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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浮圖塔
作者:尤四姐
文案:
沒有溫暖的心,卻有世上最人的眼睛。
他是惡鬼,也是佛陀。
容標簽: 宮廷侯爵 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肖鐸、步音樓 ┃ 配角: ┃ 其它:
【編輯評價】
庶音樓被家族放棄,孤苦無依輾轉深宮。時值皇帝駕崩,命殉葬,幸得東廠提督相救,從而展開了一段哀怨纏綿的生死歌。
本文以細膩的筆,生刻畫了主角求而不得、難相守的心理歷程。卷咂味,苦有之、甜有之、激亦有之。萬般繾倦游走字里行間,值得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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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塞雁
隆化十一年春天,下了很長時間的雨。都城被浸泡在水氣里,約有四十來天沒有見到太了。
江山風雨飄搖,一切都岌岌可危。高臥龍床的元貞皇帝病勢每況愈下,中晌聽說已經停了飲食,也許再過不久就要改年號了。
誰做皇帝,對于乾西五所的宮眷來說并不重要。人眼皮子淺,不似朝中大臣心懷天下,們只知道自己進宮不過月余,卑微的封號才剛定不久,接下來迎接們的不是帝幸,不是榮寵,也許是庵堂里的青燈古佛、皇陵里的落日垂楊、地宮里冰冷的墓墻……
誰知道呢!
“早料到有今日,當初就不該進宮來。”一個選侍站在檐下嗚咽,“皇上正值壯年,誰知……竟是個沒壽元的。”
“這種事何嘗到咱們自己做主?”另一個捂住的左右觀,著嗓子道,“你小聲些兒,人聽見了,咱們只怕捱不到最后,倒要先行一步了。”
“如今還怕什麼,只求老天開眼,保吾皇萬壽無疆,讓咱們多活兩年,便是上輩子積德行善的福報了。”
人常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宮的人何嘗不是這樣。既進了宮,萬事系在皇帝一。君王健,們不說何等優渥自在,至命尚且無虞;君王死,膝下有子的可以退歸太妃位,至于那些無所出的、位分低微的,娘家再沒個倚仗,似乎不會有什麼好出路了。
這龐大的、千瘡百孔的帝國,落到誰手里,都是個無法轉圜的死局。大鄴開國至今已有二百六十四年了,這二百多年里經歷過輝煌,也出過英主。彼時開疆拓土,遷都京師,令八方來朝,四海稱臣,盛世繁華,歷朝歷代無一能及。然而國運也有回,當初意氣風發的年郎漸漸老邁,拖著臃腫的軀,反應遲鈍,接下來如何,沒人說得清。
音樓把直欞窗闔上,轉到桌前沏茶。青花瓷杯里注進茶湯,高碎的殘沫兒在沸水里上下翻滾。
“喝茶。”往前推了推,“雀舌的沫子也比針螺要好,我老家產茶,進了宮,反倒連個茶葉的邊兒都不著了。以前片子里頭還要挑尖,現在只有喝零料的份兒了,可憐。”
總是這樣,天大的事與都不相干似的,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就連在肩頭刺花,也是笑著的。李人沒那麼好的興致,隔開杯盞蹙眉嘆息:“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品茶!”
什麼時候?大約是死到臨頭了。也忐忑,但是又能怎麼樣!坐下來,拿蓋兒刮了刮浮沫,慢慢道:“咱們這些人是籠中鳥,進了宮,生死早就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不過活了一天,算兩個半天。等旨意頒了,往后怎麼著,看各自的造化吧!”
李人沉默下來,愣眼看了半天才道:“怪我多事,現在想想,當初你要是被攆出去,也就不必今天這份心了。”
音樓聽了笑道:“攆出去了日子是好過的麼?說不定還不及現在。弟兄不待見,將來嫁人,也別指能配好人家。沒出息的傻丫頭,保個姨娘的就不錯了,還能躥到天上去?其實現在也不必太過憂慮,太醫院那些醫正都有手段,興許研制出什麼方子來,一下兒就把萬歲爺的病治好了。”
這麼開解一番,倒也略寬懷。雖然皇帝的病拖了兩年不見起,畢竟還沒咽氣。像以往死過去好幾回,不也救回來了嗎,這次一定還有這樣的造化。鬼門關轉一圈,權當下江南了。
至于音樓和李人的,原有一說。們同批進宮,譬如鄉里赴考的生員,要是論起來,也能稱作同年。一道進宮門,一間屋子里驗了發手足,到了驗那一關,自己鬧了個笑話,是李人幫解的圍。
參選的良家子,首先頭一條就要保證清白。宮里太監缺德,以前曾有過坑害姑娘的事,后來尚宮局為保萬無一失,不知怎麼想出個妙方兒來——簸箕里鋪好面放在炕頭,令參選者蹲踞在上,給你嗅胡椒面兒,嗆了總要打噴嚏吧?這一發力就看出來了。據說子下紋不,要是破了的……大概就當風揚其灰了。這是進宮后才知道的聞,以前從沒有聽說過。那時候傻,尚宮命上炕對準面,是對準了,只不過是用臉。結果噴嚏直進簸箕,把尚宮噴了個滿滿頭。瞧這子笨勁兒,腦子不靈便不能進宮聽差,就算勉強留下,也是個不起眼的淑人。幸虧李人仗義,替說盡了好話,才沒被遣返原籍。不想差錯,居然掙了個才人。
當然了,才人還是個喝高碎的才人,依舊上不了臺面。不過不用進浣局做工,且有時間春花秋月,已經是人生一大樂事了。沒想過承雨之恩,皇帝纏綿病榻,后宮早就形同虛設。只是這樣的境況,仍舊三年一大選,里頭打的什麼算盤,細想令人膽寒。
一陣風吹來,檻窗不知怎麼開了,綿的雨颯颯落在書頁上,把案頭淋得盡。李人起撥木栓,突然回過頭問,“你說我們會不會充為朝天?”
音樓打了個寒戰,這種事心知肚明,何必說出來!
朝天的來由,簡而言之就是拿活人殉葬。大鄴建國那麼多年,這條陋習從來沒有廢除過。們這些人,在當權者眼里還不如螻蟻。皇帝是這泱泱華夏的主宰,是所有人的天。活著的時候盡榮華富貴,死了也要帶一幫人下去伺候。皇帝一旦停床,監的太監就準備擬名單了。這是公報私仇的好機會,大臣們紛紛開始行,朝堂之上不能肅清政敵,就設法算計對方的兒,弄死一個是一個。不過死也不是白死,喪家從此有了特定的稱謂,“朝天戶”。這種榮耀世襲罔替,下一任皇帝會對其家人給予優恤,以表彰們的“委蹈義”。
究竟死與不死,沒人說得準,得看運氣。音樓放下茶盞道:“如果命大,出家或是守陵,還能有一線生機。”
李人緩緩搖頭,“只怕不著咱們,太祖皇帝駕崩,殉葬者一百二十人之眾。宗皇帝些,也有四十余人。后來的皇帝多則七八十,則五六十,到如今了慣例。你算算,乾西五所里有多人?加上那些幸卻未有子的,加起來恰好夠數了。”
夠數了,一個也別想逃。朝天的人數無定員,一般是往多了添,沒有削減的道理。抬眼看檐外飛雨,鼻子有些發酸,“我們倒罷了,承過幸的妃嬪也逃不,真是可悲。”
“你還有心思同別人麼?咱們守著清白子殉葬,細想起來誰更可悲?”李人褙子上的摘枝團花,緩步踱到門前,“音樓,眼下能救咱們的,只有司禮監的那幫閹豎了。”
說起司禮監,足以人聞風喪膽。當初宗皇帝重用宦挾制朝中大臣,無非是出于相互制衡的考慮。誰知后世帝王效仿之余發揚大,到現在立了緝事衙門,提督太監甚至代皇帝批紅,一手把持朝政。像這種嬪妃殉葬的事,自然也在司禮監的管轄范圍之。
音樓怔怔著,“你有什麼打算?”
李人似有些難堪,踅過道:“我記得曾和你提起過秉筆太監閆蓀瑯,你還記不記得?眼下皇上病勢洶洶,有門道的早就活開了。咱們在后宮無依無傍,還有什麼逃命的方兒?等到詔書下來,一切就都晚了。”
音樓駭然:“你要去和那個太監談條件嗎?這會兒去,正中了他下懷。”
李人凄惻一笑,“我在宮里孑然一,還有什麼?無非要我做他的對食,我也認了。比起死來,孰輕孰重,兒用不著掂量。”
目死寂,想是已經打定了主意。音樓起初還渾渾噩噩,到現在才切實到末日的恐慌。真的走投無路時,沒有什麼舍不下。所謂的對食,就是太監宮搭伙過日子。雖然沒有實質容,但對外形同夫妻,跟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廷子能選擇的路不多,一些有權有勢的太監膨脹到了一定程度,最底層的宮已經滿足不了他們畸形的自尊,于是就把手向了有封號的低等宮妃。皇帝呢,則因為太過依賴那些宦,加之人眾多顧不過來,即便是有耳聞,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予追究。
配給太監,但凡有些傲骨的誰愿意?真要相安無事倒罷了,豈不知越是高厚爵的,反倒比外頭尋常男人更厲害。早年曾經發生過執事太監殺對食的事,皇帝聽說后不過賞了二十板子,輕描淡寫就把案子結了。李人要是自投羅網,豈不是才出狼窩又虎?
想勸三思,可是又憑什麼?生死存亡的當口,各人有各人的選擇。李人邁出去,穿堂里回旋的風卷起的角,愈行愈遠,隔著蒙蒙雨霧瞧不真了。音樓攀著欞花槅扇門呆呆目送,心里覺得惆悵,都去找出路了,只有自己,人面不廣,除了等死沒別的辦法。
“主子,咱們怎麼辦?”在地心轉圈的時候,婢彤云亦步亦趨跟著,“您說李人要是說服了閆太監,會不會拉咱們一把?”
音樓抬眼看房頂,“這時候,誰顧得了誰?”
彤云帶著哭腔跺腳,“這是命攸關的大事,您快想轍呀!”
也不想坐以待斃,可是有勁沒使,怎麼辦呢?
“你是讓我找太監自薦枕席?我好像干不出來。”訕訕調開視線,“再說就算我愿意,也沒人要我啊!司禮監今兒肯定吃香,我就不去湊熱鬧了,要不上馬監試試?馬監現在也是香餑餑……你說淪落到太監挑揀,心都涼了。”
彤云到一陣無力,“活著要還是臉面要?其實別瞎忙都沒用,眼吧前只有司禮監的掌印、秉筆握著生殺大權。如果能攀上掌印太監,那咱們的腦袋就能保住了。”
掌印太監提督東緝事廠,是太監里的頭把椅,權傾天下。音樓才進宮的時候,曾遠遠見過東廠的人。頭戴烏紗描金帽,著葵花團領衫,領頭的系鸞帶,穿曳撒,左右繡金蟒,從漢白玉的月臺上走過,那份氣勢如山的排場,至今都不能忘。
可是太監狠狡詐,哪里那麼容易攀!靠著朱漆百寶柜嗟嘆,掌印太監肖鐸于侍主,憑借著帝后寵信設昭獄、陷害忠良。同他打道,只怕死得更快啊!
作者有話要說: 若若扔了一顆地雷
十三拎著油茶扔了一顆地雷
ponyo扔了一顆地雷
寒枝不棲扔了一顆地雷
鞠躬謝!
明朝后宮等級:
皇后
皇貴妃
貴妃
妃
嬪
婕妤
昭儀
人
才人
貴人
選侍
淑
對明朝了解不多,就YY東廠和錦衛。架空圖個輕松,權當樂子,切勿較真。
p.s這是大鄴時期的故事,錦書爹、合德帝姬、瀾舟他爹都會出來打打醬油滴。
☆、春暮
天漸暗,雨勢似乎小了些。晝夜替的時辰,外面的暮是稀薄的藍,恍恍惚惚,有些分不清是黎明還是傍晚。
負責掌燈的太監挑著燈籠到檐下,拿長桿兒往上頂,一盞一盞掛到鐵鉤上。乾清宮從昏沉里突圍出來,仿佛凄迷世界里唯一的明亮,堂而皇之佇立在那里。但也只一霎,后面的泰殿和坤寧宮相繼亮起來,連一道線,又是煌煌的一大片,這就是紫城的中樞。
趙皇后臉上淚痕未干,哭得時候長了,眼泡都有些浮腫。穿過龍落地罩到外間,招了醫正們問皇帝病勢,“依著脈象,圣躬何時能大安?”
宮中忌諱多,即便是不好了也不能明著問什麼時候死,太醫更不能不帶拐彎地答,只弓腰回話:“萬歲爺脈象而細,醫理上說虧虛不充則脈細,虛不能斂則脈浮。臣等先前瞧了,主子手足心熱、口咽干燥、舌紅無苔,病勢和昨兒相比,又略進了一層。”
皇后微吁口氣,“前幾天還好好的,不知怎麼一里一里虧了這副模樣。”回頭看,床前垂掛的黃綾緞子沒有合攏,隙里出一張青灰的臉,口眼半開,業已死了一大半似的。很快調過視線來,不聲領著一干候旨的王公大臣進了配殿里。宮婢攙在地屏寶座上落座,定了定神對跟前太醫道:“我問病因,你們太醫院總是支支吾吾地搪塞,到現在也沒個明白話兒。眼下諸臣工都在,既是族里宗親,又都是皇上素日的心腹近臣,這樣要關頭,不必避忌那許多了,你們有話但說無妨。把人蒙在鼓里總不是方兒,萬一有個好歹,只怕太醫院擔當不起。”
帶班的陳太醫打個寒噤,愈發躬下子,“圣躬抱恙,太醫院所作診斷,所開方子,俱要封存檔。沒有萬歲爺的示下,咱們就是吞了牛膽,也不敢往外半個字。可如今這勢,刨開了腔子說,下臣們也正誠惶誠恐。既然娘娘下了懿旨,那臣就斗膽同諸位大人個底兒。臣請萬歲脈象,飄如浮絮,按之空空,乃是個虛勞失、傷泄瀉之癥。這種病癥……得遠,靜心調息方可。上月主子曾召臣問脈,那時候主子就有骨蒸熱的癥候。這病怎麼由來呢……”他咽了口唾沫,“肝腎不足,多由久病傷腎,或稟賦不足、房事過度所致。臣開方子,斷了溫燥劫之品,以滋腎養肺為主。那個……幸后宮的事兒,臣當時也向主子奏明過,現今主子病勢愈發兇險,想來并沒有將臣的奏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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