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顯德二十八年春夏之,定邊軍出征吐蕃。
與此同時,整個雲南郡的戰後重建工作已經進行的如火如荼,連州府缺失的員都已經補齊,又因著今年開年似乎氣候就不錯,已經可以預示到又是一個收年,各地的百姓們似乎都漸漸將傷痛掩埋,生活回到到正常軌道。
胡厚福從江南給外甥請來的先生已經職,他帶著先生來的時候還慨:「家裡有個考過榜眼的爹,還得從外麵請大儒來教,真是白瞎了一份束脩。」
雲南郡那場變故他早就知道了,後來胡為怕他憂心,也已經寫信報過平安了,過完了年他安頓好了生意,就親自跑來雲南郡探妹妹。
胡將養了數月,早已經活蹦跳,隻是偶爾想到那個失去的孩子,便有幾分黯然,隻是不是個多愁善的子,以一保三也算是最糟糕的境況之下最好的結果了,再想想也就釋然了。
「嫂子可好?」相比起胡厚福來,胡最記掛的還是家嫂子可有長進。
提起魏氏,胡厚福倒很高興:「怎麼不好?你嫂子現在活泛的嚇人。早在去年你走的時候,我就從外麵給尋了兩個可靠的嬤嬤來助管家。那倆嬤嬤不止對管家在行,對婦人穿打扮都十分再行,結果你嫂子與那兩名嬤嬤相日久,如今是日日換著新鮮花樣的打扮,真是花錢如流水!」
胡瞧著哥哥這高興勁兒,恐怕魏氏如今很是有長進,忍不住取笑胡厚福:「知道的瞧出來哥哥這是炫耀跟嫂子好,捨得給嫂子花錢,不知道的還當哥哥摳門,連點首飾脂的錢都捨不得給嫂子花呢!」
兄妹倆個雙雙大笑。
胡厚福問及吐蕃人進城之後那場大戰,被胡輕描淡寫揭過去了,回頭問起永祿來,這小子一臉驚魂未定,外加口才了得,將當日胡殺人現場重點描述,竟然教胡厚福生出一種「這個妹子是從別人家裡跑來的吧……我家哪裡這麼兇悍的妹妹」這種念頭來。
他是知道自己家妹妹膽子大的,但沒想到大到這種地步。
莫說一個子,就是他這個拿過殺豬刀的大男人,若真是對上吐蕃軍,還不知生出怎樣的怯意來呢。
不過都說為母則強,大約是後三個孩子需要保護吧,這才將至了絕境,絕地反擊。
後來他旁敲側擊問及胡殺人的,胡卻不準備與哥哥談論戰後創作的治療過程,隻擺出一副嚇著的表,胡厚福便不再多問了,隻將小外甥兒摟在懷裡逗。
許珠兒對舅舅還有記憶,況且胡厚福在四個小子裡麵還是最偏疼這個小丫頭,這次來又帶了許多吃的玩的給,許珠兒高興壞了,暫時離開了娘親的邊,跟舅舅玩了半日。
過完了年,那個跟著胡的病還沒完全好,胡也隻能帶著了,沒想到反是胡厚福帶來的東西吸引了的注意力,似乎這寬胖的舅舅也格外給安全。
倒讓胡大鬆了一口氣。
小丫頭再這般小心小意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粘在上,都要崩潰了。
傅開朗重掌雲南郡治理之權,又有許清嘉從旁協助,他自己亦從揚州請了江南藥商前來,在雲南郡全麵推廣藥材種植。如今整個雲南郡,已經不止九縣在種植藥材,幾乎所有的村寨都在學習種植藥材,幾乎可以想象將來整個藥材全麵收穫的日子是何等盛況。
許清嘉忙的早晚都不著家門,就連胡厚福來了也沒功夫陪他。好在胡厚福也沒指著他陪,倒是與自家妹妹在州府街頭逛了幾圈,又瞧了瞧自家鋪子,就打道回蘇州府去了。
據說是秋天還要來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麼可收的藥材。
九月裡,大明宮裡似乎還有幾分酷暑,今上開啟寧王從戰地送來的摺子,十分高興,對前來請安的皇三子笑道:「你大哥殺了吐蕃贊普,扶持了他的侄子做贊普,厲害不厲害?」
皇三子生的鐘靈毓秀,今年十三歲了,時間忽忽而過,當年還是繈褓小兒,如今已經了小小年。今上自己卻覺得垂垂老矣。
「可惜皇兄不能長在長安,不然兒臣也可向皇兄學習一二。」
小年提起遠在邊陲的長兄似乎滿是孺慕,今上看摺子看的頭昏,這兩年發現自己有些視昏花,想來是上了年紀,眼睛不好使了。他了太,似乎才覺得好了些,「你皇兄去夷邊十幾年了,如今算來,是時候該讓他回來了。等平定了吐蕃吧……」
平定吐蕃,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寧王隻所以沒有回來,那是因為他在協助新的吐蕃贊普排除異已,將原贊普手下一幫舊臣給清理乾淨了,確保新的贊普對大周朝產生了畏懼之心,打消他此後想要擾邊的念頭,這才帶著大軍回雲南休養。
定邊軍大勝回師,整個雲南郡百姓郡激,各縣派了代表前來與郡守傅開朗表態,想要前往軍營勞軍。
朝廷的嘉獎是一回事,但是邊民百姓與吐蕃軍有了深仇大恨,寧王殿下是等於幫大家報了仇,不知道有多百姓想要仰這位皇子的風采。
傅開朗與許清嘉最後商定,索從各縣擇二年高德勛之人,州府再派吏一起前往軍中,賀寧王大勝回歸。
結果等各縣報了人數上來,出發的時候才發現,每縣派出的代表倒是隻有兩位,可是押著車隊的那些青壯又是什麼人?!
隨行的縣令上前來解釋:「這是百姓們自發為定邊軍準備的東西,有米酒,有,還有各種吃食……」總不能讓代表們趕車去勞軍吧?隻能另行選派押車人員了。
於是原定預想隻是一隊百姓加外員的混合隊伍最後卻了拖著一條長長車隊的輜重隊伍。
傅開朗坐在州府馬車裡與許清嘉對弈,對至一半掀起車簾往外瞧去,看到後麵赤紅臉膛笑的十分淳樸的鄉民,忍不住笑道:「愚兄怎麼有種自己是個商人,押著貨車前去做生意的錯覺?」這車隊跟南來北往的商隊真是像極了。
許清嘉不慌不忙按下一枚棋子:「那下是什麼?」
傅開朗輕笑:「帳房先生?」順道按下一枚棋子。
惹的許清嘉也笑了,又快速下了一子,好過過癮。
這種智力遊戲在他們家裡不流行。他家老婆自從戰後更是熱衷於鍛煉,認為好的是革命的本錢,就連許清嘉回府也每每被捉著鍛煉。不過許清嘉對老婆的這種鍛煉方式如今總算表示了讚賞,更在戰後向特意致過謝,認為正是因為老婆的英明,才讓他當時保住了一命!
胡對他的謝不太滿意,認為沒有發自心,不夠人肺腑,勒令通判大人從心反省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常常以學霸的智商輾,從而炫耀自己在智商上的優勢。而低調謙遜的雖然從不與他在智商上一較長短,相反,還寬宏大量不計較他的小人行徑,督促他在力上趕超自己,其高瞻遠矚以及寬宏不計較的優秀品質足夠通判大人從頭髮到腳後跟都佩服,並且全心的臣服在的石榴下!
許清嘉:「……」
為了表示他的臣服之意,當夜他就徹底讓自己在床上臣服了一回,胡總算滿意了。
那是他們自孩子小產之後的第一次親熱,二人心中似乎都憋著一勁兒,想要再生個孩子出來。可惜這都過去快一年了,還是沒什麼靜。
最近胡已經不再熱衷於造人了,夫妻倆都覺得此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該來的總會來。
不過在前去軍營勞軍一事上,許清嘉其實並不太願。這個人記憶力奇佳,還記得當初寧王瞧著自家老婆的眼神,總歸讓他心裡不舒服了。不過寧王不曾說過什麼,而當事人胡對此更是一無所知,他也就姑且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跟著傅開朗往定邊軍跑一趟了。
吐蕃的氣候似乎比雲南郡的要糟糕,隻不過一年多沒見寧王,許清嘉再見到他,隻覺得他麵黑紅,眼眶深陷,目深邃專註,帶著一種噬人的氣勢,似乎人還沒從戰爭狀態中緩過來。
傅開朗原是皇後親侄,與寧王殿下雖然算是舊識,但因分屬不同陣營,實在是難以親近的得起來。略微寒喧幾句,便表示自己要看著民丁卸貨,就由許清嘉陪著寧王聊一聊好了。
傅開朗一走,寧王就鬆懈了下來,與許清嘉問及小貝,麵上便微微帶了些笑意。
談到孩子,許清嘉的緒也鬆緩了下來,還特意將自己帶過來的小貝近期學的畫,與抄寫的課文給遞了過去:「知道下要來勞軍,小貝高興了好幾日,說是要讓父王瞧一瞧他寫的字跟畫的畫。挑細選了幾幅讓帶過來,囑咐下一定要親手到殿下手裡!」
那孩子對寧王純然一片孺慕之,端的讓人慨。
許清嘉與寧王聊著孩子,心中不由想到,寧王雖然貴為皇子,因為皇權卻不得避走邊陲十幾年,妻妾都留在京裡,妻不妻夫不夫,父不父子不子,說句不好聽的,就連個正常點的天倫之樂都不了。
而他家老婆上,似乎有一種讓人覺得溫暖的力量。也許這正是吸引寧王殿下的原因。
想任何一個沒辦法正常天倫之樂的男子,在見識到了別樣的溫暖,不心纔怪。
許清嘉此次前來,還見到了高正。
高正顯然也沒想到能夠見到雲南郡的員前來軍中勞軍,先是與外麵的傅開朗打過了招呼,略微聊了幾句,聽得許清嘉在寧王帳中,便笑著沖了進去,「許老弟——」見寧王坐在上首,忙向寧王行了個禮,這才與許清嘉廝見。
許清嘉見他兩頰皮,麵跟寧王殿下一樣了,人卻十分神,而且說不上他哪裡有變化了,但瞧著就是跟過去不一樣了。
「高大哥這是……立了功回來了?怎的瞧著滿麵春風?」他不過瞎猜,見高正在寧王麵前手腳都帶了幾分侷促之意,「哪裡哪裡!我就……就砍了個吐蕃高……」
這就是立功了!
許清嘉都替他高興:「等我回去了,定然讓子將此事告之嫂夫人。自你走後,嫂夫人好多次都上門向子哭訴,不怕大哥笑話,子有次都說,恨不得派個人將你從軍中拉回去安嫂夫人,再讓嫂夫人哭下去,都要瘋了!」
寧王聽到此話,目之中頓時帶了笑意。
想來,以那個婦人的,忍痛都比看別的婦人哭哭啼啼來的容易吧?!
許清嘉眼風裡掃到寧王的微笑,便住了口,不再提胡。
高正沒想到自他走後,自家娘子竟然傷心至此,他從前在人堆裡打滾胡混,無數次惹的高娘子傷心,自己倒不覺得什麼,如今在軍中搏命,好幾次險象環生,隻以為要葬在吐蕃了,哪知道後來還是活著回來了。聽到家中妻房如此記掛著他,說不那是假的。
人要鬼門關上走過一遭,必定也有許多不尋常的悟。他之下頓時喃喃:「我以後……再也不納妾惹傷心了,以後都好好待!」
原本隻是有所而出的一句話,沒想到許清嘉立刻掌而笑:「這句話我記下了,回頭就讓子去告訴嫂夫人!」
把個高正臊的幾乎臉都要沒地兒藏了。他自詡風流倜儻,卻在別人麵前講出這等蠢話來,講完了雖然惹的許清嘉與寧王都大笑了起來,可是大約是這大半年來掏心窩子的話,難堪完了卻又覺得心裡舒服不,臉皮倒厚了起來,還向許清嘉拱手:「那就有勞許賢弟了,請務必一定帶到啊!」
許清嘉:「……」
寧王:「……」
回去之後,許清嘉果然將此許轉述胡,請捎話給高娘子。
高娘子聽到高正這話,頓時又哭了起來,惹的胡後悔不及:「早知道姐姐聽了這話還要哭,我還不如悄悄兒瞞了下來,何苦講了來招你哭?」
高娘子邊淚邊橫了一眼:「你那是在福中不知福!」通判大人多疼老婆,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心裡明鏡兒似的,自己在高家守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熬出頭了!
顯德二十九年春,寧王接到今上聖旨,召他回京伴駕,將兵權予軍中將領。
寧王一別長安多年,這些年刻意避嫌,其實真論起人脈來也有,隻是多年不經營,其實相對來說,他在定邊軍中反倒如魚得水,而若是長住京師,反倒舉步維艱。
接到聖旨的時候,他與崔泰商議了許久,仍是沒有定論。
「會不會……是陛下年紀大了,思念殿下,這才下了這道旨意?」
寧王輕嘲:「本王若是年輕個二十歲,想來父皇定然會牽掛思念本王,可惜一個壯年的兒子……」與一個逐年衰老的父親,是極難並存的。
「難道是太子那邊……」
皇長孫也已經有了,太子地位穩固,京中又無人與太子爭權,皇三子如今十三歲,皇四子十二歲,都是未年的皇子,就算太子與世無爭,他邊的人也會自自發的替他爭。
崔泰的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寧王,他麵上浮上一個悲涼的笑意:「恐怕是皇後一族日漸勢大,父皇逐漸年老,怕自己牽製不住,這纔要召我回京牽製一二。」也唯有這般解釋,才能明白為何會召他回京長住。
皇家的兒子,說到底都是棋子,端看那高高在上的執棋之人有的是將他們放在哪裡了。
早幾年寧王回京,就能察覺出帝後之間的張關係,表麵上看皇後對皇帝十分恭順,但事實上傅家在朝中舉重若輕,等閑朝堂之上都沒人能夠輕易撼。
而前朝有國舅,後朝有皇後,就算太子有賢名,但他子素來不太好,沒生下皇長孫之時,今上焦慮太子無後。可是生了皇長孫之後,他就更焦慮了。
若是一朝太子有個三長兩短,那麼皇長孫就了傅氏一族的棋子,一個逐漸衰邁的皇帝,一個年的皇孫,到時候還不是想怎麼折騰都行。
召了寧王進京伴駕,何嘗不是在向後族示威。可是同時,今上恐怕還要防著這位年的兒子,以防他起了什麼心思。
崔泰也想到了這一節,頓時沉默了。
大家族裡,爭權逐利者有之,哪怕踩了兄弟往上爬的也有,可是比之皇家脈之間的防備與算計,似乎還是差了一點。
他跟著寧王多年,對他的用兵乃至其人都十分敬佩,想到他回京之後過的日子恐怕是走在刀尖上,卻還是心驚不已。送別之時,唯有一句話相送:「殿下千萬保重!」
寧王此次回京伴駕,恐怕一時半會就不會回到雲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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