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圣和棄智死死護住餅餤:“不不不,這是師兄專門買給我們的,不能讓給別人。”
“誰說是買給你們的?東明觀的前輩們也還沒用膳。”
兩人頭搖得像撥浪鼓:“兩包餅餤不夠五位道長分,道長也未必吃瓏璁餤。”
滕玉意慢悠悠喝著茶,心里卻暗自嘀咕,藺承佑傲睨一世,居然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絕圣和棄智有時候憨頭憨腦的,一遇到吃食倒空前聰敏。
藺承佑故意問:“不讓?”
“不讓,別的也就算了,這可是師兄的一片心意。”棄智抹抹眼淚,“待會東明觀的前輩來了,大可以吃別的。”
藺承佑道:“行吧,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不怕撐壞肚子,那就一塊不許剩,要是敢浪費糧粟,這半年的例錢可就沒了。”
絕圣和棄智破涕為笑,捧寶貝似地捧起瓏璁餤:“滕娘子,這東西好吃極了,下回我們買來請你吃,這回是師兄大老遠買來的,我們就不擅自分食了。”
滕玉意大胡子,寫道:這話我記下了。
兩人拍拍脯:“貧道絕不打誑語。”
藺承佑暗想,這兩個臭小子跟師尊一個脾氣,銀錢上摳門得出奇,每常攢下例錢,頂多買些吃食孝敬師尊和觀里的修士,主請外人吃飯,幾乎是從未有過的事,沒想到他們對滕玉意倒是大方。
正當這時,見等人來了,后頭還跟著五六個道。每個道懷里都抱著一個包袱,像是竹簡之類的什,看上去又重又。
五道袍翩翩,舄潔凈,一個勁地催促徒弟們,瞟見大堂里的貌伶人,神魂都飛走一半,眨兩下眼睛,心不在焉道:“世子,能找的都找出來了,全在這了。”
藺承佑喚了賀明生過來,指了指那幫人:“讓們走。順便給我們備桌素饌。”
賀明生回頭沖眾直瞪眼睛,眾伎不敢造次,裊裊婷婷依次離去。
賀明生拱手笑道:“世子上回點了好幾壺龍膏酒,這酒芳辛酷烈,只有真正懂酒之人才知其妙,這幾日賀某從茲胡商又得幾壺,既要備膳,要不要一道奉上?”
“龍膏酒?”藺承佑一頭霧水,他何時在彩樓喝過龍膏酒?
絕圣和棄智心里一抖,那晚在彩樓捉妖,師兄讓店里安排他們的吃食,滕娘子因為師兄不肯給翡翠劍解咒,氣頭上點了好幾壺龍膏酒,聽說一壺就要花費不銀錢,萼大娘當時都樂壞了。
論理彩樓早將酒帳送到王府去了,師兄該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吧。
滕玉意笑呵呵起,意思很明顯:世子、諸位道長,你們慢用,在下告辭。
藺承佑道:“慢著。”
他笑問賀明生:“上回我一共喝了幾壺龍膏酒?”
賀明生隨帶著賬本,笑呵呵翻到某一頁:“此酒回甘無窮,一瓶就能把人醉倒了。世子酒有別腸,一口氣點了三瓶。”
藺承佑瞇眼打量滕玉意,龍膏酒外頭不常見,宮里卻貯藏了好些,他年年喝年年醉,記得子烈得很,上回滕玉意喝了三壺,離開彩樓時卻不見毫醉態,可見酒量不淺。
他意味深長一笑:“今晚喝酒的人多,本該來它個十壺八壺,但既然還有正事要辦,只宜淺酌一番,先上個三壺吧,記得再備一桌好菜,統統記在王公子的名下。”
賀明生愣了愣,頗有些為難:“這……王公子下午做了安排,每頓均有定例,今晚這一頓已經滿數了,怕是不能再加酒菜了。”
滕玉意假怒:糊涂,既是世子要喝,破例又如何?在下早就想招待世子和東明觀,機會難得你速速把酒熱了上來。
寫一句,賀明生便彎一下腰,到最后紅滿面,手笑道:“世子磊落不凡,王公子豪爽闊達,兩位珠輝玉映,連賀某都跟著沾。那就依王公子的話,賀某馬上下去安排。”
藺承佑笑道:“多蒙王公子款待。”
滕玉意假作豪爽拱了拱手,面如常,款款落座。
見等人笑嘻嘻:“讓王公子破費了。貧道齋戒多年,本不該沾葷酒,既有此等好酒,不得破例一回。”
絕圣和棄智暗暗皺眉,五位道長不但鼻頭發紅,眼珠也有濁,平日怕是沒耽于酒,怎好意思說自己齋戒多年。
不一會酒菜上桌,滕玉意假意謙讓一回,端起酒盅便喝。
程伯過來制止,被滕玉意殺人般的目回去了。
的心正在滴,三壺龍膏酒,那就是一萬多錢,白日出門時帶了那包七彩琉璃珠,本為了應急,哪知用在了酒錢上,酒菜都上桌了,不猛喝一頓怎對得起自己。
滕玉意不聲喝三杯,待要向第二壺,不提防瓶子空空,壺里都一滴不剩了。
藺承佑往里扔了顆酪棗,滿臉壞笑,不用說,定是他喝的。
滕玉意笑靨淺生,改而向第三壺,才斟了一杯,就被藺承佑抬手扣住了酒壺。
藺承佑笑道:“王公子,我略通醫理,好心勸勸你,你有恙在,如此豪飲當心激壞了嗓子。”
他話里有話,分明在敲打,滕玉意故意出錯愕之,然而等藺承佑松手,立刻又拿起酒壺斟了一杯,所謂龍膏酒,乃是用茲西域一種靈的鱗甲炮制,除了酒味甘醇,還能散瘀解毒,正因有此靈效,一斛才值五千。
又不是真染了風寒,本該多喝喝酒解毒,藺承佑這話哄哄別人也就罷了,唬不了。
慢條斯理喝了好幾杯,待要再斟,酒壺卻又空了。
疑竇叢生,低頭在桌上到看,明明還有大半壺,怎麼憑空又沒了,可等藺承佑拿起酒壺,酒卻又汩汩傾注出來。
滕玉意心知他不過是仗著手耍花招罷了,滿打滿算只喝了一壺半,怎肯就此打住,只恨再搶卻怎麼也搶不到了。
他二人明爭暗斗,五道還在慢悠悠咂手中的第一盞:“好酒!果然好酒!”
藺承佑放下酒壺,指了指那堆包袱:“各家道觀關于金公子的記載都在這里了?”
“沒錯,金公子兩百年前便開始作,各類雜述也多,可是方才我們翻了翻,大多是說此妖來歷及它害人的手段,關于它和尸邪的淵源,暫時沒找到相關記載。”
“一定看了什麼。金公子不會突然轉,仔細在各觀異志上找一找,未必找不到源頭。”
“世子,今晚如何部署,王公子和那兩位伶人住在何?”
藺承佑道:“葛巾娘子和卷兒梨住一間,王公子住們對面。三人住在后苑廂房,彼此挨在一。花園里有一小佛堂,相距不過百步,我已令賀明生派人送些茵褥過去,今晚委屈諸位道長了,就住在小佛堂里。”
用完膳,藺承佑帶人到各都察看一番,把每個角落都撒了七追,這才帶著絕圣和棄智往后苑去,穿過廊道時,忽然在拐角看到一個人。
絕圣和棄智愣了愣:“滕——王公子。”
藺承佑抬目一看,今晚月明星稀,花園幽靜綺繡,幾窠牡丹探到欄軒前,花瓣雖未盛放,卻也濃姿半掩,清風拂過,花影簌簌搖。
那人站在花前,負著手似在賞花,背影看著是滕玉意,可明明聽到喚聲,卻恍若未聞。
絕圣和棄智不疑有他,邁步就要跑過去:“王公子。”
藺承佑心中一沉,抬臂攔住二人,指尖飛快燃起一道符,就要彈將出去,就在這時候,滕玉意轉過來看他一眼,神泰然自若,哪有半點煞之氣。
藺承佑迅即熄了符箓,明知故問:“你不在房中,在這做什麼?”
“是啊,王公子,道長他們不是在你邊嗎?”絕圣和棄智圍到滕玉意前。
滕玉意打量藺承佑神,心知方才他起了疑,這倒正中下懷,便將早就寫好的一疊紙拿出來,看著絕圣和棄智: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們師兄聊一聊。
藺承佑抱懷笑道:“我不覺得你我之間有什麼話不能當眾說。”
滕玉意出第二張:事關尸邪,世子如果不想像上回那樣又讓尸邪跑掉,不如耐心聽我一言。
藺承佑了下,發話了:“你們到邊上等一會。”
說著緩步踱近:“說吧,王公子有何見教?”
滕玉意一笑,指了指第三張紙:世子剛才誤以為我是尸邪吧。
藺承佑似笑非笑:“是又如何?你鬼鬼祟祟站在此,我看了起疑心不是正常麼。”
滕玉意:可是絕圣和棄智道長并未起疑,他們驟然看到我,第一反應就是問我為何在此,假如我真是尸邪假扮,等他們反應過來恐怕已經晚了。
藺承佑早猜到會這麼說,故意蹙了蹙眉:“這話也對。”
滕玉意順理章翻開下一張:世子可想過,今晚絕圣和棄智離我最近,他們千防萬防,唯獨想不到尸邪會扮我,尸邪那般猾,早已將我的相貌神態,萬一哄過了兩位小道長,事敗事小,傷人事大。世子確定要冒這個險?
藺承佑道:“接下來的話我替你說了吧:為今之計,只能趕快替我解毒,我能說話自辨,也就不怕尸邪假扮我了。”
滕玉意笑了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尸邪那般詐,若世子因為不肯給我解毒再要讓尸邪跑了,自己不會覺得扼腕麼?
藺承佑忽然走近兩步,俯聞了聞滕玉意的肩頭。
滕玉意暗吃一驚,急忙往后一彈:你要做什麼?
這句話可事先沒寫在紙上,只能瞪大雙眼,把驚怒寫在臉上。
藺承佑喝了點酒,臉上雖無醉意,黑眸卻像寒泉般益發深邃,懶洋洋往后退了一步:“滕娘子喝了那麼多龍膏酒,目下滿酒氣,尸邪便是像假扮也假扮不了,回頭我告訴絕圣和棄智,若是撞見滕娘子,只需聞聞有沒有酒氣,他們鼻子靈得很,斷乎不會出錯,沒有酒氣的那個,必定是尸邪了。”
滕玉意定了定神,旋即出下一張:要真是如此,我何需來找世子,你可知那晚我為何會被尸邪蠱?單憑相貌和神態與我阿娘相似,不足以讓我中計。
藺承佑沉,昨晚滕玉意作餌時他就蟄伏在不遠,看滿面淚痕,絕不像是裝出來的,可見當時也迷了心智,后來突襲尸邪,委實出乎他意料。
“滕娘子為何會上當?”他約有些好奇。
滕玉意:尸邪并未直接來找我,而是先潛上房。了我阿娘的裳,還抹了我阿娘箱篋里的香膏,只因細節都吻合,我才不慎上當。世子以為尸邪來時不會做準備?彩樓里藏了不龍膏酒,它想把自己弄得滿酒氣,簡直易如反掌,我的裳和氈帽,更是手到擒來。不過嘛,正因為它那晚做得太多,我才知道有些東西是尸邪無法左右的。
滕玉意說的這些話藺承佑早就想過了,他故意發問:“它左右不了什麼?”
滕玉意出一張紙:它似乎不能及時判斷出被蠱者的異樣,比如我明明嗓子啞了兩晚了,昨晚在幻境里卻能張口說話,我猜它今晚若是存心假扮我,便會吸取上次的教訓,扮作無法說話的模樣,以此來騙取樓中人的信任,世子倘若不想讓眾人上當,唯一的法子就是給我解毒。尸邪即便能及時調整氣息和外貌,也絕對察覺不了我嗓子已經恢復。
藺承佑臉上笑意未減,然而沒再接話。
滕玉意莞爾:我的話說完了,究竟該如何,還請世子自行權衡。
說著昂首朝臺階邊踱了兩步,絕圣和棄智往這邊一瞧:“說完啦?”
滕玉意點點頭,絕圣和棄智于是跑出來:“師兄?”
藺承佑若無其事道:“我去小佛堂查查東明觀的異志,你們送王公子回房吧。”
滕玉意剛下臺階,程伯和霍丘從暗閃出來。
直到回了廂房,藺承佑都未跟過來。滕玉意本來躊躇滿志,突然一點底氣都沒了,坐下來又等了片刻,藺承佑仍無消息,一邊撥弄棋子一邊想,難道料錯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是不打算給解毒?
絕圣和棄智在滕玉意房里坐了一會,便回到自己廂房畫符。
滕玉意頹然令人備水,準備盥洗沐浴,忽聽霍丘在外頭說話:“世子。”
藺承佑揚聲道:“王公子?出來借一步說話。”
滕玉意出了房門,果見藺承佑站在門外,沖程伯和霍丘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程伯和霍丘避回房中,耳朵卻豎了起來。
“我正要去絕圣棄智房里,聽說王公子酒醉乏,順便給你送點醒酒之。”
滕玉意心頭一陣猛跳,他果然是來送解藥的,低頭看他的手,哪知兩手空空。
解藥呢?無聲瞪著他。
藺承佑笑道:“滕玉意,你不是聰明的嗎,能不能說話,自己不先試試麼?”
滕玉意一驚,下意識清了清嗓子,這才發現間那種異不知不覺消失了,試著吐字句:“咦,什麼時候解的——”
當了幾日啞,冷不丁從齒間溢出兩個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早上我就讓絕圣和棄智把解藥給你了,你自己不肯說話,怪得了我麼?”藺承佑一臉無辜。
滕玉意一愕,原來是那粒水的藥丸,這廝當真壞得沒邊了。給藥卻不說明緣由,怎知自己能說話了?
虧剛才準備了一大通話攔住藺承佑,他當時面上一本正經地聽著,心里指不定怎麼嘲笑呢。
覷他一眼,好不容易解了毒,眼下忙著確認真偽,也就顧不上與他斗法了,試著會了一下,自覺除了稍有滯,并無明顯不適,便甜甜一笑:“多謝世子。”
嗓音尚未完全恢復,說起話來不如往日清甜,然而眉眼靈,顯然心大好。
藺承佑注視表,壞笑道:“這解藥最忌飲酒,閣下要是不喝那麼多龍膏酒,估計此刻已經完全好了,可惜王公子太貪杯,我好心勸你飲點,結果攔都攔不住。
滕玉意笑不出來了。
“好了,醒酒藥送到了,王公子早些歇了吧。”藺承佑一本正經“囑咐”了一句,轉揚長而去。
他一走,程伯和霍丘從后頭出來:“小姐,你的嗓子……”
怎麼突然就好了。
滕玉意信口胡謅:“這病本因風寒所致,白日就好了許多,聽說龍膏酒有些散寒之效,我晚間喝了不,應該是把寒氣都了出來。”
程伯仍是滿腹疑團,但也知道以小姐睚眥必報的子,若是被人害得不能說話,實在沒理由替人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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