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啓年戰戰兢兢地跪著，頭也不敢稍擡。可背上依然傳來一陣沉甸甸的力，被秦路兵馬副都總管盯著，就像有一塊千鈞巨石著，讓他連呼吸都艱難了起來。

見著王啓年心驚膽戰的模樣，竇舜卿則是益發的不信給自己家的七哥出主意的會是這樣膽小如鼠的小人，他後肯定是有指使者！

竇舜卿慢吞吞地喝著茶，讓王啓年跪了好一陣。他才放下茶盞，慢悠悠地說道：“你倒是好膽！”

王啓年將臉在地板上，連聲說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王啓年的膽子有時大，有時小，端得要看況和麪對的是誰。在對百姓敲骨伐髓以及鑽府空子的事上，他是膽大包天，而在手指頭就能送他歸西，而且本不需擔心罪名的竇舜卿面前，王啓年則是膽怯如。

不過到了這時候，他還是不明白，竇舜卿找他究竟爲了什麼？

今早他去衙門時，被龍幹橋邊的郭鐵住，說他今天印堂發黑，必有災厄。王啓年聽了，就一腳踹翻了算命攤。但現在他後悔了，早知有這檔子事，就該耐下子問問該怎麼禳解纔是。

“你給我家七哥出的倒是個好主意。”竇舜卿的聲音依舊慢吞吞的，卻說得王啓年一愣，難道是爲他前日爲竇解出謀劃策，對付韓岡的事？

竇副總管說完上面兩句，猛然間一拍桌，怒聲喝問：“說……究竟是誰指派你來的？！李師中還是向寶？！”

王啓年幾乎被嚇破了膽。哪有什麼人指派！

竇七衙看韓岡不順眼，自己不願手，卻找他這等小人作伐。王啓年也不願手，但竇七衙總是催他，最後他被得實在沒辦法，正好看到被關獄中的黨項郎中，還有去大獄探他的仇一聞，順便又聯想起韓岡和仇一聞之間的關係，才隨口出了個主意。

“沒有，沒人指派小人。全是小人自個兒想出來的。”王啓年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若是說他出的計策是人指使，那他接近竇解就是別有用心，心懷鬼胎，而不是單純地出了個餿主意，保不準竇舜卿或是竇解就會因此殺他泄憤。

“你認爲本帥會信？”竇舜卿冷笑一聲，又提醒王啓年，“別隨口說一個人出來，現在還跟王韶過不去的，城裡可就那麼幾個。”

王啓年頭腦都了一團糨糊，這到底什麼跟什麼啊？真是冤枉。沒有別的選擇，他也不敢冒險，“小人出得餿主意，實在該死。但要說小人人指派誆騙七衙，小人也沒那個膽子。”

說完，便砰砰砰地磕著響頭，爲救自己小命，他磕得煞是誠心，沒兩下，腦門上就見了紅。

竇舜卿眼皮也不一下，不論王啓年怎麼推，他其實已經認定他是人指派，而且必然是李師中和向寶中的一人。不過既然王啓年是李師中或是向寶的手下，就不好做得太過分，要不然，以竇舜卿的脾氣，直接把王啓年給杖斃在堂下。

“算了，本帥也不你了。”竇舜卿送了口，“本帥只問你一句話，是不是李師中？”

王啓年猛搖頭，這罪名，他怎麼也不敢栽到李師中的頭上。

竇舜卿坐了回去，仰頭看著頂上的房樑，“原來是向寶啊……難怪。”聲音越來越低。

而王啓年卻是越發的心驚跳，怎麼都給認定了？難道今天當真要歸位。

……

半個時辰後，王啓年晃晃悠悠地從竇府裡被趕了出來。走出竇府大門，市井喧鬧伴隨著熱浪迎面而來，讓他明白自己還活著。不過連王啓年他自己，都弄不清爲什麼竇副總管沒有殺他，而且還賞了他一餅銀子。怕不有三四兩重，拿去金銀鋪中，好歹能換回十足貫的大錢。

擡手了脖子，還是完整的。王啓年長舒了一口氣，雖然今次吃了一番驚嚇，而且到現在還是糊里糊塗，但在竇舜卿面前混了個臉，又得了賞賜，好歹也算是靠山了。這番驚嚇，吃得也不算虧本。

“王大哥！王大哥！”

王啓年出了竇府所在的大街，正要回自己家去，卻聽到後有人自己。回頭一看，卻是在紀縣衙中做事的王五。算是人，卻沒什麼，而且聽說他還是因爲韓岡才被調到縣衙中做事的，王啓年現在還不想跟他打道。

不過王五轉眼間已經跑到他的面前，王啓年也只能堆起笑臉：“怎麼是王五兄弟，今天不用當值嗎？”

王五卻不聽王啓年在問什麼，拉起他的手：“今天有貴人在前面請王大哥，還請王大哥賞臉。”

“什麼貴人？”

“王大哥去了就知道了。”王五說著，就拉王啓年往路邊的一家酒店走。

沒頭沒腦的王啓年怎敢去，跺著腳往後退，卻有撞到一人，回頭一看，卻是他更悉的王九。

王九上來架住王啓年，笑著道：“王大兄弟，還是去了再說。”

王啓年幾乎是被兩人押解進了酒店。夏日的午後，小酒店中生意並不好，只有一桌有人。他看過去，兩個站著的伴當，也是紀縣衙的衙役，而且還是同族兄弟——周寧和周。客位上的是機宜王韶的隨從楊英，而坐在主位上的卻是他得不能再悉的人：

“韓勾！”王啓年驚道。

剛纔還在竇舜卿府中說起韓岡，自己又是出了要害他的主意。現在見到本人，心中免不了就有些發虛。但一想到自家後已經有了竇舜卿這座三山五嶽一般的靠山，他的膽氣就壯了很多。

王啓年主上前行禮：“不知韓勾喚小人過來，究竟是有何訓示？”

“究竟是爲了什麼，王啓年，你自己心中應該最清楚！至不是請你喝酒來著。”韓岡說得很直接，聽到王啓年被竇府，他沒心思再雲山霧繞地試探。

“看勾說得，小人還真是不清楚。”

王啓年擡起頭，毫不退讓地跟韓岡對瞪著。他在竇舜卿面前嚇得瑟瑟而鬥，那是因爲小命給人攥在手上，但從九品可不像竇舜卿那樣，杖死吏員也可以若無其事。

韓岡雖然兇名外著，但在天化日之下，又是在酒店中，他也沒什麼好怕的。真的有事，躲到竇府裡去就行了，何況這個灌園小兒又沒幾天好蹦躂了。

韓岡看著王啓年膽氣甚壯的模樣，心中一片雪亮。他冷笑著，右手搭在桌上，中指輕輕地叩著，嗒嗒的單調聲響中，他緩緩說道：“西門李家產爭奪案；劉十五殺人案；宗孝坊縱火案；熙寧元年元月雪災所耗賑災款項的賬簿……王啓年，這些年你把架閣庫中的卷宗賣掉了多，燒掉了多，又瞞下了多，要不要我一件件地數給你？”

王啓年聽著韓岡一件件地數著他過去做下的好事，聽到一件，子便抖上一下，臉也是灰白了下去。心中一陣發慌，灌園小兒什麼時候把這些事給翻出來了？只是聽到最後，他卻不抖了，笑了起來：“這些事牽扯甚多，勾你還是要慎重啊。”

“所以當本把這些事揭開來時，你多半會在獄中被個土口袋上個一夜半夜，上不了公堂。”

王啓年搖頭，搖得很慢，卻很堅定：“小人什麼都不知道！”

“竇舜卿保不了你。”韓岡瞪著王啓年，冰冷地說著。見著王啓年不爲所，表遂了下來，搖頭嘆道：“算了。本知道你上有門閂，什麼都不會說的。”

王啓年聞言，笑意便爬上了臉，衝著韓岡作揖：“那小人可以走了嗎？”

“走？”韓岡臉一冷，喝道：“架住他！”

王啓年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四個縣衙衙役一起手，將他牢牢架住。雖然不是專管捕盜的快手，但王五他們也頗學了兩招，摁住手腳，讓王啓年一也不得。

“韓岡，你這是做什麼？！”王啓年臉煞白，用力掙了又掙，連禮節也不顧了。心中發慌，難道郭鐵今早說得災厄，是印證在現在，而不是竇府中。

“既然你上不肯說，我直接問你的心好了。”韓岡走到王啓年邊，盯著他慌張的眼神：“你知道嗎，平常的時候，心跳脈搏都是很平緩的。不過一旦說謊，心跳就會快上一點，而脈搏也會變化。能說謊，但心卻是說不了慌。”

王啓年心慌了，卻是著：“胡說八道。”

韓岡手搭上王啓年的右腕，“本可是不是在胡說，你忘了我是什麼份？”

王啓年的臉變了，連旁邊的幾個人都是一副恍然的模樣，“原來如此！”楊英在旁邊點著頭。

韓岡三手指搭在王啓年的手腕上，做著把脈的作，開始提問：“昨天你見過竇七衙沒有？”

“有又如何？！”王啓年厲聲瞪眼。

“不要說話！”韓岡一皺眉，“我只問你的心就夠了。”他又對王九道，“如果他再，就堵上他的。”

王九點頭應了，韓岡再次發問：“方纔你是不是見了竇副總管？”

王啓年扭過頭，不搭理。

韓岡卻不管他，仍是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地問著，都是些尋常問題，有的他心中有答案，有的他也不知道答案。

王啓年一直閉口不言，問題聽得多了，和神經也漸漸鬆懈下來。韓岡看在眼裡，眼神突地一變，唯一要問的問題厲聲問出了口，“利用關在大獄的那位郎中來害我，竇副總管已經打定主意了吧？！”

王啓年子猛然一。他這一，不但是韓岡，連其他人都知道了真相了。

“好狗膽！”楊英拍案大罵。王五週寧他們手上也是一陣用力，勒得王啓年齜牙咧。

“看來是真的了。”韓岡嘿嘿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