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自許清嘉出任太子府詹事,胡接到的帖子忽然間多了起來。有東宮僚屬家眷發的,也有太子妃發的,就連許棠府上請客,也向胡發了帖子。
許棠為許清嘉座師,自然可以等著門生許清嘉上門拜訪。不過他的兒媳卻可以平輩的份向胡發帖子聯絡。
胡翻著自己妝奩,再翻翻櫃,再次嘆自己沒服可穿。
——參加宴會太過頻繁的結果就是總不能天天穿著同一件服出門宴飲吧?
「……上次傅二夫人說自己天天很忙,我還覺得都不用管家,隻管每天睡醒了去婆婆麵前請個安,回來就吃飯,大把空閑。現在我知道了,是忙著出門應酬忙著打扮了。」
趴在自己梳發臺上,拿一隻銀簪子叩叩叩敲擊梳妝臺,對自己最近的生活嚴重不滿,可好多應酬卻連推都不能推出去。
許清嘉從手裡取了銀簪替發中,戲曰:「難道家中無銀,阿連件新衫子都置辦不起了?這纔在此惆嘆?!」
「哪有?!」胡直起來反駁他:「四季的麵料哥哥早都讓人送了來。他近些年在揚州蘇州做生意做的風聲水起,咱們家裡人上穿的哪件不是哥哥讓人送來的?我不過就是覺得……覺得整日出門應酬,就談談裳首飾,孩子丈夫,太過無聊罷了。」
而且,自己雖然生在滬州城,但跟生活在長安城的這些貴婦們相比,簡直是個沒見識的鄉下人。
前幾日國舅府宴請,許是瞧在許清嘉如今乃是東宮僚屬的份上,竟然也讓傅二夫人向發了帖子。其中一道渾羊歿忽就讓長了見識。
「……那道菜就為了吃一隻鵝,就扔了整隻羊,真是怪可惜的。說是把鵝收拾乾淨,腹中釀以及糯米飯,五味調和,然後裝進收拾乾淨去五髒的羊腹中合炙烤。羊了之後就將羊棄之不食,隻食羊腹中的鵝。嘖嘖……」這種過慣了小民百姓節儉日子的見到這等吃法,就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吃茄子的覺相差無幾。
許清嘉索將拉起來,自己坐在妝凳上,將老婆攬在懷裡,講他最近在牟中良家裡吃過的一道菜。
「……那道菜據說還是□□麵首張易之發明的,將鵝鴨置於大鐵籠之,當中取起炭火,銅盆貯五味,鵝鴨燒火走,即飲,火炙痛即回,表裡皆,落盡,赤烘烘。」
胡頓時皺眉:「這位張公子對自己狠些就算了,青對白髮,願意攀附著帝而活,就連吃東西也這麼殘忍。這鵝鴨簡直是活活燙死的。你吃過了?味道如何?」
許清嘉含笑不語,被老婆問急了才道:「菜是端上來了,不過我都沒下箸,如何知道這菜好不好吃?!」
胡突發奇想:「旁邊人的表?」
「我旁邊坐著季中丞,他吃什麼東西都好像有深仇大恨,鎖著眉頭,完全做不得準。」
「那另一邊呢?」
許清嘉似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眉都擰了起來,被胡急了才道:「我下首坐著史臺的一位郭史,從頭至尾他就盯著我的茶杯酒碗,時不時要上來替我添酒斟茶,且口才十分了得,話一直說個不停。不巧的是……那鵝以及好幾樣菜都擺在他那個方向,時時沐浴著他的口水……我倒是空著肚子回來了。」
他想起臨走的時候,那位郭史還向他表示,今日聊天不夠盡興,改日一定要請中丞大人賞臉吃頓便飯之類,許清嘉隻笑一笑,不想季業從他們旁走過,忽的扭頭向郭史道:「其實我瞧著許大人日後定然不敢再與你同席了。」
郭史還不明白:「為什麼啊?」
許大人如今是太子府詹事,算是太子邊紅人,現在不結將來太子登了基,他就是潛邸之時的老人,哪有不重用之理?因此這才著結。
況今日許中丞態度十分好,從頭至尾都笑瞇瞇聽他說話,一點也沒有不耐煩,分明是欣賞他的口才。他們做史的,口纔不好怎麼上朝去彈劾大臣?!
季業難得好心一回,真是不負他的毒舌之名:「因為許中丞他日若是與你共餐,不得要吃你的幾斤口水!」
郭史頓時被季業的一句話給堵的無言以對,他忙扭頭去瞧許中丞,發現許中丞麵上竟然出讚許的微笑,還已經在幾步開外的季中丞:「季大人等等我。」
郭史:「……」
胡伏在他肩上笑個不住,幾乎笑岔了氣:「這位……這位季中丞一向都這麼不留麵嗎?」
許清嘉也低低笑了:「能得他這句話已經算是榮幸了,季中丞平日在史臺極說話的。也就那天多喝了幾杯酒罷,纔有了這兩句話。」
隨著他自己的份地位水漲船高,現在來結的人也不,場便是如此,一朝青雲起,便有無數人想來攀附,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胡現在也有些恍然大悟了:「我正說奇怪呢,最近出門赴宴,常有不認識的夫人上前來與我打招呼攀談,還有約問起家中兒似有結親之意的。」上這種自來的,胡一律以微笑應對。
況且許小寶現在十三歲,還能以年紀小為由而拒絕,再過個幾年恐怕就真的要為他的終考慮了。
過了幾日胡帶著許珠兒許小寶前去許府應酬,許棠長子在十來歲的時候就夭折了,後來才生下的次子,因此他的次子年紀隻比許清嘉大著四五歲,家中孫兒孫已到了訂親的年紀。
不過許棠次子似乎沒什麼讀書的天份,當年屢考不中,最後出仕也是因著父蔭而得了個七品,在場掙紮這麼多年,如今也還隻是個五品,這還是瞧在許棠麵兒上。
許家二郎據說人有幾分憨傻實誠的,但娶的夫人卻十分的能幹,如今許府後宅就是許家二夫人打理。見到胡帶著兒前來,許二夫人似乎十分高興,「……我見著妹妹就覺麵善,竟然好似見著了我親妹子似的。我那妹子嫁到了京外十幾年,都不曾回來過。」說著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許珠兒瞧了眼許二夫人,目疑。
胡安了許二夫人幾句,又展,將胡介紹了給其餘幾位夫人,卻是許清嘉同年家眷,乃是許棠心腹門生的,如今見得許清嘉步步高昇,便想起了同門之誼。
這些人既不能走的太近,卻也不能絕不認,不然許清嘉往後在仕途上使絆子的人恐怕不。
直等們娘倆坐定,旁邊同坐的兩位夫人去更,許珠兒才悄悄問胡:「娘,許二夫人細眉細眼,白胖圓潤,妹子怎會像你不像?」
胡正喝了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悄悄瞪了自家傻閨一眼,「許二夫人這麼說說,你娘我就湊耳朵一聽,大家賓主盡歡豈不更好?難道還要追究許二夫人與妹妹像不像的問題?傻不傻啊?」
許珠兒訥訥:「我瞧著……好像很傷心的樣子。恐怕十幾年沒見妹妹,連妹妹長什麼模樣兒都不記得了,這才見個人就拉著當妹妹。」方纔還聽到許二夫人拉著旁人說起妹妹呢,大意跟胡所說的話差不離。
於是胡發現了一個問題:家閨太實誠了,不但自己不怎麼說謊,對外麵婦人間應酬的謊言也看不大出來。
覺得都是把孩子整日圈家裡讀書讀傻了。
胡於是開始調整教育方式,但有應酬也開始帶著許珠兒與許小寶出門。孩子們的往與大人不同,隻除了極數的家長會強調孩子們的擇友,大部分能坐在同一家吃酒的大人基本上不會幹涉自家孩子與一起來的孩子們玩耍。
真有世仇的,那也是一早耳提麵命,不至於玩到一的。
一段時間過去以後,許小寶與許珠兒都認識了一幫新的小夥伴,許小寶上次回來還講起工部王大人家裡的小孫兒與他玩的不錯,胡便問起哪個王大人,問來問去卻原來是武小貝的外祖家。
說起來那孩子還是武小貝的小表兄。
至於許珠兒,從新的小夥伴那裡學到了不京城小們之間流行的衫髮飾,娘倆逛街置辦行頭的次數明顯增加,府中開銷不斷增加,胡算起帳來都覺得好敗家。
好在中丞大人對老婆的敗家表示百分之兩百的支援,還常誇:「為夫怎麼覺得阿最近越來越漂亮了?」
胡在他臉上印一個紅的口脂印,然後拿手指抹開,就好似許清嘉打了腮紅一般:「是啊,中丞大人臉紅潤,我瞧著也年輕不!」
許清嘉被這調皮樣兒給逗笑了,拉著好一通撓,胡約記得還是很久以前專攻中丞大人的殺招,沒想到經年不用,被這人給用到了自己上,不嘆自己如今上了年紀,心慈手,竟然對他客氣太久了。
興緻上來,拉著許清嘉在庭院裡捉對廝殺比試了一番,結果才發現這男人自己懈怠已久,而許清嘉多年堅持鍛煉,竟然打他不過。
胡捂臉長嘆,如今文不武不就,最終在中丞大人麵前一敗塗地,簡直太也傷心!
他們夫妻倆在院子裡捉對廝殺,三個孩子外帶一個海哥兒圍觀,就跟在街上看把戲一般。完了孩子們還要安胡:「娘,你肯定比不過爹,又何必想不開要跟他比呢?」
胡:「……」
說好的安呢?這是補刀黨吧?!
迎風傷,孩子們將他們「文武雙全」的爹圍在當間捧臭腳,胡怏怏回屋,路過孩子們的時候,幽幽一句:「最近營養過剩下,你們的零食零用全部取消!」
許小寧還好些,如今還不曾親自出門花過一文錢,遠遠不曾領略過金錢的魅力,但許小寶與許珠兒最近因為際而開支巨增,都是從娘親這裡拿銀子的。
「不要啊娘——」許小寶哀嚎一聲就追了上來。
許珠兒跟在許小寶後,聲音甜的能出來:「我娘最年輕最漂亮最厲害了。爹爹那是讓著你呢,若論真功夫,爹爹肯定打不過你!」
胡心慨:這段時間的出門應酬這丫頭總算學機靈了!
許小寧茫然的看著哥哥姐姐,不太明白眼前發生的事兒。
許清嘉整進屋,後跟著小尾許小寧與海哥兒,見到一兒一在房裡向其母大獻殷勤,一個端茶一個捶背,好話說了籮筐,偏老婆板著臉毫無化的跡象。
他以拳抵咳嗽了一聲,許小寧扯著他的襟:「爹爹生病了,爹爹要喝苦藥葯了!」另外那倆個小沒良心的隻抬頭瞧了一眼,又立刻去結老婆了。
許清嘉覺得:今晚他應該給兒加一加功課,講一講論語裡麵的孝悌了。
——他這當爹的連銀子也比不上。
為此晚間歇了之後,他還向老婆抱怨,沒想到胡來了一句完的註解:「爹親娘親都比不上銀子親!」
中丞大人覺得,現在該傷心的是他了!
他咬著老婆的耳珠問:「那阿心裡,是銀子親啊還是為夫親?」
「當然銀子親了!」胡輕笑:「你哪有銀子討人喜歡?」
暗夜裡,似乎都能聽到中丞大人的磨牙聲:「……那我就讓你瞧瞧到底誰討人喜歡!」
胡天胡地鬧了半夜,倒好似回到了年夫妻。
第二日朝會,許清嘉進了宮纔得到一個訊息:皇三子的生母徐氏從昭儀直接晉陞為貴妃了。
不僅皇三子生母晉位,就連皇四子生母也從才人晉為妃了,因其姓周,上賜字:惠。如今的封號便是周惠妃。
這訊息不止讓許清嘉多想,考慮今上早不替皇三子皇四子生母晉位,偏要在這當口晉位。
開了年皇三子已經是十六歲的年了,皇四子也十五歲了,倆皇子都到了議親的年紀,等了親就要出宮建府了。
出宮建府也就意味著皇三子皇四子可以參政了。
本來朝中如今已經立著兩名年皇子了,外加帝黨清流以及一直被打的世家,再來兩名皇子,這朝堂上的水就更渾了。
對於許清嘉這樣的臣子來說,他隻要忠心辦差即可,但對於太子來說,就真不算是好訊息了。
當日許清嘉從史臺出來之後前往東宮,就覺到了詹事府裡太子僚屬的不安之意。據說早朝散了之後,太子是被皇後召進宮裡去了,一直都沒回來。
詹事府裡的人見到許清嘉,都拉著他議論此事。他見得這些人都有幾分浮躁,不免要向詹事馬清揚道:「大人,若是太子殿下回來,見到大家慌浮躁,心裡做何想?」
馬清揚經他提醒,將那些扯著同僚議論的詹事府同僚都訓斥了幾句,眾人這才定了心神去做事。
太子回來之後,倒瞧不出他有什麼憂心之事,隻將皇後賞賜的點心給詹事府僚屬賜下,「母後最近有小恙,本王多日不曾進宮請安,母後擔心本王,便召了本王前去。」
作為太子,他原本倒是不必向僚屬解釋的,不過詹事府這幫人,除了新近從今上手裡討來的許清嘉之外,其餘卻是他多年心腹,比之朝中眾臣,以及名為投靠太子實際上一直依附著國舅的一班臣子們,反是詹事府這幫人與太子關係最親近了。
於是話題就順利轉到了皇後的上去了,大家都隔空向皇後娘孃的殿閣方向行禮,一麵向表示恩,一麵又問候的。
事實上大家都心裡明白,皇後最近小恙大約是真的,但卻不是的,恐怕是心裡的。
今上忽然為皇三子皇四子生母晉位,不止讓朝中眾臣私底下議論不休,就算是就中貴眷都紛紛議論。
胡出門宴飲,就不止一次聽到眾人議論即將出府的皇三子與皇四子的生母,不過後院的婦人討論政治也隻是偶爾幾句,還都特別委婉含蓄,大家更多的還是將目放到了皇三子與皇四子的婚配上,議論哪家的貴能配皇子,進門就做正妃。
近兩三年,皇三子與皇四子都頗得皇帝歡心,雖然及不上寧王在政事上的倚重,但平日卻十分討今上的歡心。就連秋獵,今上都喜歡將皇三子皇四子帶在邊。
往年太子不好,寧王獨擋一麵,今上還手把手教導皇三子與皇四子打獵,盡顯慈父風範。
傅開朗的夫人就悄悄告訴胡,聽傅國舅的意思想讓傅家的兒能夠嫁到皇子府,做個皇子正妃。
胡就跟聽天方夜譚似的:「你們……太子跟其餘皇子……」不是競爭關係嗎?怎的傅家的兒還想著爭皇子妃呢?
傅二夫人早知不是肚裡彎彎繞的人,在政治上的敏銳遠遠不及自己,對政客的無沒有領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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