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城並不遙遠，在大部分嘍囉都沒累趴下之前，青黝黝的城牆便映了羣賊眼底。這個彈丸小城對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幾乎毫無防備，城頭上沒有出現郡兵，天地間也沒響起警報。驚惶失措的百姓甚至連城門都忘記了關，就任由其四敞大開著，猶如一張黑咚咚的！

“好大的風啊！”張金稱的兩個兒子張財和張寶大喊一聲，爭先恐後地要求打頭陣。“爹您歇著，我先去頭前替您開道！”“滾，這次到我過癮了，上次就是你撈了頭一口！”兩兄弟各不想讓，馬頭並著馬頭，只待張金稱一聲令下，就要先比試比試坐騎的腳力。

土匪有土匪的規矩，城破後，第一個城者及其所在部隊可分得城十分之一的財。城中所有的漂亮人，也由這羣“功不可沒”的傢伙先挑。因此，上沒有反抗力量的羊，張氏兄弟不吝嗇表現一下自己的勇氣。

“殺！”“殺進去，人伢不留！”大小嘍囉們忘記了急行軍的疲憊，舉著各式各樣的兵吶喊。眼前的城市就像一個被剝了服的人，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大夥的目穿破舊的城牆，彷彿已經看見了熱氣騰騰的飯菜，耀眼生花的金銀，還有，讓人到興而又刺激的。

但張金稱的表現卻非常令羣賊失，像突然被蜂蟄了一下般，他的兩道掃帚眉地皺了一個疙瘩，一雙三角眼也同時瞇起來，“所有人，立刻列陣。按照老子平時教導你們的，整隊。張財，你帶領騎兵去左翼。張寶，你帶領騎兵護住右翼。張金利，你帶領盾牌手護住中軍，大夥不要慌，向後轉，咱們大步後撤！”

“大當家，你說什麼？”幾個其他頭目無法接這樣的命令，跳起來，抗議。大夥在風雪裡兩個白天加一個晚上，好不容易纔抵達南宮城下。都不抓一把便撤了，回去後在江湖同道面前這臉往哪裡擱？

“變陣，傳令。全後撤！”張金稱沒時間跟麾下這羣笨蛋解釋，厲聲怒喝。屈於他平日的威，傳令兵慌忙抓起一隻號角，用力吹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令人失的角聲從中軍傳向兩翼，伴隨這張財、張寶兩兄弟的嚷，“變陣，變陣，後隊變前軍，前軍變後隊。緩緩後撤，不要慌，後撤！”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有氣無力的角聲中，大小嘍囉們互相推搡著，轉換陣型。有的人尚不甘心，一邊原地打著旋，一邊向城門方向張。他們無法理解到底出了什麼變故，居然讓大當家下令放棄了這即將到口的。難道對方早有準備？有準備又能怎樣，難道這座彈丸小城還能藏著天兵天將麼？

“大聲點，沒吃飯啊你！”張金稱見自己的隊伍作遲緩，氣得衝著傳令兵就是一記皮鞭。“嗚－－嗚嗚――嗚嗚！”這回，號角聲高有力了許多，也齊整了許多。卻不是從傳令兵手上響起來的。無數嘍囉們聞聲擡頭，看見敞開的城門中，高高地挑出了一桿紅的戰旗。

“嗚嗚――嗚嗚――嗚嗚！”天地之間，彷彿有數百支號角在呼應。城東、城西、羣賊的後背，兩翼，無數桿紅的旗幟如寒梅般在風雪中綻放。大地在搖晃，城牆在搖晃，頭頂上的彤雲彷彿也在搖晃。令人戰慄的覺從腳下涌起來，瞬間傳遍嘍囉兵們的全。嚇得他們一個個兩發，臉比上的冰霜還要蒼白。

“軍！”張寶聽見自己已經變了調的聲音，他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詛咒。立功的機會來了，敵人的數量足夠他“過癮”，數以萬計的騎兵，穿破雪幕，從四面八方席捲而至。

“不要慌，不要慌，整隊，整隊！原地列陣！”張金稱也有些慌了，聲嘶力竭地嚷。兩條的人無論如何跑不過四條的戰馬，如今這種況，他只能先扛一陣，挫一挫軍的銳氣再做打算。否則，弄不好今天這數萬弟兄就得全軍覆沒！

嘍囉兵們驚惶失措，本聽不進去主帥的將令。軍上的殺氣太重了，比他們見過的任何一支隊伍都重。除了號角聲和馬蹄聲，對方幾乎沒有發出任何其他響。但正是這樣，才使得他們愈發顯得可怕。就像一洪水，一道道山峰，他們過來，過來，得羣賊雙抖，子擺得如風中柳葉。

“鳥，怕什麼，腦袋掉了碗大個疤。”關鍵時刻，又是幾個小頭目替張金稱穩定了軍心，“咱們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啊。列陣，列陣，大夥併肩子上！”追隨了張金稱多年的老班底們扯著嗓子吶喊，淒厲，絕決。

“合子，併肩子。二十年後還這麼大個，吃香的喝辣的！”

“搶了他們的馬，進城，搶了城裡的人。把男人的腦袋砍下來當夜壺！”瘋狂和勇氣相伴而生，羣寇嚷著，互相推搡著，在災難面前慢慢恢復鎮定。四萬餘人地捲了一個團，以張金稱爲核心，盾牌手在外，弓箭手居中，長矛手，如果他們手中的木棒也可以被稱作長矛的話，站在盾牌手和弓箭手之間，將削尖的矛鋒架在同伴的肩膀上，指向來犯之敵。這是一個可以令騎兵衝擊失效的刺蝟陣列，與各地郡兵手的時候，張金稱曾經運用過，並且創造過勝利。

“擊鼓，挽弓！”張金稱見自己隊伍慢慢穩定下來，手扯下掛著兩狐貍尾的皮盔，大聲命令。

低沉的鼓聲立刻在他邊響起，幾個山賊中的年力揮舞著鼓錘，將令人脈沸騰的節奏傳遍全軍。“長白山下好兒郎！”有人扯著嗓子唱道，“純著紅羅綿背。”有人大聲呼應，聲音裡充滿憤怒，充滿絕。

“長槊侵天半，刀耀日。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軍至，提刀向前。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千百人齊聲高歌，居然過了萬馬奔騰的氣勢。紅著眼睛的羣寇們舉起刀，直軀，心神一片寧靜。

隨後，蕭蕭的羽箭聲猛然炸響，爲戰場上的主旋律。羣盜們憑著憤怒而戰，羽箭如飛蝗。騎兵們引弓還擊，羽箭急如暴雨。無人退，軍們非常勇敢。羣盜也有自己的榮譽。鼓聲、風聲、馬蹄聲、號角聲，織在一起，對於生與死之間博殺的雙方而言，甜如歌。

“加速，加速，不用瞄準，別停，別和他們糾纏！”李旭被十幾個親兵保護著，帶領數千騎手從刺蝟陣之前跑過。邊軍們還沒有完全適應他的指揮風格，無法將奔戰發揮出最大威力。但用來對付鎧甲單薄的流寇已經綽綽有餘，飛奔中的騎兵將弓箭盡力砸向人堆，然後撥便馬頭，他們沒有直接用馬蹄踏陣，而是繞開，飆遠，與從不同方向殺過來的自己人錯而過，然後再度迴轉，於敵軍羽箭程外重新整隊，發起另一衝擊。

流寇們疏於訓練的藝很難給騎兵造大的傷亡，大部分從刺蝟陣中出來的羽箭都被高速奔馳的戰馬甩在了後。僅僅又數十支僥倖命中，卻造不正效果，被鎧甲一阻，馬速一帶，立刻失去了力道。了傷的兵不做任何停滯，跟著大隊奔向遠方。

張金稱圓圓地瞪大了眼睛，他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結果。數以萬計的騎兵們在圍著他的圓陣兜圈子，麾下弟兄們每人至放了五矢，他卻幾乎沒看到對方有人落馬。而就在他邊不遠，幾名擂鼓的年已經倒下，淌滿了擺放牛皮戰鼓馬車，嫋嫋白霧升騰，彷彿一個不甘散去的靈魂。

這是張金稱從來沒見過的戰，狠辣詭異。只用了兩個來回，堅如磐石的圓陣已經出現了無數缺口。可敵人並不想從缺口中進行突破，他們還沒過夠單方屠殺的癮。風一般離，風一般折返，循環往復，連綿不斷。每一，至都讓數以百計的嘍囉們倒下，每一，都像鐵錘般摧殘著嘍囉兵們的士氣。

“舉盾，舉盾過頂。弓箭手，弓箭手瞄準馬！”張金稱無法確定自己的應對方法是否得當，但這幾乎是他能想出的唯一辦法。如果有大批的戰馬倒地，敵軍的攻擊節奏就會被打，嘍囉兵們就有機會還手。可惜，這只是他一廂願的夢想，向戰馬的羽箭和向人的一樣被對方用高速移甩開，嘍囉們挽弓的手臂已經開始發抖，落馬的敵軍尚不足百。

張金稱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了。這是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傳說，此人經百戰，卻一次都沒有敗過。他慢慢將手向了自己腰間的橫刀，臉上的笑容沉醉而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