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見那個刺客意識模糊,一雙眼睛卻始終還在自己上。假裝沒看到,背過去河邊洗手,才發現自己一頭發都已散下來了,濃的黑發襯著一張蒼白的面容,哪里還能藏得住子的模樣。
只能趕把頭發挽好,然后將馬上僅存的兩支箭取下,走到山澗,站在那里等著。
山澗清淺,里面的魚也十分瘦小,但還算比較多,又傻頭傻腦不懂得避人。黃梓瑕搬來石頭,圍了一個小堰,又漸漸搬石頭小包圍,最終將幾條魚堵在了淺岸邊,然后用箭狠狠扎下去,一下就扎到了兩條掌大的魚,在箭桿上活蹦跳。
拿著魚跋涉到岸邊,忽然想起來,這捉魚的辦法,還是很小的時候,哥哥教的。
那時候,是哥哥后的跟屁蟲,哥哥也還是垂髫小。到如今,還在用哥哥教的辦法捕魚,可哥哥已經在黃泉之下,泥銷骨。
一時悲慟,呆呆站在水邊片刻恍惚,然后才抬起手肘,用力捂在自己的眼睛上,讓自己眼角滲出的眼淚全部被衫吸去。
死者已矣,如今哪還有時間沉浸在悲痛之中?
將魚拿到岸上,用魚腸劍料理干凈,切一片片薄片,去掉魚刺。
因怕引來殺手,不敢生火,不過大唐素來喜食生魚膾,也并不需要火。但之前吃魚膾的時候都有芥末,此時空口吃,覺得十分腥膩。
將刺客那邊搜來的鹽拿出來,了點在魚上,然后拿到刺客邊,用匕首指著他,將他口中的蒙面巾又取出,說:“了吧?給你吃點東西,不許。”
刺客詫異地看著,直到把他下一,塞了一塊魚在里面,他才知道原來是真的喂他吃東西,見凝視著自己,眼睛中映著月,明亮如星,一時嚼著口中的魚,連味道都不知道了。
黃梓瑕問他:“好吃嗎?”
他回味了一下,說:“一腥味……”
“上面了你帶過來的鹽,味道不好嗎?”
“勉強算能吃吧。”他說。
黃梓瑕又給他喂了一塊,仔細端詳著他的神。
他也不避開的目,眼著,低聲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黃梓瑕沒有理他,見他把兩片魚都吃完了,才又拿起蒙面巾把他堵住了,說:“看來你的鹽里沒有毒嘛。”
他目瞪口呆,看著離去的影,不由得苦笑了出來。
黃梓瑕把魚吃了一半,又將剩下的一半拿到李舒白邊,跪坐下來,將他的手執起,用自己的臉頰了一下他的手背,試探著溫度。
解藥總算有效,雖然用得遲了,他還未醒來,但至臉上那層暗淡的黑氣已經消退了,左手肘的腫脹也消退了。
松了一口氣,一夜的疲累恐慌一直糾纏著,此時忽然退卻,頓覺虛,跌坐在地上,只覺得眼前發黑,不由得扶住頭,靠在自己膝上閉眼息許久。
等那陣暈厥過去,再度睜開眼時,才發現李舒白已經醒來了,他微微睜開的眼睛,一直著,未曾移開片刻。
看見睜開眼,兩人的目在瞬間相接。
黃梓瑕看見他明凈如洗的目,這一夜的茫然失措忽然在瞬間全都消失了。不由自主地俯下著他,眼淚不停控制地涌出來:“你……你終于醒來了……”
李舒白看見眼角的淚,虛弱之極的面容上,卻忽然出了一淡淡的笑容。
他說:“嗯,醒了。”
黃梓瑕著他突然而來的笑意,頓覺口猛然被什麼東西一撞,就像花朵一樣片片綻放了開來。
就像是第一次看見春雪融化的,第一次落在花朵上的蜉蝣,第一次爬出黑暗的向晴空的蟬,看見了全新未知的東西,懵懂未知,卻又深深地為之吸引,無法移開目。
頭頂大樹枝葉濃,日從葉間篩下來,就像一道道金紅的線。微風徐來,樹枝輕擺,那些金的斑就在他們的上臉上流轉不定,點點明亮。
在這樣恍惚的芒之中,一夜苦痛奔波驟然消退,他們著彼此,恍如重生,不覺都看了對方許久。
抬起手去輕輕了他的額頭,覺到燙手,但畢竟他醒來了,眼中雖還泛著一水霧,但角已涌起笑意,聲說:“你醒來了……太好了。”
他看著的笑,在這樣得大難之際,很想抬起手去一,卻發現自己全麻木,抬起一只手卻比舉千鈞重擔還難,只能再度含笑著,嗯了一聲。
“肚子嗎?要喝水嗎?”問著,見他眨了一下眼,便起去取了水過來,喂他喝了兩口。
他躺在地上,吞咽困難,有一縷水順著角流了下來。
想了想,將他的頭抱起,靠在自己的上,然后再將卷好的葉子遞到他的邊,小心翼翼地控制好自己的手,讓他慢慢喝下。
等他喝完了水,又折了兩樹枝,喂他吃了一些魚膾。
他吃得很慢,很艱難也很痛苦的模樣,但終究還是仰著,一口一口吃掉了小半。
黃梓瑕低聲解釋說:“不敢生火,怕引來昨晚的刺客,還請王爺多擔待吧。”
他沒說話,枕在的上,靜靜地看著。
這才發覺兩人的姿勢實在有點太過親了,但在這樣的況下,也沒有辦法,只能蓋彌彰地扯開話題,說:“我知道王爺素有潔癖,但如今在這樣的地方……等險之后,再幫您找辦法清洗吧。”
將李舒白的頭又小心地擱到地上,扯了幾團草給他墊著當枕頭,然后將他吃剩的魚拿到溪邊,一抬頭卻發現那個被自己綁著的俘虜依然靠在樹下看著,目中全是復雜深長的意味。
不由得怔了一下,心想,剛剛和李舒白那麼親,不會都落在他眼中了吧?
但再一想,對方不過是個來行刺的兇手,就算他認出了自己是個子,就算他誤解他們之間的關系,又有什麼關系。
所以,視若無睹地將眼睛轉開了,仿佛對方只是一草、一朵花、一棵樹似的,毫不在意。
洗凈了手,走到那個俘虜面前蹲下,又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頸,將他口中的布巾取出,問:“什麼名字?”
對方將一直定在上的眼睛轉向了旁邊的山澗:“說了你也不認識。”
“其實我也不想知道。”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肩,因為李舒白醒來,的語氣明顯比剛剛輕松起來了,“我只想知道你后那個人是誰,究竟是誰敢行刺夔王。”
他毫不猶豫便說:“吾王龐勛已于地下招兵百萬,定要復仇雪恨,取夔王命。”
黃梓瑕冷笑,問:“取了命干什麼?到地下讓夔王再一箭殺他麼?”
他一時語塞,悻悻地“哼”了一聲。
黃梓瑕饒有興致地瞧著他,說:“你出良好,本不會下里人的鄙之語,混跡軍隊之中還能保持這樣個的人,十分稀。而當年龐勛的部下,都是流民戍卒,更是絕對不可能有你這樣的人。”
他咬牙不說話,只狠狠盯著。
而黃梓瑕毫不在意他的直視,蹲累了就順勢坐在他面前的草地上,手中匕首卻不離他的脖頸片刻:“還是乖乖從實招來吧,你究竟是什麼人,派你刺殺夔王的,又是誰?”
他聽著的脅迫,卻忽然笑了起來,說:“不如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的來歷,可我卻知道你是誰。”
黃梓瑕用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比劃著,問:“你說呢?”
“你半夜三更埋伏于草叢之中,我想你的姓氏應該是草頭。你我相逢于寅時中刻,寅字去頭加草為黃,你姓黃。”
“拆字拆得不錯。”說著,翻轉匕首拍了拍他的肩,“只不過我認為,你是早已知道了我的真實份,所以才逆推出來的,不是麼?”
他笑了笑,只是臉皮發僵,笑得十分難看。
“看來你們對夔王頗下了點心思,連他邊一個微不足道的我,份也已經被你們清楚了。”冷笑道,又重新問俘虜,“說,派你們來的人,究竟是誰?”
他反問:“你說呢?”
“你是京中來的,又有岐樂郡主與你們合作,很顯然,你們是朝廷勢力的一支。但對岐樂郡主能如此不管不顧,想必也并不在乎皇室臉面,并非皇室宗親……”
“猜錯了,派遣我來的,就是天下第一人呀。”他隨口便說。
黃梓瑕回頭看了李舒白一眼,見他依然安靜地躺在那里,才瞪了他一眼:“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你怎麼就不信呢?”他口氣輕松自然,眼中甚至還有戲謔的彩。
黃梓瑕皺起眉頭,在他脖子上的匕首了一:“皇上還要夔王平衡朝中勢力,制約王宗實,怎麼可能如今就自毀長城?”
“哦,因為王宗實公公已經患絕癥,時日無多了——你為夔王邊的小宦,難道連這一點都不知道?”他完全不在意擱在自己脖子上的鋒利匕首,還在嘖嘖稱奇,“像你們這樣,對于政敵的況一無所知,真的好嗎?”
“像你這樣胡言語,挑撥夔王與朝廷,又真的好嗎?”皺眉道,但也不再問下去,知道并無結果,于是將他又重新堵上,回到灌木叢邊,卻見李舒白睜著眼睛,一直都在聽著他們說話。
嘆了一口氣,說:“我不太懂如何刑訊供。”
“不要問了,就算你殺了他,他也不會說的……他要保護的,是比自己更重要的東西。”李舒白說著,緩緩合上自己的眼,“你去對他說,讓他幫我打三短一長四聲唿哨。如果他不肯的話,你就告訴他一句話——隴右,白榆下,關山正飛雪,烽火斷無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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