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姬家各房漸次點亮了燭火，甄氏在燭火搖曳的屋子走來走去，荀青瑤被晃得頭都暈了，勸坐下，可坐不下！

白天的氣還沒咽下去，晚上那個人就放狗把兒子咬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荀行之一個勁兒地解釋不是夫人干的，可甄氏不信。

“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它了！”荀行之解釋，他的手掌都差點被大白咬穿了，一個青蓮居的丫鬟給他上了藥，但藥效沒那麼快，手腫得像只熊掌，一便火辣辣地疼。

甄氏氣悶道：“是養的！讓咬，才咬你！”

荀行之忍住手上的劇痛，說道：“那會兒不在跟前，是鎏哥兒抱著的，總不會是鎏哥兒唆使那貂咬我。”

荀行之說的很有道理，當時喬薇在陪兩個小包子玩雪，本不知道荀行之與鎏哥兒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若非說喬薇有什麼不對的，大概是沒提醒荀行之別？大白不咬人許多天了好麼？誰知道荀行之怎麼惹大白了？

甄氏若是冷靜下來，定能想通個中的關鍵，奈何下午才憋了一肚子氣，對喬薇的印象可謂是糟了，那貂又是喬薇院子養的，說不是喬薇故意整兒子，怎麼可能？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甄氏在屋子里踱了半個時辰中，把心一橫，撐著傘出了桂香院。

甄氏這回學乖了，沒跑到喬薇的青蓮居找不快了，抓了個過路的下人，問了老爺住哪兒，那丫鬟傻乎乎地給指了路，冒著風雪，一路直奔桐院。

姬尚青正在房中喝藥，這是最后一劑，明日起，他便算徹底痊愈，不必再忍任何的藥味。

喝藥喝到一半時，丫鬟稟報，荀夫人來了。

姬尚青看了一眼墻壁上的沙，微微蹙眉，這個時辰了還上門拜訪，著實有些不大合適，但姬尚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讓人將請了進來。

姬尚青換上了中規中矩的錦服，在明廳見了甄氏。

姬尚青去過荀家幾回，甄氏是認識他的，也曾與他說過話，在甄氏心里，這就是有點小了，所有甄氏才敢在大半夜的“闖”進桐院拜訪。

甄氏最后一次見姬尚青是在荀蘭十五歲離開荀家，返回姬家的那年，那時姬尚青還十分的年輕，俊的容貌吸引了滿城佳，如今十幾年過去了，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他憔悴了許多，卻并不顯得蒼老，這或許該歸功于姬嫁人得天獨厚的貌。

甄氏進屋，給姬尚青行了一禮：“親家老爺。”

姬尚青比了個手勢：“荀夫人請坐。”

他不茍言笑的樣子，讓甄氏的心里打個突，但甄氏記得他從前便是如此，很快釋然了，訕笑著道：“這麼晚了，親家老爺還沒睡呢？”

姬尚青喝了一口茶。

甄氏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不愧是桐院的茶葉，比桂香院的好喝多了，放下茶杯，不咸不淡地出帕子，了角，一副委屈的神道：“其實我這麼晚過來，是來向親家老爺辭行的。”

“辭行？”姬尚青不解地看向了，“這麼快就走？可是出了什麼事？”

親家老爺真上道！

甄氏委屈地抹了抹淚，說道：“反正待著也不待見，我不如早早地回了，當初是蘭姐兒非說要我把瑤兒與行之帶到京城來，我才帶的，可如今蘭姐兒不在，沒人替我們撐腰，我們留下，也不過是人閑氣罷了！”

姬尚青蹙了蹙眉：“誰給荀夫人閑氣了？”

“我不敢說。”甄氏道。

姬尚青神嚴肅道：“荀夫人直說吧，我能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若不是誤會，該替荀夫人做主的，我不會推辭。”

得了姬尚青的保證，甄氏便將下午發生的幾件事添油加醋地與姬尚青說了。

“……就一支簪子罷了，就和我搶，搶完還給我臉瞧！”

渾然忘記自己在那支簪子之前，究竟“買”過多首飾了。

“還放貂咬行之。”

自忽略貂是鎏哥兒抱著的。

姬尚青聽著，神變得越發嚴肅，喬薇當初連姬霜的酒館都敢砸，搶甄氏幾樣首飾，沒什麼可奇怪的，天如此，眼底容不得沙子。

姬尚青頓了頓，說道：“小薇還小，有不懂事的地方，荀夫人是長輩，還請荀夫人多多包涵。”

姬尚青的反應有些出乎甄氏的意料，甄氏想起一路上聽到的各種傳言，以為喬薇在姬家不怎麼寵的，但老夫人與姬尚青都似乎待不錯，甄氏酸溜溜地道：“我知道，才是你們姬家正兒八經的主子，我是個外人，沒人會在意我怎麼想！”

姬尚青道：“不是這個意思，荀夫人不要誤會了。”

甄氏一臉委屈道：“當初蘭姐兒答應幫荀氏謀一份差事，幫瑤兒定一門親事，瑤兒今日了驚嚇，也不知還能不能議親了……”

“荀小姐的親事我會讓人留意，行之的差事……”言及此，姬尚青頓住。

甄氏兒地著他，他眉心微微一蹙，說道：“行之的事，我也會安排。”

甄氏總算是心滿意足地出了桐院。

得到了補償，甄氏心舒暢，去了青蓮居一趟，荀行之回味起來，也十分的心舒暢，二人躺在床上，地睡了，只有荀青瑤房中的燈還亮著，睡不著。

只要一閉上眼，腦海里就不有控制地能浮現起那張英俊的面龐，這令有些慌張，也有些茫然無措。

許是他救了自己，自己只是心存激罷了，與旁的無關。

可越是這般安自己，越是難以平靜。

與桂香院一墻之隔的地方，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了街道上，車坐著兩名男子，二人皆穿著黑斗篷，斗篷的帽子遮了大半張臉，只出一截潔的下，與嫣紅的瓣，嫣紅的是較為年輕的男子，另一個胡子吧啦的，是個大叔。

年輕的男子微微勾了勾嫣紅的瓣，不經意間，便散發出了幾分邪氣與邪魅的味道：“到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好聽得讓心頭。

索胡子吧啦的男人早已習慣，十分鎮定地挑開了車簾，往外敲了敲，篤定地說道：“到了。”

年輕男子冷笑一聲，走出了馬車。

車夫躬跪在地上，以背為凳。

年輕男子探出華麗的腳，踩著人凳下了馬車。

胡子吧啦的男人也跟著下了車。

二人站在巍峨的高墻下，舉目而。

年輕男子探出一只手來，他的手指骨節分明，修長如玉，輕輕地在墻壁上，連墻壁都好似漾出了一層溫的波浪。

“姬家。”他嫣紅的薄中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充滿了不屑的意味。

胡子吧啦的男人道：“大人是要今晚開始行嗎？”

“不然？”年輕男子反問，胡子吧啦的男人不說話了，年輕男子邪魅地勾了勾角，瀲滟幽魅的眸子微微地瞇起，“姬家將會為它當年的愚蠢付出可怕的代價。”

“大人準備怎麼做？”胡子吧啦的男人問。

年輕的男子冷笑，眸中掠過一嘲弄：“侵姬家，摧毀姬家的一切，殺姬家的男人，搶姬家的人，賣了姬家的孩子，讓他們永世為奴！本座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太久，再也等不下去了。”

胡子吧啦的男人哦了一聲，說道：“屬下已經打聽到姬家的消息了，這堵墻的后面本是一個空置的別院，但最近住了幾個荀家的客人，從這里進去，有被發現的危險。”

年輕男子測測地笑了笑：“幾個愚蠢的小嘍啰罷了，本座還沒放在眼里。”

胡子吧啦的男人問：“那大人是打算……”

年輕男子道：“當然是換個地方進去。”

胡子吧啦的男人：“……”

……

卻說荀青瑤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無法眠，李氏派來的丫鬟小翠就在隔間，聽到了屋里的靜，打了簾子過來，輕聲問：“荀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荀青瑤搖頭：“吵醒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小翠道：“荀小姐快別這麼說，荀小姐是睡不著嗎？”

荀青瑤緩緩坐了起來，嘆道：“許是晚飯吃多了，有些積食。”

小翠溫聲道：“那奴婢陪你去院子走走吧？”

荀青瑤想了想，反正已經把小翠吵醒了，就算不出去，小翠也睡不著了，點頭道：“麻煩你了。”

小翠給荀青瑤披了一件兔披風，攙扶出了房門。

積雪反著月與廊下的珠，幽靜而清亮。

小翠將荀青瑤攙到院子的石桌前：“荀小姐坐吧，我去煮一點消食的果茶。”

荀青瑤點點頭：“有勞了。”

小翠的作很快，不多時便煮了一碗山楂茶來，放到石桌上后了冰冷的石凳，說道：“這麼涼，我去拿個墊子。”

小翠進了屋。

荀青瑤用勺子攪拌著碗里的山楂茶，茶水滾燙地冒著熱氣，只是看著人都暖和不。

喝完茶，荀青瑤回了房，小翠也歇下了。

荀青瑤挑開帳幔，正要坐進去，卻猛地發現床上坐著一個一襲黑袍的男人！

嚇得渾的汗都豎了起來，想要大聲尖，那人單臂一，一把長劍落了手中，長劍架在了的脖子上，將的話生生卡回了嚨。

男子緩緩抬起頭，出了臉上的金面，面下，是一雙蠱人心的眼睛，得勾魂攝魄，他白皙如玉，比子的更為嫣紅，角微微地勾著，有一漫不經心的邪魅。

“噓。”他修長的指尖上瓣，如玉的手指按在嫣紅的澤上，得像是一副濃墨重彩的畫，“別，不然你的小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這聲音，也異常的好聽。

這個華麗艷的男人，笑起來實在是魅人心，再配上這樣的聲音，荀青瑤的都險些了。

荀青瑤看了看小翠的屋子。

男子輕輕一笑，華麗如重彩，勾得人神魂顛倒：“別看了，今晚是不會醒了。”

荀青瑤深吸一口氣，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堪堪下了心頭的驚懼：“你是誰？”

“你覺得你有資格問我話嗎？”男子微微偏了偏手，冰冷的劍刃上了荀青瑤的臉龐，荀青瑤只覺自己被一條毒蛇給上，嚇得渾一陣哆嗦。

荀青瑤聲道：“你想干什麼？”

男子笑道：“不干什麼，就是想來幫你一個忙。”

荀青瑤一愣：“幫我一個忙？我有什麼需要你幫的？”

男子慵懶地說道：“這就得問你自己了，我能滿足你任何一個愿，只要你提出來，我就都能答應你，現在，趕想想，你有什麼是需要我去做的？”

這、這是在著……向他求助？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幫我？”

男子勾一笑：“本座是好人，本座最助人為樂。”

荀青瑤哽住。

男子的笑意深了深：“不過，本座這麼助人為樂，你是不是也得幫本座做點什麼？”

來了來了，就說沒這麼簡單的。

“不用著急回答本座，你可以先考慮考慮，等你什麼時候需要本座了，就吹響這個笛子，本座一定會讓你如愿。”

男子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件放在了床上。

荀青瑤的口起伏得厲害，并不敢手去拿。

男子收了劍，站起，與荀青瑤肩而過。

空氣里有男人上的香氣，迷死人的好聞，荀青瑤面紅，呼吸加重，心若肋骨，得難以站立。

走到窗邊，狠狠地吹了一會兒冷風，才讓的躁散去。

……

青蓮居，喬薇一覺睡到飽，起床時，姬冥修不出意外的已經去上朝了，喬薇與孩子吃了早飯，去落梅院給老夫人請了安。

姬霜的月份大了，安心留在北府待產，不常出來走，庶務大多落在了李氏的頭上。

姬家的庶務是比較繁雜的，除了姬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的吃喝，還有各房的月錢、節禮、裳、預算，本家的賬目一月清點一次，外頭的田莊鋪子三月到半年一次，而年底是最繁忙的日子，是備年貨就讓李氏手忙腳，偏這時，幾個姑娘的親事也被提上了議程。

李氏實在應接不暇，將喬薇了過來。

喬薇看賬本是一把好手，一上午功夫便將幾籮筐的賬本看完了，有錯兒的全都做了記號，姬家的賬房先生還是拿得出手的，錯并不多，零星幾。

李氏滿意得不得了。

看過賬冊，已是中午，李氏留喬薇用了飯，幾個孩子都在落梅院，不必喬薇心，喬薇繼續留在了東府。

午飯過后，東府來了位客人，是一個年紀比李氏略長了幾歲的婦人，態，紅滿面，打扮得珠寶氣，一雙眼睛笑瞇瞇的，十分熱的樣子。

李氏向喬薇介紹：“這位是洪夫人，過來商討幾位姑娘的親事的。”

商討？喬薇的心思轉了一圈，漸漸回過味來，姬家姑娘的親事何等重要，并不會與不相干的人商討，而從未見過，甚至也沒聽說過這位洪夫人，除了一種可能——婆，喬薇想不到其它了。

這是喬薇頭一回見到京城的婆，與想象中的不大一樣，沒有婆痣，也沒把自己涂得花里胡哨、穿得花枝招展，就與一個普通的貴婦并無二般。

在大梁，婆也是分等級的，洪夫人這種金牌婆自然不會是等閑之輩，本就是家出，在貴婦圈里混得如魚得水，做這樣的營生，并不是缺了那幾兩銀子，只是好這一口罷了。

資源極好，皮子利索，卻做的都是良心生意，李氏與姬盛的姻緣便是給介紹的，這麼些年下來，姬盛待李氏雖不說毫無瑕疵，但也是好姻緣一樁了，這次兩個姑娘到了議親的年紀，李氏頭一個便想到了洪夫人。

喬薇與洪夫人見了禮。

洪夫人笑瞇瞇地看著喬薇：“真是個標致人，可惜已經親了。”

喬薇笑了笑：“沒親的話，洪夫人想把我說給誰？”

洪夫人很是認真地想了想：“還是得姬家的大爺！大爺與夫人吶，就是天上一對，地下一雙！”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李氏讓石榴把兩個姑娘了過來，又讓紅杏去把桂香院，將甄氏荀青瑤也請過來。

喬薇不解：“請們做什麼？”

李氏嘆了口氣：“我也懶得請呢，但今早你父親讓人給我帶了話兒，荀小姐的親事也不可怠慢了，我若是先讓兩個姐兒選了，再讓選，回頭娘又得鬧到桐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