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的雨，一旦下起來，就是瓢潑大雨。

眾人護著滕王回到營帳，唯有洪天錫，還站在江邊，看著波濤洶湧的江麵，直到下水撈人的小船一艘艘回來。

“大將軍，這雨更大了，您快去避避雨吧。”有親兵為洪天錫打傘。眼看著這傘不頂用，不由勸了一句。

洪天錫隻看著水花翻，耳邊，不由響起唐赫章叱責滕王的那句話，“為了你一己私心，他們就要萬劫不複了”。

來到蜀中後，他帶兵練，準備軍務，閒時看兵書，除了厲兵秣馬，餘事都不聞不問。

玉棟中瞭解元時，玉梁中了秀才時，滕王都讓人給自己送過訊息。可他隻是一片淡漠地說，“末將與他們不過萍水相逢，除了軍務，再無彆事。”

洪天錫不想連累家兄妹，不想再見昔日故人。

唐赫章來到東屏村時，他也是多有接的。

兩人一文一武，但都是見識卓越之人，相談甚歡，引為好友。

聽說唐赫章來了蜀中，洪天錫從軍營趕過來。到了龍船下，他聽到唐赫章嗬斥滕王的那些話，不由一陣慚愧。待發現形不對，上船想救人時，卻隻看到那清瘦影掉落江中。

滕王是為了一己私心，自己，何嘗不是為了一己私心？

麵對江麵，他不由一陣愧湧上。隻是，已經到了今日，眼看妻兒之仇有，他實在是，收不了手了。

“大將軍，這浪太大，要不，讓他們先回來吧？”

冇有洪天錫的命令，江麵上那些人不敢停止撈人，明知兇險，也隻敢在江麵上等著。

洪天錫看小舢板起伏不定，有人失足落下水中，被同船的人撈起，“讓他們都回來吧。”

那親兵聽了，連忙讓人過去傳令打旗語，讓江麵上的人都返回。

洪天錫推開親兵撐在自己頭頂的傘，高一腳低一腳往回走。

“大將軍，您可得注意保重，何必為那種逆賊傷心呢？”錦程在營帳邊，看到洪天錫過來，殷勤地舉高手中的傘。

“唐老先生死了，你很高興？”洪天錫看他那滿臉笑容的臉，寒聲問道。

“不敢，不敢。”錦程訥訥地說著，人就往營帳邊。他心裡是高興，可是看著洪天錫的臉，他連忙將臉上的笑容都收了，不敢出一一毫。

他怕席先生這些文臣，可洪天錫這樣的武將他更怕。這些武將提刀在手，一句不對可是會砍人腦袋的。

洪天錫看他那畏的樣子，冷冷哼了一聲。

“大將軍，王爺請您進賬議事。”席先生走出營帳，看到洪天錫招呼道。

蜀中武將中，洪天錫如今是統領全軍的大將軍，眾人對他都很敬重。軍營中原本有不服氣的將領，經過這些日子相，大多也敬服得很。

洪天錫走進營帳，馬上有侍衛殷勤地遞上乾布巾為他去雨水。

他接過布巾，抹了一把臉，剛纔在江邊的滿臉水漬，也就抹乾淨了。

走進營帳中，滕王看到洪天錫走進來，歎息地說道，“洪大將軍快請坐，本王好意想請唐赫章來做客卿，冇想到反而斷送了他命。他若不願留在蜀中，直說請離就是。”

顯然，李世冀看出洪天錫的悲痛，這話，也算是解釋之意。

洪天錫歎了一聲，“唐老先生為人方正。”

這話卻是噎了滕王一下。稱讚唐赫章為人方正，不就是說自己所做之事非正義之行？但他看洪天錫歎息說完，再無彆話，也就先放下了。

“洪大將軍，山縣的匪徒跑了，隻怕我們陳兵於此的訊息很快就會傳出去……”

“末將回來，也正是想稟告此事。王爺，我們儘快發兵青州吧。”洪天錫沉聲說道，“蜀中隻有蘭江與蘭江邊的道通向外邊，若等朝廷的大軍來到，將我們阻在蜀中，於我軍不利。”

這些話，洪天錫以前也提過。

當時滕王自信山縣能攔住往外傳的訊息，加上又想等龍船修好，就耽擱了幾天。現在洪天錫再提，滕王點頭，“就依大將軍之言，我們明日就率軍沿江東下，等岸後直取青州。軍隊調配之事，就由大將軍置吧。”

“是，末將遵令。”洪天錫應了一聲，轉出去調兵遣將了。

滕王又讓其他人退下，隻留下了席先生。

“王爺，我看洪典剛纔在營帳外，臉悲痛。唐赫章死了，會不會讓他心裡有不滿？”

“就算他心有不滿，如今箭在弦上，也由不得他了。”李世冀對此倒不擔心，“不過你說得對，原本打算趁著發兵之日發文表彰家兄妹。如今倒不可得太急。待他攻下青州、潤州，殺了魯辛和傅遠德後，再論功表彰就是。”

“是，王爺英明！”席先生恭聲讚了一句。

滕王原本打算，在這邊起兵時，既要釋出檄文痛斥武帝無視先帝旨、篡位登基之事，又要趁著這時候，對己方功臣先表彰一番。

洪典為蜀軍大將軍，滕王打算趁此機會嘉獎玉棟和玉梁兄弟倆。

以武帝多疑的心思，家兄弟雖然隻是螻蟻樣的人，但自有揣帝心之人，將這兄弟倆拿了問罪。

若是這兄弟倆知機，及時逃命的話，除了逃到蜀中來，他們也冇其他地方可去了。

洪天錫妻兒俱喪，如今在世上的掛念和親人，也隻有玉棟這個徒弟。

若是玉棟被武帝殺了，那洪天錫與武帝之間又多一道深仇，也不怕他帶兵時不儘心。

若是玉棟逃到蜀中來，那洪天錫為了徒弟的命和前程，也隻能賣力攻打。隻有他李世冀稱帝，玉棟才能留下命，纔有錦繡前程。

可今日唐赫章之死，他分明看到洪天錫的悔恨悲痛之。

滕王想過，若唐赫章不是還有兩個兒子在外，就隻有唐鶴年一個的話，未必會如此決絕。

若自己此時再將家兄弟扯進來，斷了洪天錫的後路迫他，難保他不會和唐赫章一樣。

正是用人之時，他還是先以拉攏安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