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運公主坐上宮車，進宮去了。沒有人攔他，也沒有人再向聖運公主府發出聲討。

人們就站在府門外，愣愣地看著這一幕發生，各自想著心事。

淳於萱臨上宮車之前撞到了一個人，也沒細瞅，也沒心思細瞅。被撞到的人也沒吱聲，隻是在宮車都走遠了之後才琢磨著嘟囔了句：“怪不得一直說琴揚同淳於萱的事無愧，也不會坑我，原來竟是這樣。”

邊丫鬟小聲問了句：“郡主，您說什麽？”

任秋雁搖搖頭，“沒什麽，就是心大好。”

國君召聖運公主進宮，與此同時，貴太妃亦召孟家父子進宮。

守著皇宮的軍麵對貴太妃懿旨，沒有不放行的道理，待到孟家父子來到秋風殿，站到國君榻前時，淳於傲已然出氣多進氣了。

白驚鴻就在邊上站著，平靜地看著這一幕，也平靜地迎向淳於傲瞪向的目。

醫給淳於傲施了幾針，喂了一顆藥，告訴白驚鴻：“還能再一個時辰，可以說話。”

白驚鴻點頭，微微退了半步，將孟家父子給讓了出來。告訴孟文承：“阿染說過，這是給你們留的機會，我的仇報到這一刻也算報盡了，剩下的就送給你們了。”

孟文承激地看了一眼，白驚鴻退出殿外，很快地，殿裏就傳來了孟書玉的哭聲，還有孟文承幾近歇斯底裏的咆哮。

步步後退，退下臺階，後背撞到一人，回頭去看，是已經複了本來麵貌的君慕息。

臺階的最後一步沒站穩，的子栽歪了下，君慕息手去扶，卻讓白驚鴻一下躲開了。

有些慌，躲避那一下攙扶時還是晃了幾晃，終於站穩後才鬆了口氣，然後衝著君慕息恭施禮：“四殿下。”

君慕息點點頭，也沒說什麽，隻負手立於殿外，看著殿門，聽著裏麵孟家父子一句又一句的控訴。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位宮人“咦”了一聲，走上前來問他：“你是什麽人？為何會出現在皇宮裏？”對於這些宮人來說，四皇子君慕息的樣子是陌生的。

可是君慕息卻悉他們，他每日往秋風殿奏琴，守在秋風霜外的宮人們個個眼。

但是他卻沒說話，依然負手站著，那宮人還想問幾句，可是張開時，卻總覺對著這樣一個人本無法再問出任何問題。事實上，適才那一句“你是什麽人，為何會現在在皇宮裏”，都是他醞釀了好久才過來問的。他是秋風殿的宮人，過來問這一句是他的義務，可義務也隻盡於此。如今皇宮這個局麵和氣氛，他的明天會在哪裏都不知，哪還有心思管別人。

這位公子貌若謫仙，眉眼間又蓄含著濃烈得人看一眼都覺抑的哀傷，他步步後退，再不想在他邊多站一會兒，隻怕那種哀傷會蔓延到自己上來。

宮人退下了，再也沒有人敢上前來問他是誰，能夠與他站到一的，就隻剩下白驚鴻。

“國君到彌留之際了嗎？”他開口，問白驚鴻。

白驚鴻點頭，“醫施針用藥，還能堅持一個時辰。”想了想，又主問了句，“四殿下有沒有阿染的消息？這一切都是安排著做的，可是到最後關頭了，要是再不出現，這場戲該如何唱下去？國君一旦駕崩，宮中必，這種時候不控住皇宮可就來不及了。”

君慕息輕輕地“恩”了一聲，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道：“不急，該來的人總是要來的。”說罷，卻忽然轉了話題，他問白驚鴻，“適才本王扶你一把，為何躲了？”

白驚鴻麵上泛起一層苦，“殘花敗柳，滿汙濁，如何當得起東秦四皇子的攙扶？四殿下就別為難驚鴻了，能夠站在這裏，我已經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也放下了所有的臉麵。我這個人，從前驕傲慣了，如今所有的自尊都被踩到了最底下，臉是能豁出去了，心裏卻還是有些障礙的。蒙殿下不嫌棄，能與我說說話，但事實上，連我自己都嫌棄自己。”

他微偏頭，看向。此時的白驚鴻穿了一白，纖塵不染，若不是說，任誰都想不出這個子曾經經曆過什麽，又如何把這一生過連自己都嫌棄的樣子。

他再問：“既如此，那日為何要到琴揚宮去尋我？”

偏頭想想，苦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許就是因為這宮裏我唯一悉的人就隻有殿下一個吧！其實說識也不然，在東秦時，你我並無集，你高高在上，比九殿下十殿下還要生人勿近。我見四殿下也不過就是遠遠地能著一眼，再就是聽父親偶爾說起，聽阿染偶爾聊過。那時他們是要把我送給二殿下為妻的，我雖不願，卻也違背不了家人心意，更抗拒不了將來會為一國皇後的虛榮。說起來，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記憶恍惚，有許多曾經淡忘的事又清晰起來，白驚鴻歎息，“過眼煙雲，恍如隔世，但我卻還是忍不住想到琴揚宮去，仿佛看到你，就能看到我曾經也輝煌過的人生。隻是終究是曾經，再也回不去了。”看向君慕息，“四殿下穿青衫，真好看。”沒有說，那日去琴揚宮，他直言心緒不寧，為琴。那一曲琴音，已然為心中最好的記憶。

君慕息抬了手臂，低頭去看這一青衫，角輕扯，像是笑了一下。隻是他的笑容裏也帶著悲意，且悲意隨著袖拂開，鬆香氣息撲白驚鴻的鼻間，竟讓忍不住掉了一串淚來。

“這裏就快要結束了。”他說，“國君駕崩，新君登基，一切就都結束了。當然，對於歌布人來說，即將迎來的是一個全新的、充滿希的朝代。”

白驚鴻點點頭，“可惜，這個充滿希的朝代與我無關。”

“與本王也無關。”君慕息深吸了一口氣，轉了。

“殿下要去哪裏？”白驚鴻追了一步，“阿染肯定是要進宮的，你不在宮裏等著嗎？”

君慕息搖頭，“本王來歌布，目的就是替救出親人。如今前太子已經出宮，本王的使命也完了，不必再留在這裏。”

“那殿下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問，但話就是不控製地說了出來。

君慕息停下腳步想了想，搖頭，“不知。”

“不回東秦嗎？”問他，“你是東秦的四皇子，就算要走，也是得回東秦的吧？”

他再想想，“恩”了一聲，“那就回東秦吧！清明都過了，也是時候回去看看。”

白驚鴻沒有再追，也沒有再問，就眼睜睜看著那個青男子一步步遠離的視線。還在想，四皇子回去看誰？清明又是何意？

這時，後有腳步聲傳了來，匆匆回頭，一眼就見著了孟書玉。

“你怎麽出來了？”一愣，“國君他……死了？”

孟書玉的眼睛哭得像桃子似的，聽白驚鴻問他就搖頭，“沒死。父親讓我出來你進去，他說咱們誰也不做什麽，就站在榻前看著他死，眼睜睜地看著。”

白驚鴻看到孟書玉的手裏端著一碗，就問他：“這是哪來的？你端一碗做什麽？”

孟書玉說：“是國君的。父親說了，他份貴重，我們孟家不可以拖著他的到姐姐墳前去。但是這個事兒必須得對姐姐有個待，所以我取了他一碗，到時候灑在我姐姐的墓碑前，讓姐姐看看，我們為報仇了。”他抬手抹了一把淚，給白驚鴻鞠了一躬，“驚鴻姐姐，謝謝你。雖然事是染姐姐謀劃的，但是若沒有你的付出，這一切都不能。父親說你和染姐姐一樣，都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所以我給你鞠一躬，算是暫時謝過。以後你也是我姐姐，我一定會對姐姐好的，像對染姐姐一樣。”

這年說得真摯，白驚鴻原本覺得自己經曆得事多了，心腸已經夠了，許多事已經很難再。可是孟書玉的話卻把的眼淚給說了下來，就像當初阿染又了一聲大姐姐時，那聲大姐姐，會在心裏記一輩子。

“姐姐別哭，進去吧，他就要死了，咱們一定得親眼看著他死，才能出了這口氣。”

孟書玉手拉，還是躲了，就像跟君慕息說的，殘敗之，連自己都嫌棄，如何能讓人這一汙濁。

“去尋一隻有蓋子的大瓶子來。”扭頭吩咐宮人，再對孟書玉道，“把放在瓶子裏不容易灑，一會兒國君駕崩，你們就先到貴太妃那裏去，那裏安全。”

孟書玉點點頭，跟著往殿走。宮人很快就把瓶子拿了來，幫著孟書玉將倒進去。

白驚鴻其實很不解，為何宮中暗哨此刻沒有一丁點靜？平日裏把國君護得森嚴的暗哨們都到哪裏去了？他們就由著國君死掉？

快步離開殿，去問守在門外的宮人：“為何國君無暗哨保護？”

被問的宮人哭的心都有了：“夫人，不是沒有暗哨保護，是暗哨都死了呀！就是剛剛同夫人站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做的，沒有避諱任何人，扯了琴弦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