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依老臣愚見,哱拜雖然該死,可是念及城中三十萬百姓,總不能跟著這個賊子同赴澤國,咱們大明秉承聖人之言治世,向來重文治輕武功,寧可懷不兵戈。與其逞一時勇而大乾戈,不如徐徐圖之,過不得幾月,待他城糧儘之時自然不戰自敗,老臣以為這是保險老道之策,請殿下三思。”
魏學曾的進言得到了小部份人的響應,自以為得意洋洋,憋了一肚子的氣終於開了個口子,久不晴的臉上有了笑模樣,連連點頭向眾人致意。
朱常冷冷斜了他一眼,忽然開口道:“本王倒不知道魏大人竟然是個仁心君子。”
……這算是誇獎自已麼?話明明好話,可是魏學曾怎麼聽怎麼覺得有些彆扭,臉瞬間變得有些灰。
“聖人雲: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忽然朱常話音瑯瑯一轉:“天命在我大明,大人高居廟堂,聖人之言教我守土開疆,魏大人自栩君子,不知對聖人教化可有敬畏之心?”
“為皇上欽命的三邊總督,將這六路大軍幾萬兵馬在你的手上不拿來平叛,難道是為了讓你在這圍著城,等著哱拜自生自滅的麼?”
這話說的聲調雖是不高,可連嘲帶諷夾槍帶棒,聽在魏學曾的耳中,登時有如萬刀剜心,一張臉瞬間從灰到綠,張了幾下,卻無一聲一言可發,對於此事他確實辯無可辯。
帳中氣氛變得古怪,眾將一齊瞪大了眼,呆呆看著朱常。
自從這個小王爺出現在軍中,一直是和風細雨,更兼其人清俊,眾將對他心存好者多心存畏懼者。如今朱常這一雷霆萬裡發作,自而外散發的威登時使眾將收起臉上嘻笑輕視之,帳中氣氛頓時變得肅然。
魏學曾不敢辯,更不敢坐下,尷尬站在那裡,低著頭氣。
“都說慈不掌兵,魏大人菩薩心腸,隻是當初金殿命之時,就該知道兵者兇道,你為將帥一味不戰求,墮了士氣,已是不戰已敗!”
“水灌城,百姓未必就是死路一條,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慈心已使城我大明子民日日叛軍淩屠殺,幾個月後這城不攻自破之時,裡邊百姓估計全都死絕了。到時請問魏大人,到時你的慈心仁意又能用到何?”
朱常如清雪,語帶寒冰:“在座諸位都是深得皇上信任之臣,當知軍國大事萬分火急,眼下哱拜興兵做,禍一方,如果不及時將他拿下,隻是這樣圍而不困,等他的援兵來到之時,戰局混,戰事遷連,如何是好?”
“各位總領兵事,那個不是戰功赫赫,殺敵千萬累功而一鎮總兵?為何得了富貴變卻前心,隻知保富貴而避危難?置國民於不顧,請問各位可對得住你們這袍?對得起朝廷發下的俸祿?”
麵對朱常連珠般的發問,闔帳上下,雅雀無聲,一片死寂。
背底設圈做套那謀,但終歸有跡可尋,但朱常正大明的把一切擺在桌麵上,先是痛責魏學曾剿不定,後又直斥眾將推諉忌功,就象是洪水決堤,誰都知道會死人,可是擋在它前麵的還是非死不可,走都走不了。
由此可見這位年睿王中城府深闊極韜略,先是言行無拘的示之以疏,轟轟烈烈的直擊要害,到後來就乾脆利落的見封。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到了這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朱常的意圖:免了魏學曾的,奪了他的權。
果然朱常最後一句話,證明所有人的看法是正確的,“依本王看,魏大人這三邊總督也不必當了,日後班師回京之時,倒可出家做一位佛爺,必可普渡眾生。”
李如鬆毫不加掩飾對朱常的欣賞,這孩子玩的是謀啊!
謀最可怕之並不是它本有多麼複雜的策劃,而是它不可猜測的方向,甚至由於它把握了世事的脈搏,所以它的去勢是不可逆轉的,明知道是計,即使再來一次的話,你還是不得不往裡鑽。
魏學曾的臉已經變得一片死灰,滿心以為自已搬來的是個救星,卻冇想到竟了煞星。
眼神掃過帳中一張張臉,儘目所見都是鄙夷、不屑的目,不能想象自已丟去職後要過那種黑暗的日子,魏學曾忽然大吼一聲道:“老臣所說全是老持重的金玉之言,您不聽老臣的也冇有辦法,可是老臣是皇上欽封的三邊總鎮,職責所在,不得輕廢。”
這是杠上了吧……小王爺和魏總督掐起來了!
所有人全都大開眼界,這事都快趕得上酒樓說故事評書一樣的彩。不得不承認,魏學曾說的有理,睿王終究是個王爺,而魏學曾皇命,無論他做的如何不妥,朱常想將他撤換確實僭越之嫌。
魏學曾這樣一抬杠,朱常果然冇有說話,一手,後護衛恭敬的將二樣東西在他的手上。
三息之後,朱常一步一步的向魏學曾走來。
眾人目不自跟著他的腳步前行,一直在魏學曾麵前停了下來。
魏學曾臉紅眼漲,心跳如擂,勉強抬起頭來,咬牙囁嚅道:“王爺……冇有皇命,不可來。”
“你要皇命?”朱常俯視著魏學曾,見對方臉如鐵,眼角微帶嘲弄,魏學曾早就慌了神,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已要說什麼好,此時朱常的聲音一字一句說的清楚無比了耳:“魏大人好生糊塗,你到我手上的東西,怎麼這麼快就忘記了?”
左手一道旨,右手尚方寶劍。
“本王皇上旨,執尚方號令眾將:魏學曾剿不定,各部推諉忌功,自今日起所有兵事歸本王一人調度,如有不服從號令者,本王有先斬後奏之權。”
聲音瑯瑯如金玉互撞,可是由耳心,在眾人心中不比海嘯地震來得輕鬆多,帳所有人均被朱常幾句話震得一愣,包括李如鬆。
而魏學曾一顆心猛的大跳了幾跳,隻覺得周力氣瞬間離而去,腳底綿綿的冇有毫力氣,一陣天旋地轉後,再也支援不住徹底癱倒在地。
本來以為發作的隻是一個魏學曾,卻不料倒黴的一群人。
本來以為看的是一場戲,卻原來人人都有戲份,可偏偏都是配角,就人家一個主角。
不甘心兵權被拿了李如樟有些不高興,爺脾氣發作,一撅腚就要起,李如鬆冷哼一聲,猛然站起,恭敬向朱常施了一禮:“李如鬆謹尊聖上旨意,從今日起,以睿王千歲馬首是瞻!”
眾所周知,李如鬆是一個居高位,卻不知謙遜,且囂張至極,到哪裡都討人嫌,誰得罪誰的狂妄傢夥,他的表態足以驚掉在場所有人的下。
李如樟大驚失,一雙眼瞪得老大,一臉的難以置信:大哥,你真是我親大哥!
麻貴更是乾脆,一閃上了桌案,大聲吼道:“各位同袍,朝廷每年撥餉百萬用來養咱們這些兵將,如今哱狗謀反,我們幾萬大軍卻隻能困守外圍,若是傳了出去,咱們這些人還有什麼臉回去見人!下有鳥,當為男人!好男兒疆場殺敵,流得是鮮,得是豪氣,頭烏不是人乾的!”
一陣令人難堪的死寂後,帳瞬間起一片雷鳴般此起彼伏的好聲!
“麻貴將軍說的不錯,咱們和李將軍一樣,都聽睿王爺的,殺敵平叛!”
“殺敵怕個鳥,誰怕死誰他媽就是慫包蛋!”
在座幾位能做上總兵這個位子的,除了李如鬆兄弟倆從小到大一路順風外,以麻貴為代表那個不是憑著死人堆爬出來的積功升至今時地位,不但有而且還很足,隻是在場中混得年深日久了,上膘多了,這也就所剩無幾了。
如今被麻貴一語激發,個個瞬間神煥發,恨不得現在就掄刀帶兵殺向寧夏城。
癱在地上的魏學曾和僵坐在椅上梅國楨全都傻了眼,呆愣愣的說不出任何話。在座諸中最大的文就是他倆,因為梅國楨主剿,魏學曾主,所以兩人一直是互相看不起,如今魏學曾倒黴,梅國楨淒淒然油生兔死狐悲之。
在眾人背後的孫承宗興高采烈,如此一來,兵權儘朱常之手,明軍再不複先前一盤散沙模樣,來日大戰,勝利可期。
“本王相信各位都是咱們大明錚錚鐵骨,既然諸位都立誌攻伐寧夏,往後若再有背信,休怪本王視為擾軍心怠慢軍法,尚方劍下立斬不赦!”
一個殺字出口,在座所有人頭上頓時生出一莫名的寒意,麻貴打雷也似的率先迴應:“末將以王命是從,水裡火裡,一任尊命!”
帳中諸將一齊起齊聲應喝。
從現在這一刻開始,連同李如鬆在,再冇有一人再敢對這個小王爺有半分輕視之意。
朱常滿意的點了點頭,眼神如同浸了雪水一樣冰寒,出鞘的刀鋒銳利:“李將軍,明日清晨派三千弓箭手,將示眾傳單城中,告知城眾百姓,三日後水浸寧夏城!”
李如鬆起行禮,朗聲道:“謹尊鈞命,不敢有誤!”
諸位總兵互視一眼,這位小王爺用兵果然不走尋常路。
兵法講究以力勝之為下策,攻心為上為上策。可以想象這些通知告示城之後,將會引起多麼大的恐慌,寧夏城屆時必生民變,以哱拜現有的三萬人馬對上三十萬民眾洪流,就算哱拜有三頭六臂,也是蛋對石頭,那將完全是一場不對等的比拚。
為寧夏總兵多年,麻貴知寧夏周邊地勢兵事,當仁不讓起道:“殿下,哱拜遲遲不降,所倚者並非是全靠寧夏城堅固難攻,而是仗著河套蒙古韃子強援,咱們困了他這麼久,想必那些韃子已經得了風聲,如果他們裹攜大軍而來的話,到時哱拜必定出城夾擊,咱們大營前後敵,到時失了主,不得不防。”
朱常臉平靜,隻說了一句話,就讓眾將中熱如沸,豪衝宵。
“管他城城外,敵軍若來,就地殲之!”
什麼都不必說了,放馬縱刀,隻待來日!
第二天天氣晴朗,雪地反著,到一片刺目耀眼的銀白。
寧夏城頭的守軍忽然發現不對勁了。
哱承恩趕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奇景。
城下三千明軍弓箭手各自拈弓搭箭一字排開,鋒利的箭頭映襯著金,有如繁星萬點。
隨著一聲令下,箭發如飛蝗,咻咻破空聲響不絕,一齊向城中來。
城樓上的哱承恩目眥裂,狼嗥一聲,拔出長刀喝道:“明軍要攻城,全力防守!”
還在病中的哱拜聞訊趕來,短短幾天臉蠟黃氣衰敗,凝神看了片刻後一揮手,低聲喝道:“先不要驚惶,我看他們不象是要攻城的樣子,沉住氣在看一下。”
哱承恩往城下一,果然明軍隻是放箭,並冇有嚮往常一樣集結軍隊,箭支如雨點一樣落了下來。所有人都已在奇怪,這樣箭有什麼用……隻有哱拜眸深沉閃爍,一種極為不好的預在他的心頭。
忽然一個軍丁喊道:“將軍,箭上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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