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抬手，碧兒移開了懸在吳媽媽頭頂的水壺，吳媽媽心頭一松，碧兒又嚇唬道：“敢講一句假話，我這水可就全潑你上了！”

吳媽媽抖了三抖：“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碧兒呵斥：“快說！”

喬薇暗暗好笑，這妮子在徐氏邊學了些手段，在深宅大院兒恰巧能派上用場，幸虧是帶過來了，留在作坊，可沒這麼大的作用。

吳媽媽仍是十分地害怕，把心一橫，豁出去了道：“是蓮兒姑娘！”

喬薇狐疑地看了一眼：“蓮兒姑娘是誰？”

吳媽媽戰戰兢兢道：“是青蓮居的管事，青蓮居大小事宜全都是聽安排的，大家伙兒……大家伙兒不肯出來給夫人請安，也是因為蓮兒姑娘說要等回來了一起。”

喬薇一笑：“喲，排場大嘛，不止你們要等，連我這個正牌夫人也得一并等著，是這個意思吧？”

吳媽媽腦子沒那麼靈，蓮兒姑娘說等時便等了，沒往深去想，而今夫人這麼一提點，可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吳媽媽整個人都不好了。

碧兒小聲道：“夫人，先問問那丫頭是誰的人。”

喬薇嗯了一聲，對吳媽媽道：“你抬起頭來，好生告訴我，把你知道的關于蓮兒的事，事無巨細地告訴我。”

吳媽媽抖著道：“奴婢……奴婢告訴夫人了，夫人就能確保奴婢……萬無一失嗎？”

喬薇漫不經心地牽了牽角：“這我可不能保證，但我可以保證的是，如果你不說，那麼你現在就會有一萬個閃失。”

碧兒十分配合地開水壺放到了頭上，做了個就要傾倒的姿勢，吳媽媽嚇得什麼都招了。

原來啊，這個蓮兒的姑娘并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管事，而是姬老夫人安排在青蓮居的通房丫鬟。

“原在老夫人邊伺候，是個得力的，又會念書，又會識字，還會記賬，對人也再妥帖不過，在落梅院當差時，可是榮媽媽的左膀右臂，老夫人瞧著喜歡，便把派來青蓮居了。雖未當眾言明什麼，但大家伙兒也都明白，與咱們是不一樣的，是爺的人。”吳媽媽說道。

喬薇端著茶杯的手一頓：“你們爺了？”

吳媽媽道：“這奴婢就不清楚了，奴婢只是個做灑掃的，平時都在前院，進不來上房。”

喬薇慢悠悠地笑了：“一個通房丫鬟也敢給我下馬威，碧兒你說是借了誰的膽？”

碧兒道：“不是老夫人的，就是爺的。”

喬薇喝了一口茶：“那我要是打了，是不是就是在忤逆老夫人與爺？”

碧兒笑道：“當然不是，老夫人派了來，是要悉心服侍爺的，不是給爺難堪的。夫人是爺的結發妻子，不敬重夫人，可不就是在打爺的臉？夫人只管教訓便是，回頭老夫人問起來，那也是的不是，與夫人何干？”

這丫頭真是太會配合了，喬薇笑道：“說的有道理，你再去傳一次話，蓮兒姑娘出來。”

“是。”

碧兒邁步去了，然而令碧兒氣憤的是，把后罩房的每間屋子都喊遍了，仍不見什麼蓮兒姑娘出來。

喬薇撥了撥杯蓋，笑地說道：“蓮兒姑娘在青蓮居住了這麼久，不會一個朋友都沒有，總該有人知道的行蹤才是，你最后去傳一次話，就說我說的，全都到偏廳來，誰不來，現在就給我收拾包袱滾出青蓮居。”

狠話一放，當真有不下人來了。

碧兒點了一遍：“算上吳媽媽，一共二十三人。”

“不算蓮兒，還了兩個。”

“是不是了？”碧兒問吳媽媽。

吳媽媽不敢答話。

碧兒又看向眾人：“了誰？”

眾人低下頭，不吭聲。

喬薇不不慢道：“了左耳上有顆黑痣的，右手背上有條刀疤的。”

此話一出，眾人不由地齊齊一怔，連規矩都忘了，好奇又害怕地看向喬薇。

喬薇一笑：“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昨日我沐浴，一共有十六個人進來伺候過，提水的十三人，備澡豆的一人，備熏香的一人，空手進來的一人。你，你，你……還有你。”

喬薇將三個丫鬟，與十一個提水的、孔武有力的媽媽一個不錯地從人群中點了出來，隨即笑道：“我可有記錯？”

十四人驚得說不出話了。

們不過是幾個備水的下人，誰能打個照面就把們全都記下了？況且昨夜夫人似乎本沒拿正眼瞧們——

這是不是太邪門了？

眾人心里一陣惡寒。

喬薇正道：“碧兒剛剛可有把我的話轉告你們，若是有不到的，就收拾包袱給我滾出青蓮居。”

眾人的頭低得更低了。

喬薇了上的貂：“看來是有了，很好，碧兒。”

碧兒福：“夫人。”

喬薇道：“去把那兩個奴婢給我抓來！”

“是！”

碧兒去了后罩房，后罩房就那麼大一點地方，要找兩個婆子還是很容易的。

碧兒一腳踹開了房門！

與喬薇相久了，某些手段也變得簡單暴了。

兩個婆子先是一怔，發現來的是碧兒，又兇著冷下臉來，左耳有顆痣的婆子問：“小蹄子不要命了是不是？居然敢踹我的門！”

碧兒冷聲道：“夫人有令，命我抓你們兩個過去，你們是自己走去，還是我拿繩子把你們綁去。”

兩個婆子面面相看了一眼，隨后哈哈哈哈地笑了。

“就憑你？”手背上有條刀疤的婆子笑得不能自已，“你還是回去多吃兩碗飯再來吧！”

碧兒扯了扯手里的繩子，果真去綁。

刀疤婆子不屑地啐了一口，揚起手掌，就要一個大子呼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小白自門口一躥而，高高地飛起，一爪子撓上了刀疤婆的脖子。

就聽得一聲慘，刀疤婆子痛得倒在了地上，滿地打滾。

而的同伴，那個左耳有顆痣的，見狀不妙，掄起凳子便朝這小東西砸了過來。

小白飛起一跳，避過了的襲擊，隨即一個大子呼過去，呼得一個翻滾，重重地跌在了刀疤婆子的上！

碧兒趕忙上前，拿繩子綁了二人的手，將二人拽起來，推去了偏廳。

偏廳的下人瞅著碧兒只是個弱不風的小姑娘，以為會在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手里吃虧，卻沒料真把人給綁來了，且瞧兩個婆子鼻青臉腫的樣子，似乎挨了一頓狠揍。

至此，眾人越發噤若寒蟬了。

碧兒踹了踹二人的后膝：“跪下！”

眼神表，與喬薇發飆的樣子三的相似，這是個被喬薇“帶壞”的丫頭，若是馮氏在這兒，定不敢相信這是那委曲求全的兒。

兩個婆子膝蓋一，跪下了。

喬薇道：“把你們來，沒別的意思，只是告訴你們，你們被解雇了，從今天起，青蓮居不再有你們的位置，打哪兒來的，都給本夫人回哪兒去。”

兩個婆子就是一愣，不敢相信對方真的把們趕出青蓮居了。

刀疤婆子道：“夫人，你不能這麼做！”

喬薇笑著問：“為什麼？”

刀疤婆子道：“奴婢是青蓮居的下人，就算發落奴婢，也得……也得先請蓮兒姑娘示下。”

喬薇將茶杯淡淡地擱在了桌上：“蓮兒是青蓮居的主子還是我是青蓮居的主子？”

刀疤婆子道：“奴婢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青蓮居的事向來是蓮兒姑娘在打理……奴婢們的去留也該由蓮兒姑娘……”

“放肆！”碧兒指著鼻子，“你可是在說我家夫人的話還不如一個奴婢的話好使？”

喬薇擺手：“拖下去。”

“是！”碧兒兇狠地瞪了那婆子一眼，抓起婆子的裳往外走。

刀疤婆子盡管被綁了手，其余地方卻是靈活的，上半一崴，整個人倒在地上，任碧兒如何拉扯都絕不起來。

碧兒見拉不，又轉頭去拉耳朵上有黑痣的婆子，那婆子也依葫蘆畫瓢，往地上一滾，死活不起來。

碧兒拉不，簡直要急死了！

喬薇淡淡地站起：“讓開。”

碧兒氣吁吁地松開了手。

眾人看向喬薇，想知道究竟要做什麼，就見喬薇一手抓起一個，丟小仔兒似的，不費吹灰之力地丟出了大門。

所有人……目瞪口呆。

喬薇拍了拍，回到座位上：“現在，一個個地代，蓮兒去哪里。”

蓮兒去桐院了。

在房中照顧病弱的鎏哥兒。

自己院子的哥兒不照顧，卻跑去別人院子照顧別人的孩子，是該說這姑娘傻呢，還是說這姑娘真善？

喬薇差碧兒將蓮兒了過來。

本以為會是個多麼貌如花的子，卻原來是個姿平平的姑娘，看來老夫人還沒心盲到找個狐貍迷自家孫兒的地步，送了個妥帖的姑娘來，一是解決自家孫兒的需要，二是替孫兒料理料理庶務。

蓮兒神凝重道：“奴婢聽說夫人把兩位媽媽置了，不知爺可知道此事？”

喬薇淡淡一笑：“你一來，第一句話不是向我請安，而是向我興師問罪，你的位置擺得很高嘛。”

蓮兒不卑不道：“奴婢老夫人囑托料理青蓮居，就定當將一切庶務料理妥當，若是有得罪夫人的地方，還夫人海涵。”

喬薇好笑地看著：“我憑什麼海涵？做錯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蓮兒倨傲道：“夫人如此，未免度量太小了些。”

喬薇淡笑著點點頭：“你這句話倒是說對了，我度量確實小，我眼里不得沙子，所以以后誰還想在青蓮居做事，最好不要再得罪于我。”

喬薇說這話時，目掃過了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的眾人。

蓮兒視死如歸道：“夫人何必為難們？們也是聽了我的話才會等我，沒去及時給夫人請安，們是無辜的，夫人真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嘖，高手，真是高手！

瞧這收買人心的手段，簡直完。

在鄉下住了那麼久，都沒到一個厲害的，進姬家一日，就給上了倆，不愧是豪門大宅，水深似海啊。

喬薇笑了笑，說道：“你看見我為難們了？”

蓮兒一噎。

喬薇慢悠悠地笑道：“們全都是來這兒給我請安的，我正打算讓們回去，可巧你就來了，你是出于什麼緣故，竟認為我在為難們？不會你走的時候，就算計好了，我找不到你，會一怒之下抓了們來問話吧？那你這居心就太叵測。今兒是上我這種菩薩心腸，沒把人怎麼樣，若是換個厲害的、狠的，這群人豈不是都沒命了？要是沒命了，這筆賬是算在一怒之下的我頭上，還是算在把們推到我怒火下的你的頭上？”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了蓮兒，真的是這麼打算的嗎？真的只是想拿們刺激夫人，卻不管們死活嗎？

喬薇冷笑，和姑玩心計？姑在office大戰三百回合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兒呢！

喬薇道：“我初來姬家不久，不知按姬家的家規該如何置，不如就等你們爺回來，問問他怎麼辦吧。”

蓮兒的臉褪去了。

喬薇的目自眾人臉上逡巡而過：“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你們覺得我與冥修不過是奉子婚，我是個喬家的棄，是個在民間流落了六年的小寡婦，冥修娶我，一是礙于孩子，二是礙于那道皇后的懿旨，可在冥修眼里，我或許早已不干不凈。你們收拾床鋪的時候發現我與他并未圓房，越發堅定了他打心眼兒里嫌棄我、瞧不上我，所以你們，也不拿我當回事，一個個地都想騎到我頭上，是篤定了我不寵，不敢拿你們怎麼樣，也不敢上冥修跟前告狀。”

蓮兒的臉又一下子漲紅了。

句句被中了要害，不止，所有青蓮居的下人都開始心虛害怕了。

喬薇藏著掖著，們姑且不懼，但把一切都攤開了放在明面上，分明就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難道，們猜錯了嗎？爺并不嫌棄？

可若是不嫌棄，又為何沒與行周公之禮？

喬薇到底不是個古人，不知圓房在古代是一件大事，新婚之夜不圓房的妻子，或圓房了也無落紅的妻子，在婆家是抬不起頭的。

孩子都有了，自不可能再有落紅，這不是的錯，可架不住有人過不去這種事，人的惡意是無窮的，在民間的六年，是否真的守如玉，誰都不敢保證。

床鋪上沒有歡好的痕跡，更是就了們最惡意的揣測。

早知道會引來這麼大一場麻煩，昨晚就該與冥修……

想什麼呢？

幾個小嘍啰罷了。

蓮兒開始求：“奴婢一時糊涂，請夫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原諒奴婢。”

小丫頭很厲害啊，居然把老夫人請出來，若是執意了，豈不是連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過門的新婦，得罪了小后媽就算了，再把祖母給得罪了，往后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喬薇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一點小事罷了，我自然會原諒你，你們所有人也一樣，念在你們是初犯，我會替你在爺面前求的。”

不多時，姬冥修抱著兩個滿頭大汗的孩子回來了。

“娘親！”小包子自他懷里一扭，跳下地，撲進了喬薇懷里。

喬薇了二人的脊背，全都了，忙對碧兒道：“帶景云舒去換件裳。”

碧兒帶了小包子下去。

屋子里黑地站著二三十號人。

姬冥修古怪地掃了眾人一眼：“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喬薇便把上午的事說了，順帶著替們，尤其替蓮兒求了，也代了自己置兩位媽媽的事：“不知相公，可覺得妾的置欠妥？”

“是不妥的。”

眾人心頭一喜，爺果真是站在們這邊的！

“趕出青蓮居太便宜們了，逐出姬家，永不錄用。至于這個。”姬冥修淡淡地看向了蓮兒，他對這個人幾乎沒有印象，“拖出去，打十板子，送回老夫人的落梅院。”

蓮兒花容失：“爺！”

姬冥修擺擺手，兩個婆子上前，扣住，將拖下去了。

剩余的人個個抖如篩糠。

姬冥修蹙眉道：“姬家不缺下人，你們既然不想伺候，就都走吧。”

眾人跪下，拼命地求饒。

被趕出青蓮居，就意味著遭了姬冥修的嫌棄，還有哪個院子敢用們？最壞的結果是被逐出姬家，最好的也不過是在最臟最累的地方做雜役，哪里比得上青蓮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