人,一起共赴黃泉,不是麼?」

不是麼?

李蓉的手微微發靜靜注視著那個人的背影。

看著那人一直站在那裡,似乎是一直等著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生出了幾分微弱的勇氣。

裴文宣等了好久,終於有些倦了,他疲憊開口:「殿下,微臣累了,先告退了。」

「裴文宣。」李蓉驟然住他,聲音有些發抖。

裴文宣疑回頭,就看見李蓉站在長廊盡頭,注視著他,眼裡滿是認真:「你能不能,再等一等我?」

其實他不知道在想什麼,可當李蓉出口那一瞬,他便覺得,像一個跋山涉水的人,撕開颳得淋漓的荊棘,湊在他前,力出聲。

「裴文宣,」李蓉似乎是疲憊極了,「我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我知道這件事上,我讓人討厭,我也很不值得,我不好,我沒法相信你,也沒法相信我自己。我知道無數道理,可我做不到這些。」

「但我縱有千萬不是,」李蓉勉強笑起來,「你能不能看在咱們好不容易兩輩子都被上天撮合在一起的份上,等一等我?」

裴文宣沒說話,短暫的沉默耗盡了的勇氣,李蓉尷尬笑了笑,低下頭來,似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隨便一說,你大概也聽不懂,覺得荒唐就算了。你順著自己心意走就是,難過了離開也沒什麼,咱們也很了……」

李蓉說著這些,裴文宣覺得輕微的疼泛開來,在他心上蔓延,細細落在上,看得人難過又酸

他看著李蓉,打斷那些自貶的話,低聲開口:「蓉蓉。」

李蓉聽得這聲稱呼,緩慢抬起頭來,就看裴文宣站在燈下,麵上浮起笑容來,他神又包容,像是拂過細柳的春風,輕輕纏繞在人心上,平所有苦痛。

「你不要怕,」他溫開口,「你慢一點沒關係。」

「我在的,一直都在。」

「你知道嗎,」裴文宣笑出聲來,「上一世,我等了你三十年呢。」

說著,裴文宣緩步走到麵前,手輕輕放在的麵容上:「我很有耐心,我可以等很久很久,蓉蓉。」

他垂眸看著,聲音低啞裡帶了幾分繾綣:「我喜歡你,喜歡好久了。」

李蓉聽著他的話,也不知道怎麼的。

這一生再難過都未曾落過眼淚,卻就在那一剎那,讓眼淚奔湧而出,落在他的手掌上。

這份遲了三十年的告白,終於在這樣狼狽又平凡的時刻,送到麵前。

「你……」李蓉聲音低啞,似乎想笑,又笑不起來,「怎麼不早點說啊。」

「都三十年了,」李蓉抬起頭來,紅著眼看著他,「告訴我,又想做什麼呢?」

「想同你在一起。」裴文宣神平靜,他果斷開口,注視著,「想不放手,想在你哭的時候擁抱你,在你笑的時候陪著你,想在下雨的時候為你打每一次傘,想在你每一次狼狽、歡喜、榮耀、低穀、生死、黃泉,都與你在一起。」

「你看上我什麼了?我脾氣又不好,又老欺負你。」

李蓉笑起來,裴文宣也笑了。

「大概我瞎了吧。」

他聲音裡含著春日一樣帶著溫度的笑意:「所以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李蓉,」他手指輕輕挲過的麵容,「我會等著你,你隻管往前走就是。」

「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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