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氣甚好，北風不大，和暖，路面上的積雪略化了些，路過結了冰的小渠時，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

車轱轆軋在滿是積雪的路面上，轉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因坐了馬車，幾人自然不能往天梯的方向而去，否則且不論一個“普通的廚子”能不能上天梯，單是那座石橋與山就不是馬車能夠通行的。

幾人走了水路。

渡口的一切都已修復完畢，仿佛昨日在這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幾人心里都明白，鬼王就是在渡河時讓那群王八蛋抓走的。

船只還算大，有專供馬車通行的橋板，馬車上船后，平安地抵達了對面的渡口。

幾人又檢查了一番各自的人皮面，確定沒有破綻，才繼續前行。

老實說，他們還從這條路去過圣教，最遠只到了蒼陌峰與千巒峰，可這兩峰似乎并不在云中城，所以，該如何走，全靠這幾匹老馬了。

常言道，老馬識途，不是沒道理的。

上岸后，燕飛絕與海十三便沒怎麼趕車了，由著馬兒帶著他們走，這一路七彎八繞的，先是繞過了蒼陌峰，再是途徑了千巒峰，這兩峰都已被毀得渣都不剩，一個弟子都無了。

離開千巒峰，一路往東南而去，穿過一片看似繁茂兇險實則道路平坦的樹林，幾人看見了一座城池，這里的城門就顯得人間煙火多了，至能看見好幾道人影，也有一些進進出出的居民。

燕飛絕如今是頂著圣教弟子的臉，掏出圣教弟子的玉牌，給守門的弟子瞧了瞧，守門的弟子儼然與他關系不錯，笑著拍了拍他肩膀，讓燕飛絕與海十三的馬車通行了。

今日并不是圣教開壇講座的日子，城中有著不居民，但馬兒帶幾人走的路卻是幾條僻靜的小路，幾人本也無心欣賞城中風景，走這兒倒顯清凈了。

“怎麼還不到？”燕飛絕看了看天，其實并不算晚，只是救人心切，不得想快些罷了，可他又不能趕車趕得太猛，這條路不是他們曾經走過的路，趕太猛嚇壞馬兒了，馬兒四竄，他們還去不去圣教了？

海十三到底是干這個的，找路比燕飛絕厲害，他四下看了看，說道：“快了，最多兩刻鐘就到了。”

果不其然，不到兩刻鐘的功夫，幾人便看見那群建造在青山之上的古堡了。

燕飛絕坐直了子。

喬薇拿出鏡子，照了照這張并無多大易容只略略涂了些黃的臉，圣教的人沒見過的樣子，就算是個廚子也沒人能說二話，只是原先那張臉太過招搖，涂兩層黃，更像個終日勞作的窮苦廚子。

山門，守門的依舊是兩名弟子。

這二人檢查起來就比城門的弟子嚴格多了，不僅讓喬薇下了馬車，也檢查了海十三的“貨車”。

貨車里的況有些一言難盡，只見鮮香金黃流油的烤全羊的旁，立著一只大雕，坐著兩只小貂，外加一只小黑猴。

四禽的手中都拿著一片自烤全羊上拉下來的，看見車簾了，齊刷刷地將藏到背后！瞪大幾雙無辜的禽眼，兒地看著挑開車簾的弟子。

烤全羊、金雕、雪貂、猴猴？

食材夠盛的。

弟子一笑，放下車簾，讓馬車通行了。

海十三對馬車上的食材是一萬個放心，絕對沒有摻假，也沒攜帶任何武，所以弟子去檢查時，他連車座都沒下，放行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車子咕嚕咕嚕地轉起來了。

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烤全羊的另一面已經被吃得只剩骨架了。

金雕拿開羽滿的翅膀，出兩個肚子圓鼓鼓，抱著馬酒的酒罐子，醉得一塌糊涂的小包子。

小包子相繼打了個飽嗝。

海十三：幻聽，幻聽！

……

卻說三殿下自打送走金雕后便開始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了，他不知道喬薇他們是不是真的能夠混進來，會不會半路就讓人給認了出來。

伺候的弟子第三次送了早膳進屋：“三殿下，你好歹吃點吧。”

三殿下心煩意地擺擺手：“不吃不吃！說了你們的東西難吃，怎麼還給我吃？我讓你們買的烤全羊呢？買到沒有？這都快午飯的時辰了！我就要死了！”

弟子訕訕地說道：“這冰天雪地的，想來道路不好走，三殿下不妨先吃一點墊墊肚子。”

三殿下固執地說道：“我不吃！我就要烤全羊！沒烤全羊我就下山！”

弟子如今最害怕聽到的話就是他說要下山的話，其實弟子并不明白上頭的人為何如此禮遇一個夜涼城的王子，以圣教的實力，那什麼夜涼城，本就可以不放在眼里，這個王子，卻和一個寶貝疙瘩似的，誰都惹不得，也怠慢不得。

三殿下瞪了他一眼，兇地說道：“你杵著干嘛？占本殿下便宜啊？還不快出去？！”

弟子拎著食盒出去了。

一走遠，三殿下便拍了拍口，自己好兇，好怕好怕！

索三殿下并未等上太久，就在弟子前一出門，三殿下便聽到了車轱轆的聲音，這個時辰，能堂而皇之地將馬車駛進來的人，應該就是老字號的廚子了！

他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連前去檢查的弟子都沒他腳程快，他一口氣沖到馬車前，他沒認出易容過后的燕飛絕，可他認出打馬車上下來的喬薇了。

喬薇只是將自己畫丑了些，在明知會來的況下便并不難辨認了。

三殿下一雙招子都亮了。

弟子跟了過來，先是警惕地看了喬薇一眼，又看向也下了馬車的海十三與燕飛絕，這兩個弟子是認識，沒懷疑什麼，可……為什麼會是個廚子？

喬薇沖著三殿下行了一禮。

三殿下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啊，原來是你啊，你怎麼來了？”

弟子疑地問道：“三殿下認識？”

三殿下說道：“當然認識了，那家酒樓的大廚啊！做的烤全羊最好吃了！”

海十三對著三殿下行了一個夜羅的禮，用夜羅話說道：“有些菜冷了不好吃，屬下便斗膽將廚子請過來了。”

弟子疾言厲道：“你可真大膽！竟然把外人往圣教里帶！”

三殿下劈頭蓋臉地兇道：“不帶我吃什麼？！你要我吃冷的啊？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想我拉肚子？！”

弟子蹙眉低下頭：“云英不敢。”

“走走走，沒你的事了！”三殿下將弟子轟走了。

三殿下出手，想將喬薇拽回屋，喬薇沖他微微地搖了搖頭，他會意，了四周的弟子以及奉命前來的廚子，拿腔拿調地說道：“我……我了！快去做吃的！”

喬薇用還算流利的夜羅話，一臉恭敬地說道：“回殿下的話，烤全羊已經做好了，只是餡餅和羊骨頭都需要現做。”

三殿下擺手道：“我現在不想喝羊骨頭湯，也不想吃餡餅，許久沒吃你煮的油茶了，你進來給我煮一碗。”

“這……”喬薇遲疑。

三殿下看向一旁的廚子道：“你們幾個去把羊切來！別的菜……看著做吧，去吧去吧！”

廚子們就這樣被打發了，三殿下往日的說起來并不古怪，可到底是個孩子，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倒也說得過去。

三殿下領著喬薇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馬車上，景云與舒喝多了馬酒，早就想尿了，這會子馬車一停，趕忙從馬車上滾下來，迷迷糊糊地去找茅廁了。

四禽也想跟去，可惜晚了一步，廚子們過來了。

廚子們將裝著四禽的馬車拉去了廚房，隨后，開始卸貨。

烤全羊……半只。

為只有半只，廚子也很傻眼。

馬酒……半壺？

為連酒都只有半壺？！

好在還有金雕一只。

可以做烤翅。

雪貂兩只。

一只清蒸，一只紅燒。

至于這小黑猴嘛……嗯，能做份新鮮的猴腦。

看在這麼多食材的份兒上，廚子沒去糾結為只有半壺酒以及半只烤全羊了。

廚子將那半只烤全羊切了盤，習武之人，肚腹沒那麼弱，冷時有食之，廚子沒多想，只是切了一小片嘗了嘗。

他本是有些不屑，想知道夜涼城的廚藝到底有什麼好？能讓三殿下把他這圣教第一大廚都給嫌棄了。

冷的味道，自是不如熱食好的。

可當那片在他舌尖融化時，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他切的是最里邊的，佐料與油鹽都不曾撒到這里，它最大程度上保留了羊的鮮，卻沒多膻味，的，涼涼的，自帶一原原味的鮮香。

他又蘸了點對方配制的醬料，酸酸甜甜的，配上這爽的薄片羊，簡直好吃得讓人恨不得把舌頭給吞下去！

若說早先，他還有些懷疑三殿下是故意與外界的人來往，那麼在嘗了對方的手藝后，他便一疑慮都無了。

嘗過了這樣的手藝，連他都開始嫌棄自己的了，真是難為三殿下，默默忍了那麼久……

這邊，廚子為一盤烤羊好吃到流淚時，另一邊，三殿下將喬薇、燕飛絕以及海十三帶回了自己屋。

進屋后，三殿下合上了門：“你們怎麼來的？一路上沒遇見什麼人吧？”

喬薇搖頭：“沒有，這一路還算順利，時間迫，我就不與你寒暄了，我們這次來主要是兩件事，一是找一本能煉化毒丹的武功心法；另一件，是救出鬼王。我聽姥姥說，心法大多是在藏書閣，你知道藏書閣在哪兒嗎？”

“知道啊！”三殿下這段日子也不是白待在圣教的，他沒事便出去溜達一圈，整個圣教，除了銀湖對岸，就沒他沒溜達到的地方，“藏書閣就在東南方，出院子后，右轉，一直走，一直走，看見的最高的那座石樓就是了。不過，藏書閣不是那麼好進的。”

喬薇想了想：“你能進去嗎？”

三殿下拍拍小脯道：“我當然可以啊！但我不知道你們想要的是什麼書啊。”

海十三道：“我們與三殿下一塊兒去。”

“可以嗎？”喬薇看向三殿下。

三殿下點點頭：“沒問題的，我只要不說離開圣教，干什麼都是自由的。”

喬薇到現在也沒明白圣教這麼對待三殿下是為了什麼，說他吧，他又太自由了，連藏書閣這種機的地方都是說去就去；可說不是他，他又不能離開圣教。

喬薇握住他的手：“不論如何，你這次都與我們一起離開，你娘在王府呢，等你等得好辛苦。”

三殿下思念母后，乖乖地答應了。

“鬼王……”喬薇剛說了兩個字，門外傳來了弟子的通傳聲，“三殿下，烤全羊切好了，給您送進來嗎？”

喬薇抓了一塊茶餅，丟進煮沸的小鍋里。

“進來吧。”三殿下語氣如常地說。

弟子將烤全羊端了進來，警惕地看了喬薇一眼，見喬薇果真在煮茶，沒說什麼，退下了。

可并未走遠，而是將耳朵在門邊，聽著里邊的靜。

不怪如此謹慎，實在是大圣師有令，堤防三殿下接近任何人。

燕飛絕聽到了門外的靜，沖屋子里的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與海十三換了一個眼神。

海十三會意，走到門邊，扯開了嗓子說道：“我這次去夜涼城，還買了些小玩意，三殿下你看，這個是……”

他聲音極大，將弟子的耳朵整個兒荼毒了。

喬薇低了音量，對三殿下道：“三殿下知道鬼王被關在哪里嗎？”

三殿下皺起英俊的小眉頭，搖了搖頭：“我沒聽說什麼鬼王啊……”

海十三繼續扯著嗓子道：“哈哈，三殿下，您看是不是很有趣啊？”

弟子蹙了蹙眉。

喬薇小聲道：“他是被鬼姬和幾名圣師抓走的。”

“圣師的話……”三殿下若有所思道，“我倒是知道他們的圣師殿在哪里，可你口中的鬼王是不是被抓去圣師殿我就不敢保證了。”

喬薇凝眸頓了頓：“圣師殿在哪兒？”

……

圣師殿位于圣教正中央偏南的位置，四周都是林立的石樓，呈眾星拱月之勢，每一座石樓都有巡防的弟子，切關注著圣師殿的向。

而喬薇，也在關注著他們的向。

北面石樓的弟子換班了。

喬薇唰的沖了過去，很快，南面的石樓也開始換班。

喬薇以極快的速度自幾人的眼皮子底下閃了過去，一直到圣師殿的大門口了，才朝不遠的十七打了個手勢。

十七大搖大擺地走向了圣師殿。

他是死士，巡防的弟子沒過多的關注他，只是到了圣師殿的口，讓守門的弟子攔下了。

弟子瞧他面生，出手，問他要圣師的令牌，沒有圣師令牌的死士不得出圣師殿。

十七裝模作樣地去懷中的令牌，卻趁弟子不備，一道凌厲的掌風將他劈暈了。

劈暈他后，十七代替他，大大方方地守在了圣師殿的門口。

那些巡防的弟子一轉頭，看見守門的人變了一名死士，沒說什麼，繼續巡防去了。

巡防的弟子一離開，喬薇便抓著那名昏迷不醒的弟子進去了。

喬薇找了個角落，拔下對方的裳，穿在了自己上。

時間迫，又沒帶工的緣故，易容對方是不可能了，喬薇只得低垂著眉眼，努力降低存在。

幸運的是，這會子正值飯點，眾弟子都去膳堂準備用膳了，真正上的弟子沒幾個，偶爾上了，喬薇一欠、一頷首，客客氣氣的也就安然無恙地過去了。

只可惜這種相安無事的狀態并未持續多久，喬薇在穿過一條回廊的時候，一個弟子突然抓住了胳膊，遞給一個食盒道：“兄弟，幫個忙，我……我鬧肚子，你幫我送過去！就在那邊！”

他是真的憋急了，指了指走廊盡頭，也不管喬薇看沒看見，捂住肚子面容扭曲地跑掉了。

喬薇原本沒計劃往那頭去，即便是拎了一個食盒，可步子剛邁出，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里便走出另一個弟子：“送飯的吧？杵著干什麼呀？還不快進來！”

喬薇只得著頭皮去了。

“放桌上。”弟子對道。

喬薇進屋，將食盒放在了桌上。

“拿出來啊！”弟子又道。

喬薇背對著他，將食盒的蓋子打開，里頭的菜式一盤一盤地拿了出來，令喬薇意外的是，這些竟然都是中原菜。

“你新來的吧？沒見過你。”弟子見慢吞吞半點都不機靈的樣子，忍不住嫌棄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