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開廷議的事都不是小事，一議立君立儲，二議建都，三議郊祀，四議典禮，五議宗藩，六議漕運，七議邊事等，除了第一項，其餘幾項大事對於在朝為的人冇有什麼稀罕，但是關係到立君立儲，就不能說是大事，而是天大的事。

從明英宗以後，一般廷議事，皇帝是不參加的，但是這次廷議的質與往常截然不同。

這次推議的不是普通員，而是當朝國本、未來儲君。

對於眾大臣來說這不但關係到今後的國運民生，更與自已未來運息息相關。

選了對路，平步青雲，選錯了路，零落泥。

二月二這一天氣不錯，大太在天向地灑下萬道金線，照在人的上隻知其暖卻不其熱。

太和殿上，百齊聚，李太後一堂皇大妝，垂簾於金龍寶座之後。

站在太和殿上濟濟群臣，每一個人的臉上多多都帶點春風化冰的莫名意味。

轉麵對群臣的沈一貫，目從一個個人臉上閃過，臉看著平靜如常，可心裡早已經翻江倒海般絞了一團。就算他閉著眼也可以想象今天這個看似風平浪靜的朝廷，馬上即將上演一場驚心魄的爭鬥，對於皇長子朱常，沈一貫表示自已已經儘力，訊息自已已經遞了給他，但對於其中今天到是那一位能夠上位，沈一貫心裡真是冇有底。

沈一貫心裡歎了口氣，穩步出班，按儀行禮，先向簾後太後行了一禮。

“諸位都是大明棟梁，世皇恩，如今陛下微恙，正是我等臣子戮心用力之時！今有太後駕坐鎮，諸卿可儘出公忠國之心，速速議出國本人選，如此國靖民安，已儘我等臣下之責！”

百一齊躬施禮：“敢不勞心戮力，以報陛下！”

沈一貫輕輕頷首，“如此有請三位殿下！”

眾人的眼一齊聚焦到太和殿東側偏殿，朱常緩步邁了出來，對著眾臣點首為禮。

早有太監搬過三個錦墩，引著朱常在東首第一個坐了。

與此同時自太和殿西側偏殿走出一個小胖子，正是氣勢昂揚，囂張霸道的福王朱常洵，大喇喇坐在第二個座位，對於朱常的微笑示意，全然不理不睬，朱常毫不以為意，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如同春風撲麵。

這兩位皇子一東一西出場，作風完全不同，朱常人清雋，進退有據，相比於驕橫無禮的朱常洵，登時博得了許多員的好。

顧憲和葉向高對視了一眼，二人都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

李三才時任巡，但同時他也兼右僉都史，一二職，論權勢風在以顧憲為首的保三派中最為顯赫。而鄭國泰則是一臉的笑嘻嘻，親熱的拉了一把李三才。

報之一笑回頭的李三才眼裡好象裹了層霧，迷迷濛濛的讓人看不清在想什麼，可是等他轉過臉的時候，角卻輕輕的撇了起來，意甚不屑。

了戎裝換上服的李如鬆不減行軍本，腰桿筆直的站在一班員之中有著鶴立群般卓而不凡，在和朱常眼神對上之後，二人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在哥哥後的李如樟瞪著大眼瞅瞅東瞅瞅西，忽然咬著哥哥耳朵道：“大哥，今天這裡可有熱鬨瞧了。”

李如鬆瞪了他一眼，終究是不放心，低聲囑咐道：“一會廷議開始後，你切記說多看，一切有我呢。”

覺得自已好象又遭人鄙視了的李如樟冇趣的聳拉下了眼皮子，拖著長腔死聲死氣道：“……知道了。”

這個時候，簾後太後的聲音忽然傳來：“將五皇子抱到殿前坐好。”

此言一出，一殿俱寂。

隻到簾櫳輕，五皇子朱常浩被孃抱著出來，因為他到現在纔剛三歲，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好奇到不行。

眾臣麵麵相覷，心裡都是一陣好笑，選太子的目的是為了讓太子代皇上監國，這種娃娃抱出來做什麼？

可是沈一貫冇有笑，因為他知道今天怕是誰都冇戲，這個纔是真正的主角！

文班中出來一人，正是禮部尚書於慎行，“國本之事早有定論，須按大明祖製來定，臣以為睿王本來就是皇長子，立為太子理所應當。”

被率先點到名的朱常微微一笑，一言不發。

眾一陣頭接耳，隨即響起一陣附議之聲，看來大多數人對於慎行的發言還是持讚態度的。

於慎行保舉皇長子，這也不是什麼好奇怪的事，想當初多為國本之事他早有上疏請命，可是被萬曆嚴辭訓斥，差點捱了廷杖，如今再度提出立皇長子為儲，簡直就是名正言順，天經地義。

眼神已經溜到了在簾後太後的上，見簾後靜悄悄，冇有任何反應。

沈一貫撚鬚點頭，一言不發。

有了開頭就好說，禮部尚書即然開了頭，後邊自然就有人說話。

等眾人說了個差不多，李三才輕咳了一聲：“大明祖訓中確有立長立嫡之說，可是咱們是大明的臣子也是陛下的臣子，一切當以聖心之意為重！這幾年的事諸位應當知道，這些年那一年為了立國本之事，皇上都是幾度猶豫不決，下想問諸位一句……這是為了什麼？”

說到這裡冷笑一聲：“聖意難測，若是陛下屬意於皇長子，早就立了太子，何來今日廷議？”

李三才的話明顯有些悖理強辯的意味，但不能否認說的確實也就是事實，眾位大臣心有不忿卻是反駁不得，再加上人家是都察院的大領導，自有一眾言信口嘵嘵，拍手好，縱然有幾個不憤的聲音被淹冇在一片語之中，連個浪花都冇濺得起來。

李如樟湊到李如鬆耳邊：“大哥，咱們什麼時候出手哇？”

李如鬆白了這個兄弟一眼：“莫慌，還早得很呢！”說完有意無意的看了朱常一眼，見對方一臉平靜自然，忽然想到這位睿王爺托葉赫捎來的那個口信，李如鬆心頭一熱噌噌的直往腦子裡竄，興的眼在鄭國泰、顧憲、葉向高上依次轉了幾轉，顧憲老持重，葉向高智珠在握，自然不予理會，隻有鄭國泰心裡有些惴惴。

於慎行對於李三才的話頗為不屑，當即反駁道：“陛下康健之時，也從冇有說過不想皇長子為太子的話！隻是……隻是，那是皇長子年紀小，不宜立儲罷了。”

這話說的就有些牽強附會，毫無反擊力度，萬曆是什麼態度，到底心裡在想著立誰，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李三才嗤的一笑，卻也不和他爭辯，對著於慎行一拱手就退了下去，倒把於慎行鬨得訕訕的紅了臉。

顧憲神淡淡的看著這一切，輕輕吐出一口氣，在心裡告訴自已不要急，一切都有轉機。

太和殿上議論紛紛，此起彼伏；六部九卿中以於慎行為首倒有一大半是站在皇長子這邊的，而言們大多是看顧憲和鄭三才二人眼行事，卻發現兩位帶頭大人，一個比一個老神在在。

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焦急，那不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麼？

於是殿中便呈現出一邊倒的意思，似乎皇長子朱常已穩占勝籌。

太臣們各有態度看法，閣三人立場也是迥異，主輔沈一貫左右不定。次輔沈鯉默不做聲，眼遊離。而三輔朱賡一臉漲紅的左顧右盼，似有一腹心事。

鬧鬨了半晌，殿上喧囂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

殿前記事將結果統一彙總給沈一貫，皇室三子名字齊齊在上。

總得來說，以皇長子朱常得票為最高，皇三子朱常洵次之，而皇五子朱常浩隻得寥寥幾票。

讓沈一貫驚訝的是朱賡，這個平時老實隻知悶頭乾活的老頭，居然將名字添在了皇五子朱常浩的名下。

見到沈一貫驚訝的眼神，朱賡老臉間由紅變紫再變黑，玩了一手變臉絕活。

沈一貫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朱賡是老臣，老臣肯定會老人的話的，這冇有什麼稀罕。

滿朝文武俱已表態，做為大明首輔與次輔，他們要保誰不保誰，在很大程度上會引領一大堆員的態度。

沈一貫咳嗽了一聲：“沈大人，您是準備支援那位皇子呢？”

看著這位眼中釘中刺，沈鯉冷笑一聲：“不知沈元翁想支援那一位？”

沈一貫牙有些發，說話的語氣瞬間變得不不：“請沈大人自重，咱們在此廷議，不是讓你在此和我鬥氣的。”說完拿起筆，在朱常的名字底下添上了自已的名字。

沈一貫是老油條，這一輩子最喜的是沾便宜，最討厭的是背黑鍋，雖然他悉太後的想法，但是皇長子行如此之好，他是閣首輔，百表率，若是為了太後一人之意而逆了朝中百的意思，那麼自已這個閣首輔隻怕是乾到頭了。

見他乾脆利落的選了皇長子，沈鯉當下也冇有猶豫，提筆就將自個的名字添到了朱常洵的名下。

沈一貫冷哼一聲，他很想送給沈鯉兩個字：作死！

皇三子行好的時候，是因為皇帝在，雖然現在皇帝也在，但是躺在那裡不會也不會說話，這時候還選皇三子的沈鯉，純粹是和自已唱對臺戲的傻子！

沈一貫不再多言，將議書收起，雙手呈了上去。

旁邊有慈寧宮掌事太監周寧海上前來收了去，轉簾遞給太後。

忽然想起一件事……司禮監秉筆大太監黃錦那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