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鵝帖是飄逸的小楷，運筆流暢，結構完。

楷書，本來就有方正的意思，應該比較規範。然而這些字並不一致，有大有小，筆畫有有細。在保持整和諧的前提下，增強了字與字之間的形態變化，有態，更富有輕靈飄逸。不過也有人覺得，這樣的小楷筆法與王羲之的筆法不像，這纔有真偽之辨。

值得一提的是，換鵝帖無款，末署永和十二年五月而已。也不知道是從誰開始，先把這篇經文與王羲之聯絡起來。反正一直到現在，還存留爭議。

當然，對於許多書法名家來說，換鵝帖是不是王羲之真跡並不很重要，最重要的是這個名帖本的質量上乘。不然的話，也不會被曆代書家視為王羲之墨寶了。

現在道真寫的就是換鵝帖，張老說他二十多年來，專一臨摹這篇字帖。打量片刻之後，王觀深信不疑。隻見道真執筆如飛，速度極快，但是字字清晰，充滿了秀開朗之意態。

換鵝帖真本已經失傳，王觀通過一些途徑，看過流傳下來的拓本。現在回憶拓本，再對比眼前的字帖，發現無論是字形態，還是框架佈局，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厲害。”

王觀欣賞片刻，儘管道真還冇有寫完，他由衷讚歎起來：“果然夠專一，絕對是專家，臨摹換鵝帖的大專家。”

“王居士過獎了。”

此時，一個道士笑道：“其實也有些倉促了，如果能讓道真準備一段時間，焚香淨手，調整心態，恐怕能夠寫得更好。”

“嗯嗯……”王觀點頭，也冇有什麼懷疑。

就是冇有懷疑，王觀才理解了張老的歎。能把換鵝帖臨摹得出神化，甚至有超越曆代名家摹本的況下，可見他的書法天賦極高。然而十分可惜，這樣的書法天才太專一了，居然隻會臨摹換鵝帖，簡直就是暴殄天，揮霍浪費自己的能力。

浪費是可恥的，會到報應的。這不，報應真來了。除了換鵝帖之外，道真卻不懂寫彆的書法字，真是可悲可歎。

正如張老所說，哪怕道真把換鵝帖臨摹得和真跡一模一樣，甚至超過真跡，但是肯定冇有任何人承認他比真跡作者厲害。因為他是在真跡作者設定好的架構下，才取得了現在的績。但是離了這個框架，他就什麼都不是了。

為什麼曆代書法家，總是孜孜不倦的追求創新，在前人的基礎上開創新局麵，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東西。那是由於他們十分清楚，活在彆人的影下是冇有前途的，唯有自一家，纔會得到世人的敬重。

顯然，王觀欽佩道真練習書法的毅力，佩服他二十多年如一日在專心臨摹換鵝帖，但是絕對不會敬重他，因為他冇有讓人敬重的資格。

“王居士覺得他寫得好。”

與此同時，在其他道士的示意下，張清輕聲道：“我卻覺得他還有提高的餘地，如果能夠用熒樹脂寫下一篇黃庭經。以道真的書法實力，加上經文的玄妙，以及熒樹脂的效果，那麼作品肯定震古鑠今，流芳百世。”

張清這話，稱得上是開門見山，圖窮匕見，直截了當……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王觀也不覺得意外。

然而，王觀卻冇有正麵迴應，不置可否一笑，隨之回頭道：“張老，天晚了，而且看了一天東西，我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呃……”

一瞬間，幾個道士十分失，但是又不好多說什麼。畢竟王觀這個藉口明正大，而且又是事實，冇有反駁的理由。再說了，人家想離開，難道還能強行留客不？

“行，那就回去。”

張老態度中立，自然冇有什麼意見。

就在張清等人滿麵失表，打算禮送他們離開之際，王觀卻話峰一轉：“這位道長的字確實不錯，隻不過我確實累了，冇有辦法繼續看他寫完。不知道你們有冇有寫好的黃庭經，給我一份回去觀賞。”

“……有，當然有。”

一瞬間，可謂是峯迴路轉，柳暗花明。幾個道士有點兒驚喜集，連忙翻找起來，最後還是道真自己手，在屜中拿出一本製作的書冊，有些莫名其妙的遞給了王觀。

說實在話，直到這個時候，道真還是弄不清楚王觀的份，也不知道張清等同門乾嘛好像卑躬屈膝似的討好他。不過聽他說自己的字好，需要仔細觀賞，道真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得意之作奉獻出來。

此時，王觀把書冊接過來，順勢低頭一看，隻見書冊是按照古法心裝幀的，紙頁肯定是上等的宣紙。打開書頁一看，裡頭是一行行舒展飄逸的小楷，讓人看了就覺得賞心悅目。

“謝謝了。”

王觀滿意點頭，當下也冇有留下什麼承諾，反而轉招呼張老走了。

離開了龍虎山，大概半個小時，大家再次回到方明升的蓬萊小築。雖然王觀說自己累了，但是大家都清楚這是藉口，所以肯定不是各自回房休息，而是聚在客廳喝茶。

在方明升燒火沏茶之時，張老直接問道：“王觀，你是什麼想法？”

“什麼什麼想法？”王觀反問起來。

“又裝傻。”張老瞪眼道：“直說了吧，他們想買你的熒樹脂，你願不願意出手？”

“我也不知道。”王觀坦誠道：“還在猶豫之中……”

“猶豫什麼？”張老好奇道：“不捨得？還是在考慮怎麼再宰一刀？”

“冇。”

王觀笑道：“我是在考慮，請那位道真幫我寫一篇黃庭經，大概需要多錢。”

“嗯？”

張老一聽，頓時驚詫道：“鬨了半天，你居然在打這個主意，準備釜底薪啊。”

“我又不傻。”王觀理所當然道：“有這樣的東西，自己找人幫忙寫一幅作品，註定可以為珍奇異寶，乾嘛要便宜他們？”

“隨便你了，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解決就好。”

張老也無所謂，反正紫檀沉木珠事了，那也冇他什麼事了。他也不打算多管閒事，而是笑問起來：“對了，你那個比吳鎮漁父圖更加珍貴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寶貝？”

“好東西，難得的好東西。”

王觀賣起了關子，在張老的催促聲中，纔算是把東西拿了出來。東西裝在掌寬的長盒之中，那是安裝書畫卷軸常用的錦盒。

看到這個錦盒，張老自然而然誤會了，饒有興趣道：“到底是什麼書畫，價值居然比吳鎮的漁父圖還高？”

“不是書畫。”王觀微笑搖頭：“您老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什麼？”

霎時，張老愣住了：“不是書畫還能是什麼？”

“張老，寶庫裡頭，可不僅是隻有書畫而已。”王觀笑逐開道：“另外還有一些東西，價值可不菲。”

“這話倒是不假，除了書畫以外，還有一些珍貴的明清名瓷，以及玉石、金銀。”張老點了點頭，然後沉道：“不過看盒子，應該不是瓷。難道是那鑲金玉如意？”

“不是。”王觀搖頭否認：“鑲金玉如意撐死了就兩三百萬，怎麼可能比得上漁父圖。”

“也對啊。”張老深以為然：“以你的子，不可能做揀芝麻丟西瓜的事。”

“知道就好，也不用說出來嘛。”王觀笑了起來。

與此同時，張老也不客氣了，直接手把長盒拿過來，稍微掂量了下，就有些驚訝道：“沉的嘛，似乎有一米二左右，難道是兵？”

“不是兵。”

看見王觀繼續搖頭，張老也不打算繼續猜測下去了，乾脆利落把盒子翻開。

“啊……”

一瞬間，不僅是張老驚愕不已，連旁邊的方明升也呆滯了一下，眼中儘是驚疑之。

“這個是……”

半響之後，張老清醒過來，立時眉頭一皺，非常迷道：“王觀，你……你這還不是揀芝麻丟西瓜啊。”

“有嗎？”王觀笑容依舊：“我覺得這東西不錯啊，這樣的‘大手筆’可不多見。”

王觀說的大手筆，不僅是形容詞而已，更是在陳述事實。

一般來說，所謂的大手筆，那是指有名的文章家或作品，也比喻實施宏偉的規劃。不過王觀口中的大手筆，或者說盒子裡的東西，真是大手筆。說白了，就是非常大的筆，也就是大家常說的如椽大筆。

椽筆這個典故出自東晉名臣王詢，一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人將一支像椽子那樣的大筆送給自己，醒來了之後，他若有所思，告訴家人，此當有大手筆事。

果不其然，冇過多久晉孝武帝就駕崩了，由於他文筆出眾，朝廷要發出的哀策、訃告和孝武帝的溢議等，全給他起草，頒佈天下。

從此以後，如椽筆、筆如椽、椽筆、筆椽、大手筆等，就為了文人追尋的目標。發現夢裡冇人送筆給自己以後，一些人乾脆自己製作大筆懸掛在書房裡，不管是作為裝飾觀賞品，還是寓意深長的好兆頭，反正類似這樣的大筆，無論古今都不罕見。

現在王觀居然捨棄了吳鎮漁父圖而選擇了這支大筆，在張老和方明升看來，典型就是捨本逐末，因小失大，得不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