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沮喪道:“我娘是一萬個願。可是我公婆不願!”
江明輝松了口氣,心想願才怪呢。
都是隔壁鄰居,大頭菜什麼人,他比誰都清楚。
他既不好安蔡氏,也不能說郭家有眼無珠,遂含糊道:“姻緣天定,蔡姐姐別心急。大頭菜的好事在後頭呢。”
這一會工夫,他心上上下下、大起大落,很夠。
蔡氏歎道:“誰讓大頭菜不如你出息呢。要是能跟你一樣出息,又長這麼俊,我公婆就肯定願意了。那天見你娘,問你可定了親。你娘說你脾氣古怪,相看了許多閨,沒一個相中的……”
正說到這,吳氏在外喊道:“老大媳婦,等你呢!”
氣極了這婆娘,連個話也不會說。
要說兩個兒媳,並不偏心哪一個。
老二媳婦雖然賢惠知禮,老大媳婦也不是沒有長。
莊戶人家,家長裡短過日子,免不了和人產生爭上爭下的糾紛。蔡氏能拉得下臉,罵也罵得,鬧也鬧得,有時候還就要這樣的人出頭,人家才怕。
比如這次張福田李紅棗的事,他們老的雖然也有主意和手段理,但若不是蔡氏出頭痛罵了一頓,還真咽不下那口氣。
再比如眼前這事,端著架子裝矜持,可不得蔡氏出面。
然人無完人,蔡氏厲害,說起話來也沒個準,什麼“要是能跟你一樣出息,又長這麼俊,我公婆就肯定願意了。”這不是告訴人家他們有心來攀親嘛,丟死人了!
那蔡氏還不知婆婆生氣了,還在賣力地跟江明輝套話呢:“……明輝兄弟,你是不是相中了什麼人了?這鎮上姑娘多,別是看中了誰家閨了吧?”
耳聽得婆婆在外,忙回道:“就來了。”
心想還沒說完呢,不把話說了,這小子不開竅怎麼辦。
那江明輝聽了前面的話,果然心腸,神遊天外。
蔡氏見他發呆,推了他一下,“明輝兄弟!明輝兄弟!”
江明輝被推醒,忙問“蔡姐姐說什麼?”
蔡氏笑道:“你是不是已經在鎮上相中了人?”
那眼中赤流好奇,對年心事無限熱衷。
江明輝臉又紅了,慌忙搖頭道:“沒有,沒有。”
蔡氏道:“有可別瞞著。你親,我也是要去吃酒的。”
江明輝年輕面,被逗得心慌意,道“蔡姐姐說。”
這時,外面吳氏又喊“老大媳婦,你磨蹭什麼呢?還不出來!”
蔡氏方歉意地對江明輝道:“瞧我這張,沒個把門的,一說起閑話就忘了正事。明輝兄弟,我先走了。你忙啊!”
說完急急忙忙跑出鋪子去了。
待走得不見蹤影了,江明輝才松了口氣。
他將剛才的事前前後後想了一遍,他又不笨,正如吳氏所料的,便有些明白蔡氏今日來意:怕是帶小姑來相看他的,不又喜又憂。
喜的是這事正合他心意,來得正好。
憂的是清啞態度不明,不知前景如何。
至於吳氏婆媳,他倒未擔心,若是對他不滿意,蔡氏也不會說那些話試探於他了。
接下來怎麼辦呢?
他蹙眉思索這事,連客人進鋪子買東西也忘了招呼。
想起蔡氏說的“我家小姑人長得好,能織會繡,家務活也是一把好手。還怕嫁不出去!”他心裡便焦灼起來。
不怪他這樣想,哪個出的年男不是被人趕著求的?
像他自己,上門求親的不知多,他所以躲在鎮上不肯回家。
郭家姑娘這樣的,以前定親了自然無事,如今退親了,只要郭家放出話來,上門求親的還能了!
想罷,他再忍不住,匆匆去隔壁鋪子,跟掌櫃的打了聲招呼,托他們夜裡聽著些這邊靜。安排妥,回來後關上店門,一把鎖掛上,竟往渡口搭船回家去了。
再說蔡氏,出去後趕上婆婆,笑道:“娘,我來了。”
那眼睛著吳氏轉,傳達另一層意思:事了!
吳氏雖嫌剛才話說得鄙骨,好歹把事辦了,一顆心終於落下;況在大街上,清啞又在附近,便沒有斥責。
一行人便繼續在街上轉悠,買了,又問棉花行。
清啞雖然一直不吭聲,卻尤其忙碌:買了許多紙筆、尺子、料不說,還買了幾本書,把自己私房銀子花了,連郭大貴的也花了,吳氏還了好幾兩;綢緞鋪子也要進去看半天,街邊擺攤賣花布的,也要駐足;甚至,還進木行,看紡車和織錦的機。
吳氏又疼又開心。
疼閨花銀子,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開心閨開心,求之不得。
然閨一向乖巧,不敢說,怕多心,只得咬牙認了。
看看日頭高了,前面正好有賣湯包的,便帶他們去吃包子。
了兩籠湯包,放了一籠在清啞和郭巧面前,另一籠大家分。
清啞心知娘舍不得,有些歉意。要不是把餅都送人了,他們就能吃餅了。以前郭家人來鎮上,都要帶些餅賣錢補花費。今天不但餅沒賣到錢,又沒留幾個當幹糧,娘當然心疼了。這會子要額外花錢買包子,怕是不可能。
用手扯扯郭大貴袖,示意他再去要兩籠包子來。
郭大貴果然去拿了來,笑對吳氏道:“我來給錢。”
吳氏見一雙兒這樣,又心又生氣,道:“你錢從天上掉下來的?”
郭大貴和清啞對視一眼,呵呵笑道:“娘吃吧。”
買都買來了,不吃也辜負兒的心,吳氏便吃了起來。
蔡氏更是眉開眼笑,大口吃起來。
清啞將郭巧攬在懷裡,用筷子將湯包開一個小口,輕輕吹得不燙了,才示意郭巧道:“吸。”郭巧便將包子湯吸了喝了。清啞又搛了裡面餡兒喂。再將包子皮分幾份,一一搛了喂。
喂了一個,又去吹第二個。
郭巧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靠在清啞懷裡,小兒嚼得十分歡暢。
吳氏見姑侄臉臉,看著是溫馨,可清啞一口還沒吃呢。
再看蔡氏,這一會工夫,已經四五個包子下肚了。
便沉臉道:“老大媳婦,別顧著自己吃,喂你侄一口。清啞一個還沒吃呢。”
蔡氏忙道:“噯,曉得了。巧兒過來,大娘喂你。”
郭巧便挪到跟前。
清啞見如此,便自己吃了起來。
蔡氏搛了一個包子,隨便吹了兩下,就送到郭巧邊。
郭巧以為不燙了,一口咬下去,還順便用力一吸。頓時燙得哭一聲,張著小,湯順著下全流到前襟上去了,形容十分狼狽。
吳氏氣極了,喊道:“你也養了兩個兒子,怎麼帶娃的?這麼點大人,那小多,你當跟你一樣皮糙厚啊!”
蔡氏忙扯出帕子幫郭巧拭,一邊訕訕道:“媳婦手大腳慣了的……”
吳氏一想可不是嗎,這婆娘生就這副子,手大腳慣了,並不是對侄不上心,倒是剛才多多事了。
因見旁邊桌上人都看過來,便下火氣。
清啞早扯過郭巧,幫淚,又輕聲哄道:“別哭。”
重新吹了包子,姑侄兩個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來。
吳氏見閨對大嫂既不責怪,也無怨意,安安靜靜的,有些恍惚:清啞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呢!
先前以為是被張福田和李紅棗氣的,所以不願開口說話;可是今天買古琴、買扇子、買書,這都是的清啞絕不會做的事!
想到淒淒月下,那逐漸被水淹沒的頭頂,打了個寒噤,握住筷子的手忽然攥了,心中一片冰冷,害怕得渾抖。
“清啞,你想不想吃炸豆腐?”幹地問道。
清啞抬眼,看著目詢問之。
“那年,娘帶你來鎮上,買了劉四家的炸豆腐給你吃。你可喜歡吃了。還買了半斤帶回去給你爹呢,用那個下酒最好了。他家的蘸料做的最地道。”提點。
清啞便想起來了。
那是小鎮的小吃,將長了黴的黴豆腐用油炸了,蘸著調料吃,又臭又香又,味道特別濃鬱,十分地道。
眼欣喜之,點點頭。
郭大貴忙道:“真的?那我可要嘗嘗。”
吳氏不自然地笑了下,道:“娘年紀大了,忘了劉四的攤子在哪了。”
清啞抬起頭,四下一打量,用手一指北面,“那邊。大槐樹。”
吳氏激道:“是……是那邊。待會咱們就去吃。”
郭巧聽了展開笑臉,腮頰上還掛著一滴淚。
蔡氏看著吳氏心想,為了小姑,婆婆今兒真舍得,虧得跟來了,才有得沾。
沒再吃了,喊夥計拿紙來,把面前包子都包了起來。
“帶給勤娃子和儉兒吃。”邊包邊笑道。
“虧你還記得有兩兒子!”吳氏沒好氣道。
“怎麼能忘呢!要是不帶些吃的回去,他們還不要鬧翻天。早上沒帶他們來,勤娃子氣得不得了呢。”蔡氏道。
吳氏把自己面前吃剩下的推過去,道:“我吃飽了。把這也包了裝起來。放在籃子裡,別用東西壞了,湯要流出來的。”
蔡氏忙又推了回去,道:“娘也沒吃幾個,哪就飽了。娘自己吃吧。勤娃子他們有這些夠了。小娃子,那就是無底,要是敞開了讓他們吃,多吃不完。不能慣了他們。”
清啞聞言看了大嫂一眼,很快又收回目。
最後,吳氏又吃了兩個包子,剩下的才包起來了。
待去大槐樹下劉四的攤子買了炸豆腐,幾人才返回渡口。
上了烏篷船,郭家兄弟全力搖漿,歸家而去。
一路無話,暮朦朧的時候,才到郭家門前。
下船上岸,郭守業一看老婆子臉,便知事了。
當下,將買的東西搬進屋,阮氏便擺了晚飯出來,招呼吃飯。
飯後,阮氏收拾了桌子,清啞去收拾整理買來的東西。
堂中,只他父子婆媳坐在桌前。
因小娃兒也不在跟前,郭守業且不問他們去的這一日形,先對老婆子說了村裡發生的一樁事:就是李紅棗在那富商來接的時候,被人發現跟張福田在一。那富商大怒,要回給李家的銀子,甩袖走了。然後,李紅棗就這麼住到張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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