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冥修在樹下等了許久,沒等到喬崢回來,恐喬崢是為尋水源進了瘴氣林,扶著樹站了起來,朝喬崢離開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喬崢正在與一片調皮的沼澤頑強地對抗著,十五年游醫生涯,若非說有什麼是他不曾經歷的,大概就是沼澤。
沼澤一眼去,與尋常的泥坑無異,但它似乎深不見底,腳陷進去,不論如何用力都只能緩緩地、不停地往下墜。
先是腳踝,再是小,眼下是膝蓋。
越掙扎,陷得越快。
他不敢了。
姬冥修趕到這邊時,大都陷進去了。
姬冥修眸一頓:“沼澤?”
喬崢趕忙抬起手來:“別過來!”
太黑了,都不知沼澤是從哪兒開始的,萬一也一腳踩空,那可真是回天乏了。
月從厚重的云層探出了半顆腦袋,稀薄的銀落了下來,被斑駁的枝葉篩碎了落下,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姬冥修也不敢大意,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折了一截樹枝,在地面上探索而行。
這里是一片大沼澤,伴隨無數個小沼澤,從姬冥修發現的第一個小沼澤至喬崢深陷的沼澤,說有二三丈,中途就姬冥修發現的小沼澤便不下八個,不知該說喬崢運氣好,還是運氣背,居然在布滿沼澤的小路上行進了數十米,他是怎麼每一步都踩到土地了的?
距離喬崢六尺之距時,姬冥修停下了步子,開始解上的腰帶:“把你的也解下來。”
兩個男人面對面解腰帶,這畫面其實是有些驚悚的。
但生死關頭,喬崢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將腰帶解了下來,衫松開,紫瑩草掉進了沼澤。
喬崢忙躬去撈,這一撈,又下沉了不。
姬冥修冷下臉來:“這個時候還顧什麼草藥?!”
喬崢:婿兇我。
“腰帶扔過來。”姬冥修出樹枝。
喬崢將滿是泥污的紫瑩草塞進了寬袖,隨后才將腰帶纏在了樹枝上。
姬冥修拿過喬崢的腰帶,與自己的打了個死結,一端拽在手里,另一端纏在樹枝上,給喬崢遞了過去:“纏好了,抓,不要松手。”
喬崢將腰帶在手腕上繞了幾圈,地握住,想到什麼,神復雜地看了姬冥修一眼:“你能不能行啊?”
“試試。”
姬冥修握了腰帶,用力一拽——
一道冷閃過,腰帶斷了!
……
喬薇與第一人各舉了一個火把,在瘴氣林小心翼翼地前行。
中途到了幾只不知死活的豺狼,被二人輕松地解決了。
不得不說,有個強悍的伙伴同行,是一件十分省心的事。
喬薇了剛剛宰過狼的匕首,放回刀鞘,道:“對了小威姑娘,還沒問你與胤王怎麼樣了?在王府可還住得慣?”
第一人嘆氣:“不太住得慣,天天那麼多,我都開始吃胖了。”
你原本也不瘦好麼?!
“對了,你那日打了將軍府的小姐,將軍府有沒有找你麻煩?”喬薇問道。
第一人道:“找了,親爹來的。”
喬薇道:“多羅將軍說什麼了?”
第一人道:“他讓我趕離開京城,回到高月族去,休得踏足京城一步,否則就對我不客氣。”
不愧是多羅明珠的爹,講的話都一樣,喬薇又道:“然后呢?”
第一人云淡風輕道:“然后我就把他揍了。”
喬薇:“……”
人家是大梁的神將,你說揍就揍,也不怕皇上降罪啊!
“皇上可派人來‘問候’過你?”
第一人嘖了一聲:“派了個姓福的太監,問東問西,真聒噪。”
還真的只是問候啊,多羅將軍挨打挨得太冤了。
“孩子是丞相的吧?”第一人話鋒一轉。
喬薇怔了怔,不聲道:“胤王與你說的?”
“我自己猜的,他……”第一人頓了頓,“大概也猜到了,就是不肯承認。”
這話……怎麼聽著像在說胤王對余未了似的?喬薇笑了笑:“我想你誤會了,我和胤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他早沒什麼關系了,他一直纏著我,并非為了所謂的兒私,只是想利用我兒子去討好當今的皇帝。不過如今他有了三個,肯定不會再揪著我們母子不放了。”
第一人道:“我的是兒。”
喬薇驚訝,那三個虎頭虎腦的小和尚……是兒?
等等,胤王不喜歡兒,自然也不大可能寵們的生母,當然若是第一人生的閉月花自當別論,可惜并不符合胤王的審,那麼胤王是出于什麼考量,與親到連冥修的都能分了呢?
喬薇的眸子里迅速掠過一警惕,停住了腳步,凝眸看著前方的人:“你不是來幫我救人的!”
第一人的步子也頓住。
喬薇正道:“胤王想讓你干什麼?”
第一人轉過來:“他想讓我殺了你。”
喬薇不解:“為什麼?”
第一人很鎮定,毫沒有被人識破的心虛:“不知道,他只說我殺了你,他就不娶多羅紫玉,改為娶我。”
喬薇不可思議道:“這話你也信?”
第一人道:“他立了字據。”
這麼說,是真的了。
但胤王那家伙,怎麼可能會想要的命呢?盡管也認為與胤王水火不容,但一種直覺,胤王對還沒到非殺不可的一步。
究竟是為什麼?
胤王在打在什麼主意?
喬薇陷了沉思,第一人拔出了匕首,冷冷地指向喬薇:“我想你大概打不過我。”
喬薇看著明晃晃的刀尖,似乎能覺到它上頭的寒意,鎮定地看向第一人:“那可不一定。”
“是嗎?”第一人笑。
喬薇道:“你有沒有想過,丞相究竟是個什麼份?他除了是大梁權相,也是姬家主,我雖沒去過姬家,但比素心宗更富有的家族,天底下恐怕找不出幾個了。你殺了我,就是殺了未來的丞相夫人、姬家的,你有想過這麼做的后果嗎?丞相不會放過你,姬家也不會。”
第一人道:“姬家討厭你。”
喬薇不可置否道:“或許姬家真的不想接納我,但我畢竟是兩個孩子的生母,就算是為了家族的面,姬家也不可能不替我討回公道,屆時,別說你命不保,整個高月族,都將遭丞相與姬家的報復。不,不該這麼假設,畢竟你殺不了我,待我逃回丞相邊,向丞相告上一狀,你就死定了,雖然很憾,但恐怕胤王只是想借丞相的手除掉你。”
“我知道。”
“知道你還……”
喬薇話未說完,第一人便舉著匕首朝沖了過來。
懷中的小白驟然蘇醒,亮出了犀利的爪子。
說時遲那時快,第一人一把扣住喬薇,另一手,擲出了匕首。
就聽得一聲慘,一道黑影從蔽的樹枝上跌落了下來。
小白的爪子已經撓到第一人的汗了,又給生生地收了回來。
喬薇看著那個跌落在地的黑影,咒罵道:“混賬東西!居然派人跟蹤我?是不是胤王?”
第一人聳了聳肩。
喬薇咬牙,就知道是他!
王八羔子,都這樣了還不老實做人,他想干嘛?怕第一人殺不了,他好及時出手麼?還是說,索把第一人殺了嫁禍到的頭上?
可惜了,誰都不是傻子!
喬薇走過去,從那人上搜出了一個錢袋,打開將銀子倒了出來,錢袋扔回了他懷里,隨后向黑漆漆的瘴氣林,冷聲道:“還有誰?都給我出來!”
沒有回應。
“小白!”
喬薇一聲令下,小白跐溜竄了出去!
銀白影,如刀劍影,在林中飛快地閃過,很快,便有黑人被了出來,一個,兩個,三個……一群。
喬薇嘆道:“小威姑娘,不是我要挑撥你跟胤王的關系啊,你看他對你也太不放心了,派你一個來刺殺我就夠了,怎麼還讓那麼一群跟著?這不是擺明了對你不放心麼?還是他想你殺完我之后再把你給滅口啊?這種男人,小威姑娘可得當心了。”
第一人呵呵了一聲:“就憑他們,殺不了我。”
黑人暴了,也顧不得掩藏了,揮舞著寶劍朝二人沖了過來,幾乎是同一時刻,頭頂飛過一道黑影,揮手一灑,毒如塵,兜頭兜臉地朝喬薇與第一人澆了過來。
只是不湊巧,二人提前服了解毒丸,這種毒基本對二人無效,對小白就沒效了。
不過十幾招,地上便倒了一大片。
喬薇依舊是把錢袋挨個搜刮了出來,忽然,珠兒在枝頭吱吱吱吱地了起來。
喬薇凝神,雙耳一:“有聲音!”
打斗的聲音。
今天的林子怎麼這麼熱鬧?
不會是冥修與人打起來了吧?
喬薇一行人飛快地趕了過去,遠遠的,便瞧見刀劍影,一巨大的殺氣撲面而來,令人不寒而栗,廝殺的中心,姬冥修幾乎是橫臥在地上,一手執劍,一手抓住半截腰帶,腰帶的另一端,是已經快要整個兒沉沼澤的喬崢。
姬冥修打得十分艱難,他半邊子橫在沼澤之上,僅憑腰力維持著平衡,還要抓住仿佛重如千斤的喬崢,大半力氣都被牽制住了。
喬薇的心揪一團,邁開步子便要沖過去。
姬冥修看到了,大聲道:“別過來!是沼澤!”
小白蹦了出去。
寶寶認得沼澤!
喬薇與第一人踩著小白走過的地方,迫向了中心。
第一人人長臂長,一把抓住腰帶,將喬崢從沼澤里撈了起來。
的背給了對方,一名黑人掄起寶劍,朝狠狠地砍了下去!
喬薇的匕首扎進了黑人的肩膀。
黑人怒了,一掌打上喬薇的肩膀,喬薇被巨大的力道震飛了出去,姬冥修長臂一,抱住了,另一手掄劍,抹了那人的脖子。
滾燙的鮮灑了喬薇滿臉。
姬冥修的面灰一般的蒼白。
喬薇扶住他:“你沒事吧?”
他搖頭,角有流了下來。
這群人也不知打哪兒來的,武功高得不可思議,連沒傷的第一人在他們手中都討不了什麼便宜。
很快,喬崢又被踢下了沼澤,喬薇去拉他,被一道劍生生地開!
幾人上陸續掛了彩,眼看著就要落敗,忽然間,一道凌厲的劍氣自半空劈來,直直穿了三名黑人的心口,黑人當場暴斃,余下的人皆是一驚,想看看究竟誰在襲,一抬頭,卻是一個死神一般的年。
年長著一雙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卻沒有毫的緒。
十七劍比人快,見封。
不過是剎那間,十數名黑人便盡數倒在了地上,還剩最后一個時,姬冥修住了十七:“留他命!”
十七收了劍。
那人要咬破里的毒囊,十七一把卸了他下。
第一人張大了:“阿魯達……”
喬薇黑了臉:“你都有兩個阿魯達了,還想打十七主意?十七的年紀,都能做你兒子了!”
第一人按住劇烈跳的心口:“不是我的阿魯達,是我兒的,我可以把我最優秀的一個兒許配給他。”
你兒才五歲!
而且十七是我兒的好不好?
喬薇幽怨地瞪了人一眼,走過去,將喬崢從沼澤里拉了上來。
另一邊,姬冥修力坐在地上,蒼白得毫無。
十七的上也了傷,應是飛下深淵所致,但他好似不知疼痛,走到姬冥修的邊,半跪下子,將腦袋擱在他豎起的膝蓋上,小貓兒似的蹭了蹭,依賴而繾綣。
姬冥修輕著他臉頰,輕輕一笑:“我沒事。”
……
幾人順著瘴氣林,平安返回了山上,之后放了一束焰火,阿貴等人看到焰火,知道人已救走,也紛紛地原路折回了。
燕飛絕找到了崖下的煞盟殺手,包括姬無雙。
但令燕飛絕目瞪口呆的是,姬無雙居然在谷底親了!
老子不過是半天沒看著你,你就把人生大事解決了!
還特麼老牛吃草,娶了個年紀能當你兒的姑娘!
姬無雙氣得昏死過去,燕飛絕把他與他的新夫人以及新夫人的祖母楓婆婆,一并接出了山谷。
十七將那名被卸了下的刺客抓回了京城,給燕飛絕審問,看幕后黑手究竟是胤王,還是另有其人。
……
夜幽幽。
喬薇坐在景云的房中,用帕子給姬冥修了手。
姬冥修服藥后,便睡下了,這次盡管用了小白的,制了反噬的力,但小白的并非取之不盡,且制的時間,會隨著次數的遞增而變短。
若是再找不到治之法,不久的將來,小白的也不住了。
七娘推門,輕聲而:“夫人,我熬了點粥,你趁熱吃吧,老爺那邊我已經端過去了。”
喬薇斂了斂起神,說道:“我不,你先放著吧。”
姬冥修的病,喬薇沒告訴七娘,七娘只以為是普通的傷:“公子怎麼樣了?老爺怎麼說?”
喬薇姬冥修的額頭,輕聲道:“吃了藥,睡了,暫時沒有大礙,景云和舒睡了?”
七娘聲道:“睡了,今天還乖,從私塾回來,做了會兒功課,與鐘哥兒在前院玩了小半個時辰,問娘親與外公去哪兒,我說你們在鎮上談生意,就都乖乖的了。”
想到兩個孩子,喬薇心頭一片:“是乖的,早先我在鎮上擺攤的時候,他們就搬個小板凳坐在我后頭,半天哪兒不去,冷了就跺跺腳,手,了就吃串糖葫蘆,了會自己喝水,我要是忙起來,都不知道后面還有兩個孩子。”
七娘噗嗤一聲笑了,笑得心里疼疼的。
喬薇又道:“今天多謝阿貴了。”
七娘道:“他又沒幫上什麼忙。”
喬薇笑笑:“總歸是一片好心。”
“嗯。”七娘點了點頭。
喬崢來到了門口,七娘看見他,起行了一禮:“老爺。”又對喬薇道:“我先回屋了,夫人有什麼事,我。”
“好。”喬薇頷首。
七娘出了屋子,喬崢邁步走了過來,他已洗漱,換了一干爽裳,額角有輕微的傷,下也是紫的,形容有些狼狽。
“小薇。”他在喬薇的側坐下。
喬薇沒說話。
喬崢低聲道:“我知道你生我氣,我不該不聽他的勸,我要是不去采白猴蘭,就不會墜下山崖,也不會害你們都了傷。”
喬薇仍舊不說話。
喬崢的眸了:“我也知道他對你是真心的,但是我,恐怕還是不能把你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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