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骨託魯來得遠比大夥預料中的快，幾乎是在雲定興的兵馬剛剛從南門城，守衛北側城牆的士卒就已經看到了代表著突厥可汗的狼頭大纛。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阿史那骨託魯只帶了二十幾個護衛。並且遠遠地便停下了戰馬，以示其此行並非爲了作戰。

“你說什麼，他只帶了二十幾個人，難道不怕咱們衝出去將他刀砍了麼？”獨孤林無法相信張公謹送來的消息，瞪大了眼睛追問。

“的確只有二十餘騎，更遠有些煙塵，但停在了五里之外。他點名請李將軍出城敘話。”張公謹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所見所聞，給出一個肯定答案“其中好像有一個是人，用薄紗蒙著臉！”

‘是陶闊！’旭子快速站起，心中彷彿有重錘砸落。阿史那骨託魯知道採取什麼手段最有效，所以他不顧自己的面。

所有人都將目轉向了李旭，有人臉上寫滿驚詫，也有人面帶微笑。人上戰場，在中原人看來絕對新鮮。帶著人來和敵軍將領敘話，難道他想用來換銀狼王麼？

“我出城去見他！”在衆人關注的目下，旭子輕輕地點了點頭。該來的終究逃不掉，他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對這一刻。陶闊怎麼樣了，現在是否還像以前那樣開心任。忽然間，旭子聽見自己的心在狂跳。但與此同時，一剛一兩個影生生過來，擋住他心陶闊的影子。

是萁兒和二丫，一個溫如水，一個炙烈如火。沐浴在水與火的溫下，旭子的心慢慢地不再到痛。那些陳年舊傷早已經被平，雖然留下了個疤，卻再也不可能滴。

‘壞了，那人是仲堅的老相好！’曾經閱遍花叢的羅士信見李旭臉上的表瞬息萬變，立刻覺察出其中原委。‘怪不得秦二哥也不贊旭子帶甘羅去衝鋒陷陣。若是和舊日紅知己重逢，以仲堅的子，還真不忍心舉起刀!’“我陪仲堅去會他一會！”一邊轉著鬼心思，羅士信一邊嚷嚷。長站起，他以最快速度頂盔貫甲。

此刻有著強烈好奇心的不止他一個，李世民、張江、長孫無忌等人都躍躍試，就連目前職位最高的獨孤林，也忍不住想親自出城查看一下究竟。但他們的好意都被旭子拒絕了，“我帶著甘羅出去就行，就在咱們的城門口，諒他們不敢造次！”

手中有黑刀，邊有甘羅，下有戰馬，二十幾個敵人的確不能拿旭子怎麼樣。羅士信用求援般的目看向秦叔寶寶，後者卻只對他輕輕地搖頭。“唉，沒勁！”得不到支持的羅士信將頭盔向桌子上重重一摔，嘆道。

“你若願意，可在城頭替我觀敵掠陣！”旭子又笑了笑，說道。

“當然可以！”羅士信聞聽旭子鬆口，渾上下立刻又恢復了活力。“你莫著急走，我去找把三石半的強弓來！”

“就你的箭法！”衆人都被羅士信沒頭沒腦的樣子逗得放聲大笑，一同打趣道。旭子所說的的確是個折中的好辦法，既能滿足大夥的好奇心，又不至於被突厥人小瞧了。稍做收拾後，大夥簌擁著李旭和甘羅來到北門口。獨孤林先命人給旭子打開城門，又佈置了三十多名騎兵在門，待一切安排停當後才陪同其他人一道走上了敵樓。

秋天的很亮，給城外的風景平添幾分明。碧藍碧藍的蒼天下，旭子帶著堆雪般的甘羅，緩緩離開城門。阿史那骨託魯的人距離城牆有一段距離，彷彿刻意不想讓其他人聽見自己的說話。同時，爲了讓城裡人放心，見到李旭單人獨騎前來會面，這個手握重兵的突厥可汗立刻命麾下的侍衛向遠退開去。

所有人都聽命退開，包括臉上掩著一片淡藍面紗的陶闊。旭子從影上可以清楚地分辯出面紗後的人就是當日那個曾經與自己相伴在草原上，把笑聲撒遍月牙湖畔各個角落的陶闊。幾年不見，的材比原來又高了些，也更顯妖嬈。如果說在旭子眼裡當年的陶闊就是一串略帶青的鴿子花，現在的就如同一樹盛開的山杜鵑，換了一種風格，但同樣麗得令頭頂的日剎那間失去。

甘羅也發現了自己的主人，歡快地向前跑了幾步，猛然又停住，回過頭來眼地徵詢男主人的意見。“去吧”對著甘羅的眼神，旭子笑著說道。然後，他看見一道白亮的閃電過黑的曠野，牽引著自己的視線跑到陶闊腳下。

“甘羅！”陶闊跳下馬，像當年一樣熱烈地和白狼擁抱。在與對方接的一瞬間，的紗巾被風吹落，出一張潔淨，充滿喜悅和興的臉。

“壞了，連話都沒說就被人家將狼騙走了。這小子，一點定力都沒有！”把城外一切看在眼裡的羅士信氣得直砸城牆，“早知道對方使人計，咱們就不該讓仲堅出來。要是阿史那臭骨頭現在把馬頭一撥……”

“仲堅兄剛好在背後他。一百步，你看見誰逃過仲堅兄的鵰翎了麼？”獨孤林對李旭遠比羅士信等人有信心，微笑著說道。“你看，仲堅兄的弓囊和箭袋的角度，和他平時攜帶的位置絕對不一樣！”

心已經懸到嗓子眼兒的衆人手打涼棚看去，果然發現旭子的弓和箭都擺在馬鞍後一個極其容是拿到手的位置。“對，他當天李就是這麼擺的。姓李的那傻子還自以爲聰明，結果被仲堅從背後一箭下馬，弄得瘸毀臉，現在都沒法見人！”羅士信恍然大悟，將捶牆的手收回來，改爲掌慶賀。

他們聽不見旭子在跟阿史那骨託魯說什麼，但也不必擔心自己的議論聲被對方聽到。特別是羅士信，簡直唯恐天下不。“如果仲堅兄這時候把阿史那臭骨頭死了，能不能將那子和狼一併帶回來。”他突然發現這個主意絕妙無比，離城門這麼近，以李旭的手和黑風的腳力，絕對可以在更遠擔任警戒的大軍做出反應反應之前，平安地撤回崞縣。

“士信，別顧著胡鬧，仔細看阿史那骨託魯可汗在幹什麼？”秦叔寶對羅士信所提沒有品味的建議約略有些不屑，指了指城下，命令。

羅士信乖乖的閉上了，和大夥一同觀城下的事態。‘阿史那臭骨頭’他不願意稱對方全名，所以弄了個不倫不類的外號來以示輕蔑，‘阿史那臭骨頭在和仲堅兄爭執，看樣子銀狼他想要，老婆也捨不得！’心中悄悄嘀咕著，羅士信將長箭搭上強弓。

在一旁觀的突厥侍衛也做出了反應，出彎刀，向空著晃示威。但他們都被那個帶著狼的人喝住了，沒人敢上前給自家可汗幫忙。羅士信從城頭看去，可以清楚地看見阿史那骨託魯的手臂比比劃劃，好像很著急，但又不敢真的與李旭打上一架，模樣非常狼狽。

“…八萬大軍…”風地把遠的爭吵聲送上城頭，臭骨頭居然著一口很地道的中原話，勾得人心裡愈發。羅士信能猜測到，阿史那臭骨頭試圖威脅李旭。但旭子的表現一直很平和，無論對方如何張牙舞爪，右臂始終虛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好整以暇。

曾經設想過無數次和陶闊重逢的樣子，每一次，旭子的心緒都翻滾如。但真正見了面，他卻發現所謂的心神激盪只發生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今天這一刻，自己心裡很安寧，就像沒風天氣裡的湖水。所有漣漪只出現在石子落的一瞬間，漣漪散開後，轉瞬就波瀾不興。

“其實萁兒長得和一點都不像！”聽著阿史那骨託魯毫無意義的威脅，旭子心中慢慢得出離題萬里的結論。所謂相似，也許就是初次見面時那種覺而已。陶闊是陶闊，萁兒是萁兒，彼此之間幾乎沒有重合之。

他知道自己終於放下了，過去憾早已飄散如煙，如今記得的，只有那些長過程中的快樂。當年草原上那個傻頭傻腦的小子和那個明的小孩，早已和草原上的年年開放又年年枯萎的野花一樣爲記憶裡的風景。也許偶爾有一簇似曾相識，但肯定不是當年的那朵。

只要握在掌心，到幸福，又何必是當年那朵花，那個人呢？旭子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放下的，但他知道不是現在。現在，他覺到秋天的，每一縷都充滿希。那是隻能與最親的人分的快樂，沒經歷過的人覺不到。他把目再次投向陶闊，看見對方正在和甘羅嬉戲，一人一狼如同胞姐弟般，打打鬧鬧，親無間。跟陶闊在一起，甘羅是快樂的。但戰場上的甘羅不是，雖然在兩軍陣前，它的模樣很兇。

“你，你到底要怎麼樣？”張牙舞爪半晌後，阿史那骨託魯氣急敗壞地問道。發現旭子的目偏離了方向，他警惕地回頭看向陶闊，“不行，絕對不行！不可以，陶闊是我的，絕對不能用來換！”

“放心，我不會搶你的陶闊！”彷彿很滿意對方的最後一刻的表現，旭子說話的口氣終於出現了一鬆。“你必須單獨撤軍，帶著你麾下的狼騎和大漠東面歸你管轄的那些部落退出中原！”他的口氣很堅定，本不容對方討價還價。“待其他突厥人也撤軍後，你請契丹羽棱部的人到雁門關來接回甘羅。誰能接得走它，你的可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