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姬老夫人怒砸的一杯子震到了，不管是嫁姬家的李氏，還是自小長在姬家的姬霜，都不曾看到過姬老夫人如此怒的一面，姬老夫人的口劇烈地起伏著，子氣得發抖，眸子仿佛能噴出火來，額頭青筋暴跳，手指握拳頭，太大力的緣故，指節都泛出了白。

榮媽媽趕忙順了順的背，輕聲勸道：“哎呀，好了好了，您消消氣，天大的事兒也沒您自個兒的子重要，老爺已經病倒了，您再倒下，可不是這個家雪上加霜嗎？”

道理誰都明白，姬老夫人一把年紀了，說不珍重自己的子是假的，可近來接二連三的事，已經讓的緒高度繃了，要關頭，又出這當頭一擊，這如何平靜得下來？

“是啊，母親，您可別把子氣壞了。”

是李氏。

李氏不好蹚大房的渾水，干站著又有些尷尬，只得扶住老太太的胳膊，做起了孝子賢孫。

也虧得是喬薇過門后，時常被姬老夫人調理子，若不然，這會子怕是早又中風了。

姬老夫人深吸了幾口氣：“當我想氣的麼？你大哥被人害這樣，生死未卜，我這心里難啊！”

李氏難過地說道：“母親說的是，我和二老爺心里也難呢，但剛剛大夫不說了嗎？大哥中毒不深，還有的救，你千萬放寬心，別等會子大哥醒了，您又給倒下了，那樣，大哥該多疚啊！”

李氏的話，說到了姬老夫人的心坎兒上，發現得及時，所以兒子還有救，這是目前唯一能夠安到的事了。

“我……我得虧是去了廟里一趟，不去廟里，不那支下下簽，我都不知家里藏了這麼一個禍害！”姬老夫人可不管什麼辟邪珠、辟毒珠的，在看來，高僧給的，助了的，就是佛祖冥冥之中庇佑的。是的誠心打了佛祖，所以佛祖顯靈了，借了高僧的手幫揪出了禍害，拯救了兒子。

看向被鮮染紅了半邊臉與一整塊襟的荀蘭，眸中再無一一毫的憐憫，“你自打進了我們家，我是怎樣對你的，我兒子是怎樣對你的，你忘了嗎？我們全家都待你不薄，你出了那樣的事，我兒子都沒有嫌棄你！還把你娶進門！我不同意，他就跪在我面前，說他對不起你！他想照顧你一輩子！他這樣待你……這樣待你啊，你怎麼狠得下心去傷害他？！”

想起兒子這麼多年來的不容易，姬老夫人的眼淚都冒了出來。

荀蘭了手中的帕子，子僵如鐵，瓣微微地發抖，卻始終講不出一個字來。

周媽媽跪好了子，泫然大哭道：“老夫人！夫人是冤枉的啊！夫人是老爺的妻子，怎麼會給老爺下毒呢？這一定是弄錯啊！請老夫人明鑒啊！”

姬霜上前，踹了一腳道：“弄錯？誰弄錯？是大夫弄錯還是我母親弄錯？你這老虞婆，上次就拿毒蛇咬我大哥！沒把我大哥咬死，這次又改用毒藥！你們主仆，可真是好忠心吶！”

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被姬霜這麼一杠打諢，竟也有了幾分道理。

姬老夫人冷冷地皺起了眉頭，莫非上一回周氏買毒蛇，不是為了泡什麼藥酒，而是想咬死兒子？

兒子命大，被喬崢給救回來了，萬一沒有喬崢呢？大夫們束手無策，兒子豈不是已經歸天了？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拼命地發芽，不管那些事是不是荀氏做的，如今在老夫人的眼里，都似乎與不了干系。

姬老夫人自責又憤怒，自責的是自己沒早些識破這人的計，周氏污蔑喬薇時，還替荀氏說話，恐喬薇記恨了荀氏，特別將喬薇到房中，現在看來，自己是多麼的傻啊！

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居心叵測！

他們姬家，是養了一頭白眼狼啊！

喬薇靜靜地站在一旁，并不多。

碧兒小心翼翼地站在后，用只有倆人能聽見的音量道：“老夫人是不是激得有些過頭了？都有些沖了。”

喬薇淡道：“要是有人這麼害我兒子，相信我，我也不會比老夫人理智多。”

碧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沒生過孩子，怎麼會理解作為一個母親的想法？所以看老夫人先前得知荀氏想方設法地嫁姬家，甚至不惜害了幾條人命的真相時都沒這麼激，而姬尚青才稍稍中了點毒就恨不得暴走，一時間，有些震驚。

果然是刀沒切在自己手上，不覺著疼。

周媽媽哭道：“天地良心啊姑！上次的事真的是個意外！奴婢對老爺忠心耿耿！夫人也對老爺絕無二心啊！”

喬薇差點就笑了，荀氏恐怕是這世上對姬尚青最有二心的人了，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鍋里那個還是姬尚青的兒子，這狗又混的關系，不是親經歷了，還真不會信。

荀蘭忍著極大的痛楚，指甲掐進了里，掐得掌心一片模糊。

周媽媽道：“老夫人，今天事出蹊蹺！想來是有人毒害了老爺，嫁禍給夫人吶！您冤枉了夫人不打，可那禍害還留在姬家，保不準日后繼續對老爺下手啊！”

這話，只差沒點名道姓了。

姬老夫人怒道：“好，你既說是被人嫁禍的，那你告訴我，給尚青下毒的人究竟是誰？”

“是……”周媽媽的眸掃過了喬薇。

喬薇驚訝地一笑：“周媽媽懷疑是我給老爺下的毒？我為什麼要給我公爹下毒？”

周媽媽喝道：“自然是想嫁禍我家夫人，把我家夫人趕出家門了！你原本就是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喬薇眉梢微微一挑：“啊，現在不說我是為了泄憤才給我公爹下毒的了，你這口風轉得夠快啊。”

周媽媽尷尬得面紅耳赤：“你……你……你當然也想泄憤了！你一邊想懲罰老爺，一邊想把夫人逐出家門，你一箭雙雕，你如意算盤打得真好！”

喬薇淡淡地問道：“那你倒是說說，我是怎麼給老爺下的毒？”

周媽媽的眼神閃了閃：“那得問你自己了！你來了桐院這麼多次，與老爺往甚多，你隨便往老爺的杯子里投點什麼，老爺就幸免不了！”

喬薇睨了一眼，轉頭看向姬無雙：“姬大夫，我想問問你，我公爹他中毒幾天了？”

姬無雙正道：“從脈象與中毒的征兆上來看，約莫三天。”

喬薇攤手：“可我四天前就離開姬家了，我倒是想問問周媽媽，我人都不在姬家了，又是怎麼給我公爹下毒的？”

周媽媽絞盡腦，半晌，才急吼吼地說道：“你不在了，你的下人都在！你指使們干的也說不定！”

碧兒瞪眼：“我可沒去過桐院！”

不止碧兒，青蓮居任何一個下人都不曾與桐院的人有過來往。

從前蓮兒在時，倒是常去串門兒，可蓮兒早被發配出了姬家，剩下的丫鬟婆子都與桐院的人不。

啊，倒是有個與周媽媽狼狽為的周婆子，可那幾日，周婆子也沒離開過青蓮居，就算想誣賴喬薇，都誣賴不。

周媽媽又道：“許、許是……買通了桐院的丫鬟呢！”

喬薇冷冷一笑：“這就更可笑了周媽媽，我與桐院的丫鬟話都沒多說幾句，我開了診所，所有人都跑來找我治病，除了你們桐院的。啊，你倒是來了一次，就在幾天前，老夫人丟失珠釵的那晚，難道是我在那一次收買你了嗎，周媽媽？”

“你……”周媽媽被噎得啞口無言。

周媽媽若說自己被喬薇收買了，一切都是奉喬薇的命干的，那麼，在接到喬薇毒害老爺的命令時，為何沒有第一時間告發喬薇，而是幫著喬薇把一切都落到了實呢？這本就是一樁不可饒恕的罪孽了。

喬薇看了看一旁的狼狽不已的荀蘭，不是很能裝白蓮嗎？這會子怎麼啞了？任由人把臟水往自己上潑，卻好似連反駁的力氣都沒了。

周媽媽看著那朵掉在地上摔了兩半的珠花，腦海里靈一閃，道：“珠花……珠花不是夫人的！是……是別人送的！”

“誰？”姬老夫人問。

周媽媽道看了姬冥修一眼：“是……”

“是公主。”荀蘭開口，打斷了周媽媽的話，“公主送的，我與婉姐姐，一人一個。”

姬霜不屑地笑了：“周媽媽，我大嫂都死了快二十年了，你可別說是把毒藏在珠花里，送給了荀氏，好荀氏今日來毒害我大哥的。”

姬無雙神補刀：“這種毒，過了一年就沒有藥效了。”

所以就算是昭明公主藏在珠花里的，那也早已沒了毒，可這一份玉蘭散是新鮮的，也就是說，絕不可能是昭明放進去的。

周媽媽著急地看向自家主子，那日二人在亭子里的事可都看見了，除了夫人，只有爺過這朵珠花，要說不是爺了手腳，怎麼可能呢？

偏夫人疑誰都不疑似爺，這才著了爺道啊！

可這都什麼時候了，夫人竟還替他瞞？什麼辟邪珠，什麼珠花，統統是那人的計啊！就連喬氏四日前歸寧，恐怕也是預先設計好的，為的就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不僅喬氏摘干凈了，喬崢也沒卷進來，喬家父的手，可謂干凈！

可憐的夫人，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著了二人的道！

“夫人……”周媽媽泣不聲。

荀蘭抬手，緩緩拂去臉上的珠，門外，刮來蕭瑟的冷風，吹得燭一陣搖曳，影落在紅的面龐上，有些目驚心。

轉過了單薄的子，一步步朝門外走去。

屋子，靜得近乎詭異。

忽然，喬薇住了：“你的幫兇究竟是誰？或者我換句話，你究竟是誰的棋子？”

“我不是誰的棋子。”荀蘭道。

喬薇道：“那麼石榴與翠屏呢，二人的意外，是不是你干的？”

荀氏的子頓了頓。

周媽媽大道：“是我！是我！不是夫人！”

喬薇冷冷地看向周媽媽：“我問你話了？”

碧兒繞過椅子，將周媽媽摁在了地上：“再，就撕爛你的！”

荀蘭站在門口，月將的影照得削瘦而單薄。

沒有說話。

喬薇一字一頓道：“我的五日散，是不是你下的？”

眾人一頭霧水，翠屏與石榴倒也罷了，五日散又是什麼？

姬冥修向荀蘭的背影，眸冷了冷。

荀蘭依舊沒有說話，只是背對著眾人站著。

喬薇又道：“婉姐姐的胎，是不是你落掉的？”

眾人更驚訝了，這個惡毒的人，還落過婉婉的胎？何時？！

荀蘭著肚子，輕輕地走向門檻，走了幾步，與姬冥修肩而是時，忽然停下來：“為什麼？”

姬冥修道：“沒有為什麼。”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地……”

后面的話，沒說了。

可姬冥修聽懂了，目落在被染紅的臉上，冷漠又無地說道：“如果有能讓你好一點，沒有。”

荀蘭的子一僵。

姬冥修一字一頓道：“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又一個二十二年，我也還是不會多看你一眼。”

心臟，好似瞬間被撕裂。

荀蘭扶住了一旁的桌子，脊背慢慢地彎了下去，左手著肚子，艱難地抖著，二十二年的信仰，在這一瞬轟然坍塌，幾乎要直不起子。

疼痛的覺從心口，蔓延至整個五臟六腑，小腹也沒放過，好似有什麼沉沉的東西……往下墜、一直墜……

“啊！……流了！”一個小丫鬟尖。

眾人忙朝看去，就見下，有鮮紅的跡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姬無雙忙走上前，抓住的手腕，三指搭上脈搏，片刻后，說道：“沒了。”

喬薇怔住，荀氏不是服用了百菇草，是真的懷了孕，只不過，又生生地氣沒了，冥修究竟和說什麼？整個人都好似瞬間崩潰了。

周媽媽推開碧兒，哭著爬過去：“夫人！”

姬老夫人站了起來，是有想過狠狠地置一番這個膽敢毒害兒子的人，但此刻，荀氏被一巨大的悲慟籠罩，讓老夫人想起了荀氏初來姬家的時候，聽聞了荀老爺過世的消息，也十分的悲慟，卻不及此時。

姬老夫人都被震撼了。

荀蘭一步步朝外走去，在冰冷而堅的地板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姬霜本想再好好地修理修理，這一瞬，忽覺夠了。

荀蘭立在了月下，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了出來。

起先只是無聲地泣，漸漸地有了聲音，到后面，竟是嚎啕大哭了起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

相識這麼久，何曾見這般難過？

荀氏癱坐在了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眾人都被這一幕嚇到了，連碧兒這種對荀蘭恨之骨的小丫鬟，都到了荀蘭上的那種徹骨的絕，心口劃過不忍。

姬冥修冷漠地看著，像看著一塊石頭，沒有毫的憐憫與同。

喬薇雖也不同荀氏，卻替荀氏到悲哀，上冥修這樣的男人，注定是一輩子的劫數，用盡辦法，變仙也好，墮魔也罷，永遠都不能打這個男人分毫。

而不得，才是世上最痛苦、最讓人發瘋的事。

冥修親手終止了二十二年的執念，比拿刀在心上砍上一百遍還要可怕，哀莫大于心死，不僅心死了，信仰也坍塌了，的人生，再也沒有明了。

夜幕沉沉地在荀蘭上。

荀蘭暈了過去。

周媽媽爬到邊，將抱進了懷里，聲嘶力竭：“夫人——”

大雨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澆在荀蘭的衫上，沖刷著臉上與下的跡，跡匯長河，自下蜿蜒地淌過。

榮媽媽輕聲道：“老夫人，您看這……”

姬老夫人回神，嘆了口氣：“罷了，都這樣了，我還能拿刀把剮了不？帶下去吧，我不想再看見了。”

“帶到哪兒？”榮媽媽問。

姬老夫人想說隨便找個莊子安置吧，畢竟當初父親將托孤給了老太爺，老太爺臨終前也代了善待，不想忤逆老太爺的意思，但倘若老太爺九泉之下有知，大概也容不下繼續留在姬家作了：“父親，既把托付給了老太爺，老太爺又待恩重如山，今后，就讓去為老太爺守陵吧！”

姬家陵遠在封地，離京城十萬八千里，又有姬家的軍看守，就是長一雙翅膀，也飛不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