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冥修的面很平靜。

想來不是什麼重要消息，眾人心道，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看戲的接著看好戲。

突然，一個傳菜的宮不小心絆了一跤，盡管很快穩住了手中的湯碗，可依舊晃了一下，濺出幾滴湯，濺到了姬冥修的上。

宮嚇得差點暈了，天啦天啦，潑誰不好，怎麼潑到丞相了？死定了死定了……

“丞相大人請恕罪！”跪下，重重地磕了個響頭。

“無妨，起吧。”姬冥修拿出帕子掉了上的湯，一芥都無。

宮如臨大赦：“多謝丞相！”

皇帝饒有興致地看了姬冥修一眼：“有喜事？”

姬冥修面無表：“皇上想多了。”

皇帝哦了一聲，挑挑眉，夾起一塊冬菇，看樣子是要放進姬冥修的碗里，卻“一不小心”地掉在了姬冥修的上。

姬冥修依舊沒有生氣，皇帝嚴重懷疑姬冥修就不知道自己把菜弄他服上了。

許久沒見這小子如此不在狀態了，看來是有大事啊……

皇帝正要問冥修到底出了什麼事，另一邊突然被打斷、然后一直了冷落的胤王忍無可忍地開了口：“父皇，兒臣有事啟奏。”

姬冥修淡淡勾起角：“如果我是胤王，就不會自取其辱。”

胤王了拳頭：“你怎知本王是自取其辱？”

姬冥修似笑非笑：“不信你試試。”

胤王的臉變得十分難看，二人之間彌漫著一強大的殺氣，仿佛兩軍對壘，在看不見的戰場上拼命地廝殺了起來，姬冥修云淡風輕，胤王卻好似有點被急，冷汗順著他額頭淌下，隔著桌子眾人都到了他的尷尬。

姬冥修與胤王不對付，在座諸位都是了然于的，畢竟大喬氏的事在當年鬧得沸沸揚揚，在場就沒誰沒聽聞過，甚至皇帝與其中幾位皇子還都算半個“見證人”呢，大家都覺得姬冥修沒一劍砍了胤王都是看皇帝的面子了。

只不過，姬冥修從不怒形于，他喜歡一個人、討厭一個人，都是藏在心里，一如他白日與某大臣把酒言歡，夜里就能派十七暗殺了對方一樣。

對胤王的厭惡也是如此。

瞧胤王對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就知道他暗地里壞了胤王多好事，偏胤王抓不住他的把柄，只能白白被他欺負。

諸如今晚這般，當眾甩胤王掌還是這麼多年來的頭一回。

眾人第一反應，竟不是去看胤王，而是主位上的皇帝。

胤王到底是他兒子，自己兒子被丞相打了臉，多有點兒不忿吧？

然而令眾人失了，皇帝的面沒有毫變化，仿佛是沒聽到姬冥修那句譏諷胤王的話。

倒是一旁的胤王似是被激怒，眸變得十分寒涼，但他堪堪忍住了，他已經打定了主意把一雙孩子的事告知父皇，就算大喬氏再抵賴，也改變不了他與一夜夫妻的事實。

至于姬冥修，他想給他孩子當便宜爹，也得問問他父皇同意不同意！

皇室脈，是外人搶得走的嗎？

姬冥修冷笑：“天那麼黑，胤王可別認錯了人。”

“你什麼意思？！”

“胤王自己慢慢琢磨。”姬冥修站起來，對皇帝道：“微臣還有些私事要理，請恕微臣先行告退了。”

這麼著急離開，八是與先前那張紙條有關吧，皇帝沒問紙條上寫了什麼，他寵著姬冥修不是一天兩天了，更出格的事兒姬冥修也干過，不差在這一兩件。

皇帝大方地點了點頭：“去吧，希你不是不愿被催婚才離開的，朕也知道朕有些之過急，但朕也是為了你好，你回去好生考慮考慮朕的提議，不能一輩子打兒，知道嗎？”

“是，冥修記住了。”

難得沒與皇帝嗆聲。

皇帝揮揮手，讓他退下了。

就這麼走了？還等著與胤王開戰呢！胤王要說啥呀，自取其辱的？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一場眾人期待的好戲還沒上場便落了幕，眾人不有些失，懶懶地目送姬冥修離開。

不愧是大梁第一人，單單一個背影，就宛如月夜下的魅。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總覺丞相大人今晚走起路來有些奇怪，還……一蹦三跳？！

眾人簡直被閃瞎眼睛，一定是他們眼花了吧？高冷正經的丞相大人怎麼可能干出這種傻孩子的事？

眾人狠狠地了眼，想再把姬冥修看清，姬冥修卻已拐過彎，消失在了無邊的夜中。

……

山上，炊煙裊裊。

喬薇在廚房給孩子們做晚餐，往日這個時辰早吃過飯了，今日去鎮上采買，玩晚了些。

自從作坊有了阿貴與七娘，喬薇的空閑時間就比往常多了，阿貴與顧七娘都是極通的人，上手快，還上進，幾日功夫便將松花蛋的產量提了上去，從日產三百五升到了四百，喬薇給容記的供貨量也因此從兩日五十，變一日八十。

今天剛去容記完貨，容老板眉開眼笑，非得帶他們去聽戲，奈何咿咿呀呀的，孩子們聽不懂，在座位上直打瞌睡，喬薇只好先帶他們回來了。

到家時夜已沉，喬薇趕燒了水讓孩子們洗澡，自己則在廚房張羅一家人的晚飯。

寬敞的庭院，從大到小以此擺放著三個木盆，景云、舒與小白乖乖地坐在盆中。

“怎麼洗嘛，哥哥？”舒可憐地問，“你給我洗好不好？”

景云耐心地說道：“洗澡很簡單的，我教你，先洗頭，你把皂胰子拿起來。”

舒乖乖拿起了皂胰子，手上是的，一個用力，將皂胰子了出去。

皂胰子不偏不倚落進了景云的木盆。

“我沒皂了。”舒無（賴）辜（皮）地說。

景云抓起皂胰子，輕輕一拋，準確無誤地拋回了舒盆里，水珠濺了舒一臉。

哥哥壞！

舒噘了噘紅嘟嘟的小兒，雙手撈起皂胰子，學著哥哥的樣子，輕輕一扔，扔回了景云的盆子里。

景云皺起小眉頭，又給妹妹扔了回去，舒又扔過來，如此，倆人倒是較上勁兒了，舒越玩越歡，等扔到第十遍的時候，力道沒把握好，皂胰子沒落進水中，而是啪的一聲砸中了景云的額頭，隨后就見景云像只娃娃似的，吧唧一聲連人帶盆翻過去了。

舒哈哈大笑。

景云又又惱地爬起來。

舒的笑聲驚到了廚房里的人，喬薇穿著圍便走了出來，看看笑得東倒西歪的兒，再看看面漲紅的兒子，趕忙打了清水來給兒子沖洗，洗好將兒子抱了進去。

舒笑不出來了，為什麼不給洗呀？也要。

喬薇走出來，嚴肅地看向舒：“不許欺負哥哥知道嗎？”

“我沒有欺負呀，我是在和哥哥玩。”舒委屈地說。

又不是故意砸中哥哥的，大不了讓哥哥砸回來嘛。

姬冥修就站在柵欄外，一瞬不瞬看著這一幕，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緒在激。

他的人，他的孩子。

像是在做夢，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

他想走過去，卻又不知在害怕什麼，死死地定在那里。

舒的小兒撅得高高的。

喬薇拿皂胰子在頭發上，出了一堆泡泡：“好好地洗澡，為什麼要丟皂？以后不許瘋鬧了知道嗎？”

皂可是很貴的，尤其花香型的羊脂皂就更貴了，倆孩子在盆里丟來丟去，皂都瘦了一大圈。

“哥哥也丟了……”小舒給委屈的。

喬薇在房里批評過哥哥了，但小舒不知道呀，覺得娘親就是偏袒哥哥，好難過。

癟癟兒，眼看著就要哭出來。

喬薇噗嗤一聲笑了：“喲，還哭上了？這麼委屈的呀？”

舒吸了吸鼻子，撇過臉，一眼看到了站在柵欄外的姬冥修。

那委屈兒的眼神朝姬冥修看過來時，姬冥修竟然張得繃了子，隨后就看到舒從盆里站起來，盯著滿頭泡泡，噠噠噠噠地朝他跑來。

溜溜的小子一下撲進他懷里。

心都被震到。

姬冥修將著屁的舒抱起來，舒小手圈住他脖子，小腦袋埋進他頸窩，委屈得直。

喬薇無語地看著自家兒在姬冥修懷里撒：“舒快下來，你把冥叔叔上都弄了。”

“不要。”舒扭著嘟嘟的小屁屁，往姬冥修懷里鉆。

姬冥修抱了，心被這的小家伙填滿。

姬冥修越抱越，舒見冥叔叔抱得這麼，也很地抱住了冥叔叔，使出了吃的勁兒，隨即聽見咔的一聲——

脖子“斷”了……

喬薇將姬冥修帶臥房，從拔步床的屜里取出跌打酒，輕輕地拍在他脖子上：“你說你們古代人，一不玩電腦，二不玩手機，怎麼頸椎還這麼不好呢？站著都能扭到，是吧，舒？”

舒眨著無辜的眸子點點頭。

“你忍著點啊，我給你正過來。”喬薇放下藥酒，按住姬冥修腦袋用力一扭！

咔。

姬冥修的腦袋呈九十度朝右肩膀扭了過去。

喬薇捂住：“對不起對不起，好像扭反了。”

姬冥修：“……”

難怪這、麼、疼！

喬薇漲紅了臉，輕咳一聲：“你再忍忍，我再給你扭回來。”

“那你快點。”他還想看看自己老婆孩子呢，總這麼扭著算怎麼回事？

這次喬薇總算是扭對了。

咔！

脖子正回了一半。

咔！

脖子全部正了。

喬薇如釋重負地拍拍手：“好了！”

姬冥修卻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他不算一個怕疼之人，但這滋味，實在有些銷魂，這輩子都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喬薇去廚房做飯。

“冥叔叔你好了嗎？”舒小心翼翼地問，娘親說冥叔叔的脖子是自己扭到的，可是、可是覺得好像是自己給弄壞的。

姬冥修把抱到上。

“我給你呼呼。”舒湊近他脖子，小兒地吹著氣，吹了一會兒，睜大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還疼嗎，冥叔叔？”

“不疼了。”姬冥修說，見耷拉著小腦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輕聲問，“舒怎麼了？還在生娘親的氣嗎？”

舒搖頭。

“那是怎麼了？”姬冥修問。

舒低下頭，小手著角：“我……我……我把你弄傷了，我很難過。”

五歲的孩子，居然知道“難過”，姬冥修被小大人似的話逗笑了：“不是你弄的，不用難過。”

舒睜大眼：“真的不是我嗎？”

姬冥修著小腦袋道：“當然不是，你這麼小，哪兒來那麼大的力氣？”

舒想了想，瞇眼一笑：“我也覺得！”

言罷，朝姬冥修一撲。

咔！

又“斷”了……

吃飯時，姬冥修的脖子上多了個奇怪的護。

景云看向妹妹。

舒攤手：“不是我啦，我沒那麼大力氣啦。”

景云腫得像包子的額頭，裝作自己信了。

吃過飯，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兒便睡下了，小孩子睡眠好，幾乎是一挨枕頭便打起了小呼嚕。

姬冥修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睡的孩子，沒有離開的意思。

喬薇把孩子們的裳疊好，掃了他一眼，道：“怎麼還不走？想留下過夜呢？”

姬冥修道：“我有話對你說。”

他的語氣十分嚴肅，喬薇第一反應是他知道了自己不救他的事，這件事自認為沒有做錯，如果他不分青紅皂白地數落，那就再也不理他了。

喬薇拉開柜，將疊好的裳一件件放格子：“說什麼，我聽著呢。”

“我知道你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也不記得你是怎麼有孩子的。”他說。

孩子啊，喬薇的眸了，不是說他就好。

他沉一瞬：“我不知道怎麼說你才會相信，但景云與舒不是胤王的骨。”

喬薇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不是他的！”

那烏王八蛋，怎麼可能是一雙小萌寶的親爹？想想都不可思議。

姬冥修神復雜地看了一眼：“你就不問問是誰的？”

喬薇倒了杯涼茶，隨口道：“總不會是你的。”

“就是我的。”

喬薇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咳咳，開玩笑要有個度啊。”

姬冥修嚴肅地看著：“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

不像。

喬薇目瞪口呆：“真……真是你的？不可能吧？怎麼會是你的？你跟……你……你也……不對……那什麼……我……你……”

喬薇語無倫次，完全不知該怎麼表達心頭的震驚，不敢說自己一雙多麼毒辣的眼睛，卻也看得出來，姬冥修與孩子相時并不是在以一個父親的份。

然而他剛剛說什麼？孩子是他的？這，這怎麼可能呢？

似是看出了的疑，姬冥修解釋道：“我也是今晚才確定。”

“今晚才確定的意思是……”喬薇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姬冥修頓了頓，決定從頭說起：“那晚我走火魔，對發生的事完全沒了印象，一直到前不久燕飛絕說，我才知道自己曾經有過一個人。”

喬薇古怪地清了清嗓子：“那你怎麼就能確定是我？”

姬冥修猶豫片刻，抬手，摘下了臉上的面。

看到那張臉的一霎，喬薇整個人都凍住了。

這兩個男人怎麼會長得這麼像？

要說一模一樣倒也不至于，冥修的五更致立一些，臉型、眉型都所有不同，可拼在一塊兒，就有了七八分相像。

見過胤王的人，都會懷疑景云是胤王的孩子，可如果他們看了冥修的真容，大概不會認為孩子是胤王的了。

景云有多像胤王，只會更像冥修。

唯一憾的是……

喬薇探出冰涼的指尖，輕輕地了他右臉上的一塊暗紅火焰圖騰：“這是……胎記嗎？”

“不是。”姬冥修將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暴在面前，“是不是嚇到你了？”

喬薇搖頭。

姬冥修淡淡牽了牽角：“我質異于常人，有一自己無法制的力，我師父用藥將它封住，后癥就是留了一道難看的‘胎記’。”

這痕跡若是長在別人臉上，定是難看又膈應的，但他“花容月貌”，這團火焰非得沒削弱他的值，反而讓他多了一分妖冶。

“因為這個你才戴面嗎？”喬薇輕聲問。

姬冥修云淡風輕地說道：“一半一半吧。起先我師父是用藥控制我的力，但隨著我年歲的增長，它也變得越來越強，藥再難制，我師父便托人從北域鑿了一塊極寒之玉做面，能克制它的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